55 閱卷
閱卷
終于到了集中閱卷這天。
國子監的院落裏, 此時已經站了許多的大臣,他們身着朝服,表情嚴肅, 都是這次參與閱卷的官員。
“各位大人,請吧。”伴随着宋修遠的聲音,旁邊的房間門從裏面被打開。
禮部尚書陳禮得朝着閱卷房洞開的門望去,入目是一排排整齊排列的長桌, 而長桌上已經擺放上一摞摞密封的考卷。
他收回目光, 朝站在不遠處的刑部尚書齊宏言拱手道:“齊大人, 您先請。”
“陳大人客氣了,您先。”齊宏言也拱手應道。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隐晦地交換了一下, 瞬間就明了對方目光裏潛藏的含義。
齊宏言心下稍安,獻王世子殿下判斷得果然沒錯,陳禮得是歷王世子的人,剛剛那個眼神分明是“合作”的意思。
他看到走在前方的陳禮得默默回頭, 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字跡”。
齊宏言會意地點頭。
兩人步伐穩健地走裏面走去,雖說考卷批閱時必然是要糊住姓名和戶籍的, 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計劃, 因為他們要的并不是幫某個考生徇私舞弊,而是打壓那些女子考生。
以往, 他們通過字跡來判斷世家子弟和寒門學子, 從而有意識地篩選。畢竟從小習字, 還有名家字帖可供臨摹, 這都是大家族才有的底蘊。
而依常理, 女子的字跡和男子的也有所不同。
今日, 他們只需要故技重施,就可以不動聲色地達成自己的目的。
“陳兄,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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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兄,請。”
兩人再次互相謙讓着在臨近的位置入座,氣定神閑地翻開了桌上的考卷。
……
其他的大臣也已經入座,屋裏裏,翻閱考卷的聲音此起彼伏。
但幾乎所有人在看到考卷時都動作一頓。
齊宏言的臉色尤其難看,這些考卷的字跡為何全都是一樣的?
宋修遠的解釋聲适時響起:“為了讓此次批閱更加公平,陛下特意讓人重新謄寫了這些考卷。”
聽了這話,齊宏言的嘴角直抽抽,字跡一樣也就罷了,每個字都寫得那麽醜是怎麽回事。
其他大臣也忍不住發出感慨,這字是真醜啊!
而聞風樓裏,正在訓練的暗衛們打起了噴嚏,“啊嚏!”
其中一人揉了揉鼻子,甕聲甕氣地問道:“統領,怎麽大家都在打噴嚏,莫不是有人罵我們?”
暗衛統領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別想那麽多,好好訓練!要不就罰你繼續謄寫!”
“不要啊!我一定好好練。”暗衛們紛紛開口保證道,他們不想再回憶前幾天沒日沒夜謄寫的日子了。
程芷若是聽到這句話,估計也要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此事,涉及的閑雜人等越少越好,而最靠譜的人,非那些暗衛莫屬。
他們都是從小習武的,會寫字還是為了方便傳遞情報所學,想好看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說,能認得出來。
好在總共只有五道題,還有些人空題不答,要不t他們得把手寫廢。
……
閱卷房裏。
陳禮得內心一陣無語,這陛下心思還挺多的,這一招直接讓他們辨認字跡的打算沒了用武之地。
不過,女子措辭習慣與男子也有差異,待他好好辨認一番,必能發現出些蛛絲馬跡。
只是,他的思路很快被宋修遠的動作打斷了。
陳禮得擡頭,發現宋修遠正把一張紙遞到他面前,嘴裏還說道:“陳大人,這是你的參考答案。”
“參考答案,這是何物?”他狐疑地接過來。
這張紙上面的字跡倒是好看了許多,只見紙張的最上方寫着——“大臨三年春季恩科府試評分細則”。
“第一題……第二題……第五題……,注意:需踩中得分點方可得分。”
陳禮得的表情慢慢由疑惑,變為驚訝,最後嘴巴都合不攏了。
看着上峰的表情變化,宋修遠默默在心裏點了點頭,當時他第一次聽蕭寧儀提到此物時也是這個反應,果然不是因為他見識太少,而是這方法确實出人意料。
一旁的齊宏言此時也拿到了這“參考答案”,他的表情也很精彩,臉色不自然得有些發黑。
有這東西在,他們還怎麽在分數上做手腳?
