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林迎:
林迎:
運送糧草的車隊出發已經整整七日了。
京城的那處小院裏, 望着那個負手而立的背影,答話的人額上已經滲出了汗。
他聽到主子問道:“還是沒有消息傳回來嗎?”
聲音聽不出怒氣,卻讓人不寒而栗。
“可能, 可能路上耽誤了吧。”答話的人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在心裏咒罵着趙二,當時答應得好好的,但這眼看着糧車都快要邊關了, 怎麽還不讓飛鴿傳消息回來。
“那東止那邊呢?”
“那邊不松口, 說一定要把容州也給他們。”
“還說, 還說——”他支支吾吾不敢直說。
“還說什麽。”問話的人語氣裏帶了些不耐煩。
“說要是主子能把容州的城防圖也給他們就更好了。”
“呵。”被稱作主子的人諷笑了一聲,“他們想得倒是美, 城防圖這種東西是那麽好弄的嘛。”
“對方還說……”答話的人又開始支支吾吾。
“一次性把話說完!”
“對方說如果不給,就把那件事說出來,反正他們已經拿下了嘉門關,怎麽也不虧。”他終于一口氣說完所有的消息, 低着頭等着迎接主子的暴t怒。
空氣似乎凝滞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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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人都繃緊了精神,不敢大聲呼吸。
但那個主子只是眉頭緊皺, 東止可以敗, 但不該是現在。沒有說話。
半晌後,他突然問道:“鄭老将軍情況如何了?”
答話的人松了一口氣, 趕緊應道:“還昏迷着, 怕是不一定能醒過來了。”
被稱作主子的人眉皺得更緊了, 鄭老将軍出事是他沒有料到的, 按理說, 鄭老将軍武藝高強骁勇善戰, 不該受這麽重的傷,也不知道那群東止人是如何做到的。
他還指望等他得償所願榮登大位後, 靠鄭老将軍去攻打東止呢。
他繼續問道:“朝廷沒派太醫去?”
“沒有,說是讓劉将軍帶了幾根老參去。”
“我庫房裏那棵靈芝,記得也送過去。”
“之前就依管家的吩咐往邊關送了。”
他點了點頭,又問:“容州那邊有我們的人嗎?”
“有的。之前已經去信,若糧車在容州停留,他們會想辦法和趙二接個頭。”
“好。”他回過身,冷聲道:“若那兩輛車裏的東西太關鍵,可以直接讓容州的人聯絡東止那邊。”
他的聲音低了些,仿佛自言自語:“東止可以敗,但不該是現在。”
樹葉的陰影映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的表情陰骛了幾分。
……
糧車出發已經十來天了,車隊終于到了容州。
趙二正在想辦法傳遞消息。
那只鴿子已經沒了,但他好不容易探聽到的消息,肯定得想辦法傳回去。
但這一路上,糧車走的都是人跡罕至的路線,他一直沒有尋到送信的機會。
今日,還是因為劉将軍要去見容州的知州,他們才得以休息半日。
眼見劉将軍離開,趙二立刻以出門吃碗面為由偷偷溜了出去,他想托個行腳商人幫忙送信,反正這消息值一千兩呢,大不了多出點錢。
但他剛出府衙門不遠,就被人攔住。
“趙二?”那人狐疑道。
“你怎麽認得我?”趙二瞪大眼睛,聲音充滿警惕。
那人看向周圍,發現沒人注意到這邊,才開口道:“我看過你的畫像,京城那邊的人托我來找你要消息。”
“太好了!”趙二驚喜道,他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麽好,連找人送信的錢都省了。
他連忙從懷裏掏出準備好的信,往前遞去,但遞到一半,他的手又縮了回去。
“不對,萬一你是騙我的怎麽辦?”
因此處離府衙不遠,那人也不敢久留,便開口道:“京城找你的那人眉毛粗黑,眉尾有黑痣,是也不是?”
“是是是!”趙二放下心來,把信遞過去,嘴裏還不忘叮囑道,“那銀兩不要忘了給我啊。”
“等回了京城自然會給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趙二的面上笑成了一朵花。
他還待再叮囑幾句,突然有一道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趙兄弟,你怎麽在這?”