……
不遠處的另一間屋子裏。
柳聽月正在揉着自己發酸的手,“沒想到,都穿越了還需要抄答案。”
“還好是趕上了。”程芷也點頭應道。
林迎直接站了起來,她的情緒還有些亢奮,拿着毛筆手舞足蹈道:“抄,一抄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抄答案啊。”
“林迎,你夠了!”蕭寧儀喊住了過于興奮的林迎,毛筆上的墨點都要甩到她臉上了。
柳聽月望着閱卷房所在的房間,“這樣一來,他們應該做不了什麽手腳了。”
“他們肯定會想辦法繼續鑽空子的。”林迎嫌棄道,不過她很又得意地晃了晃腦袋,“不過他魔高一尺,我們道高一丈!”
“沒有人比我們更懂考試。”她肯定地拍着胸脯,語氣十分自信。
寒窗苦讀十年算什麽,考上大學的,誰不是十二年苦讀起步。
柳聽月也認同地點頭,大家好歹都是應試教育集大成者,也是和千軍萬馬擠過獨木橋的。
而且,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嘛,制定個閱卷規則自然不下話下。
“好了,我們該去那邊了,接下來還有活要幹呢。”蕭寧儀起身道。
……
柳聽月她們一行來到閱卷房時,陳禮得和齊宏言正焦頭爛額地面面相觑。
因為這評分規則細致得讓他們沒有一點空子可鑽。
“每道題都要兩個人分開打分,取平均值,若是分差太大,陛下會親自查閱本卷,評分官員需闡明各自打分緣由。若不能說出所以然,重罰!”
“過高和過低的評分都要交由陛下或長公主重審。”
“除此之外,陛下還會從已評分的考卷中随機抽選核查……”
一時間,那些心懷鬼胎的人都沒了主意。
随着一聲“陛下駕到”的聲音響起,程芷在中間的主位上落了座。
她朝宋修遠點頭道:“那些分數有問題的考卷可以呈上來了。”
陳禮得和齊宏言再次對視,臉上都是苦色。
……
一整天的時間過去,所有的考卷終于批閱完。
他們倆筋疲力盡地走出來,對着空氣哭喪着臉:世子殿下,我們是真的盡力了。
……
三日後,府試成功公布。
放榜那日,京城國子監門前、各州府府衙門口都摩肩接踵擠着等着看成績的學子們。
其中,屬京城的最熱鬧。
因為,除了女子考生上榜人數衆多以外,朝臣們還在榜上發現了三個意想不到的名字。
韓府裏。
一道歡快的聲音從書房裏傳出。
“父親,我考上了!”韓子陵激動地比劃道,“那個榜上有我的名字。”
韓晉鵬站起身,“真的,沒有看錯?”
“肯定不會看錯,我看了好幾遍呢。”韓子陵肯定道。
旁邊的下人也在旁邊應和,“小公子真的上榜了,名字在最後一列從下往上數第三個,小的記得清清楚楚呢。”
韓子陵聞言瞪了他一眼,不過馬上也露出笑來,“倒數又怎麽樣,考上了就是厲害!”