趙二僵硬地轉過身,說話的是那個他之前搭讪套消息的“小白臉”。
拿到信的人見狀不對,立馬就要開溜,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鄭河清抱胸站在他前面,冷聲道:“你想去哪?”
兩人直接被帶到了府衙裏的一處空房間裏。
趙二終于意識到自己這是被跟蹤了,他連忙開口辯解:“大人,我——”
林迎本來是打算繼續借趙二傳遞假消息的,但她後來一想,萬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玩計謀什麽的太複雜,還是讓月月和寧儀操心去吧,她就做點她擅長的事。
比如,打人什麽的。
趙二剛開口,就被林迎一腳踢得跪倒在地。
“卧槽,你個死太監怎麽打人?”趙二痛得龇牙咧嘴,口不擇言道。
“罵誰呢。”林迎又是一腳。
“嗷!”趙二立馬捂住裆部蜷縮在地上,他表情抽搐,剛剛這一腳差點把他變成真太監,太狠毒了,死太監太狠毒了,他不敢再說話了。
鄭河清在旁邊用腳尖踢了踢她腳邊的人,問道:“這個人怎麽處理?”
那人正是之前找趙二接頭的人,他已經被綁成個粽子,躺在一旁,嘴裏還塞着塊布呢。
林迎想了想,“一起帶去邊關吧。”
如果鄭老将軍那邊已經有懷疑的人,帶上這二人正好可以對個質。
……
邊關,昏暗的營帳裏,鄭鴻志正急着團團轉。
旁邊,簡陋的床榻之上,鄭老将軍雙眼緊閉,面色潮紅,眉頭緊鎖,他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銀白色須發因汗水而貼在兩鬓,情況看上去不太樂觀。
鄭鴻志急切地看向李大夫,“不是說傷口沒有感染嗎,怎麽還發起高燒了?”
李大夫也急得滿頭大汗,“老将軍失血過多,身子太虛了,突發高熱也是正常的。”
“正常正常,你看這個情況像正常嗎?”鄭鴻志望着床上形容憔悴的鄭老将軍,忍不住吼道。
但吼完後,他又意識到自己不該遷怒他人,立馬又軟了語氣,眼神懇切地望過去,“李大夫,我求求你,再想想辦法,至少先把這高熱降下去。”
李大夫面露苦色,就鄭老将軍這身體狀況,他也不敢下猛藥啊。
“少将軍,這病只能慢養,要不更危險啊。”
鄭鴻志來回走動的腳步更急躁了,他也想慢慢來,可他怕啊,怕叔父撐不過去,怕鄭家沒了頂梁柱,怕失去這個可親可敬的長輩。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帳外突然有人彙報。
“少将軍,朝廷運送糧草的劉将軍來了,要見将軍。”
鄭鴻志正擡腳要去,突然又遲疑了,叔父的情況危急,他很怕這一去就是最後一面了。
但軍務也很重要。
正糾結間,有人撩開門簾直接走了進來。
他以為是前來禀報的人,開口道:“先去通知莫副将和齊副将,我稍後——”
他嘴裏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清了進來的人的臉。
他揉了揉眼,不是幻覺。
“阿妹,你怎麽來了!”鄭鴻志驚道。
“我來看叔父。”鄭河清應道,目光搜尋着鄭老将軍所在的位置。
“你怎麽能擅離後宮,陛下知道這件事嗎?”鄭鴻志的聲音驚中帶怒,“你一聲不響就跑回邊關了?”
“胡鬧,這簡直就是胡鬧!”
但他的絮叨聲沒能持續太久,因為帳簾再次被掀開,又一個眼熟的面孔走了進來。
鄭河清震驚地立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
……
林迎一到軍營就跟着鄭河清急急忙忙地往鄭老将軍的營帳趕,這一路上,她最擔心的就是趕不上給鄭老将軍送藥。
雖然她一直都在安慰鄭河清說不會有事,但其實她自己心底也沒底,這路上可得耗個十幾天,萬一鄭老将軍沒撐住怎麽辦。
還好,還是趕上了。
她現在根本無暇搭理眼前的鄭鴻志,直接一把推開他,直奔床邊。
“放開老将軍,讓我來!”
鄭河清瞟了她一眼,給她讓了個位置。
林迎非常自然地在床邊坐下,朝站在一旁的大夫道:“麻煩倒杯溫水來。”
李大夫沒進過京,自然不認識太後,他只當這位是鄭貴妃從京城帶來的太醫。
他連忙去倒水。
遞過茶杯時,他還不忘和對方交流鄭老将軍的病情,“老将軍舌質淡,脈細弱,綜合觀之,為氣血兩虛,致高熱不退,老夫以為治療宜益氣補血……”
他目光灼灼,等着看這京城來的太醫如何把脈、診斷、開藥。
然後他就看到對方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
帳內光線微弱,李大夫還沒看清紙包上的東西,對方就把那深棕色之物放進了溫水裏,還用勺子攪了攪。
林迎看着水杯,攪動的動作非常小心,這裏面的紅糖可是寶貝疙瘩,僅此一塊,她可千萬得拿穩杯子。
很快,紅糖就完全溶解在溫水中,茶杯裏的液體變成了深棕色,上方還飄着細碎的姜絲和花瓣。
“把老将軍扶起來,我喂他喝藥。”林迎對鄭河清說道。
鄭河清立即小心把鄭老将軍扶坐起來,靠在她的手臂上。林迎也拿起勺子準備開喂。
“等等。”李大夫突然開口道。
林迎停住動作,不解地擡頭望過去,“怎麽了?”
“先生不先把脈嗎?”李大夫小心道,他還找補道,“雖然老夫已有診斷,但先生還是把脈重新診斷為宜。”
“不用。”林迎果斷地搖頭,她又不懂醫術,把脈幹嘛,cosplay嗎?
說完她又繼續用勺子去舀紅糖水。
“等等!”李大t夫再次制止,“就算不把脈,至少也先開個方子吧,哪有這樣看病的。”
林迎頓住,這倒是她沒想到的情況,她以為直接喂藥就好了,沒想到還得走程序。而且,關鍵是她也不懂這些啊。
雖然月月她們經常說她只會莽,但其實,她還是有急智的。
她笑着看向李大夫,“我不會看病,這是太醫院吳院判配好的藥,吳院判可是大臨朝醫術最厲害的大夫,他你總信得過吧。”
李大夫嘴角直抖,再厲害的大夫也不能隔着千裏憑空看病開藥啊。
他還待再說,鄭河清開口道:“我給她作保,喂藥吧。”
這一路相處下來,林迎的人品她還是很信得過的。
而且,她能夠感覺到靠在她手上的鄭老将軍狀态真的很差,不能再拖下去了。
“等等。”這次開口的是鄭鴻志。
他終于從這一連串的沖擊中回過神,已是貴妃的妹妹突然跑回邊關,一直深居後宮的太後娘娘也來了,還帶了一味奇怪的藥。
這太後娘娘看着就不像是個靠譜的人,他得先弄清楚這藥方是怎麽回事。
他斟酌着開口,“不知吳院判——”
“停!有問題待會再問。”林迎忍不住了,直接朝他吼。,再不喝,這紅糖水該冷,。萬一效果不好了該怎麽辦。
她不再跟他們廢話,也懶得一勺一勺喂了。
她幹脆一手捏住了鄭老将軍的下巴,一手捏住杯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整杯紅糖水灌了下去。
灌完後,她還拉起鄭老将軍的袖子,幫他擦了擦嘴邊的水漬。
“完工!”
林迎站了起來,把杯子往鄭鴻志手裏一遞,朝李大夫道:“把脈吧!”
“啊?”李大夫還沒反應過來。
“我說讓你把脈。”林迎又重複了一遍,她覺得自己今天的脾氣真是好到沒邊了,居然有耐心一直在重複。
“哦,好。”李大夫雖依舊有些茫然,但還是聽話地坐到床邊,把手指搭在了鄭老将軍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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