“哈哈哈,正是!”韓晉鵬望着小兒子笑出了聲,就兒子這讀書能力,能考上已經喜事。
他微眯着眼睛,對自己讓兒子報名的行為很是滿意。
先前在晉王爺之事上,他險些站錯隊,要不是小兒子拉了自己一把,說不定這會他已經和其他那些和晉王爺交好的大臣一樣,成為白身回老家了。
人不能連着站錯兩次隊,所以他讓小兒子參加此次科舉,以表示對女帝的支持。
而且,他知道這次科考的主負責人是長公主,他兒子與長公主私交不錯,說不定真的能考得個一官半職,到時候想成為驸馬也更有籌碼了。
他邊想邊慈愛地看向韓子陵,這孩子真是争氣啊。
……
與其樂融融的韓家不同,陳府現在的氛圍可謂是劍拔弩張。
陳禮得看着陳夫人,氣得胡子發抖,“你那女兒怎麽回事,居然抛頭露面來參加科舉。”
他今天看到榜上的名字都傻眼了,之前聽說有後妃參加科舉考試,他只當是陛下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哪知道這事居然是真的,當出頭鳥的還是他那一向老實的女兒。
他實在是理解不了,這讓他前些日子在朝堂上的反對像是個笑話。
陳夫人被罵得來了氣,“什麽我女兒,那不也是你的女兒嘛!再說參加科舉怎麽了,女帝都支持的事,依兒有什麽錯。”
“而且依兒能考那麽高的名次,那是她的本事,你這個當爹的不為她開心,還擱這裏發瘋,把氣撒在我頭上,莫不是有病。”她臉上嫌棄的表情都快要溢出來了。
“你——”陳禮得看着叉腰橫睥自己的夫人,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這個夫人可是連張家夫人的面子都不給,次次見面都能罵得有來有回的人。
陳禮得嘆了口氣,罵又罵不過,打又不敢打,他只能氣得甩袖而去,“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
他丢下一句話便往歷王爺府上走去,他得趕緊和世子殿下解釋解釋。
說好的要阻止女子參加科舉入朝為官之事,誰知他的女兒轉身就給了他這麽大的驚喜。
位列第三,可真厲害啊。他臉色鐵青地叩響了一處偏僻院落的門。
……
陳夫人也被陳禮得氣得不輕,對方走後,她立即朝丫鬟吩咐道:“讓人準備一下,我要出門。”
“好的,夫人。”
車駕很快就備好了。
上了馬車,護衛兼馬夫側頭問道:“夫人,要去哪裏?”
“去白家。”陳夫人想也沒想地答道。大理寺卿的女兒白婕妤這次也上榜了,她去找白夫人交流一番。
……
此時,另一處院落裏。
“沒想到韓相也這麽快站了隊,居然讓他兒子報了名。”齊宏言面露難色道,“而且,韓相那小兒子這次居然還真考上了,他若是真能成為長公主驸馬,怕是韓相更死心塌地了。”
白衣男子眉頭緊鎖,他沒料到一向圓滑的韓相這次居然這麽果斷地站了隊。
若是再加上之前直接表态的張太傅和林相,四大重臣中居然已經已經有三個站到了女帝那邊,對女帝繼位有所微詞的只剩下遠在邊關的鄭老将軍了。
“殿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齊宏言面帶憂慮問道。
白衣男子沉吟了片刻,“我倒是有一個計策。”
“殿下請講。”
“韓子陵考上對我們而言或許是一個機會……”白衣男子悠悠道來,“……所以,她才是關鍵,可從此處入手。”
齊宏言越聽眼睛越亮,他一直知道這位殿下智計過人,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若此舉能成,不僅能讓這次科舉的結果失信于人,被天下士子唾罵,女帝也将失去一個重要的助力,可謂是一石二鳥。
……
次日,早朝上,齊宏言果然發難了。
“韓小公子屢考不中是京城裏人人都知的事實,怎麽到了長公主負責科舉之事時,他便一舉考上了?”
“難不成,韓小公子一和長公主交好,這腦子就開了竅t。”
“還是說,和長公主待在一塊,還能沾染上才氣?”他似在調笑,話裏的意有所指卻讓人發寒。
連陳禮得都忍不住望過去。
好狠的一番話!這抹黑的何止是長公主,分明是想推翻這次科舉的公信力。
若真按對方所說,韓小公子的成績有水分,那其他人呢?那些女子呢?
若長公主是徇私之人,那重用長公主的陛下呢?難不成所謂的公平科舉只是一個笑話?
這簡直就是誅心之言!
衆臣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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