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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樹林旁, 運送糧車的隊伍慢慢停了下來。

劉将軍騎着馬從隊伍的前方緩緩行來，他的目光掃過士兵和糧草，高聲道：“所有人原地休息半個時辰。”

士兵們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放松之色, 已經連續趕了三天路了，每一次休息對他們來說都很寶貴。

有人靠着車輪坐下，有的則直接躺在了地上，抓緊時間恢複體力。

也有人走到樹後, 解決着生理問題。

朱大力剛解開褲帶, 準備舒暢地尿一泡, 正醞釀着呢，旁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吓得他手一緊，差點捏壞了手裏的家夥。

“卧槽，趙二你有病啊，吓老子一大跳！”朱大力咒罵道。

名為趙二的男人賠笑道：“朱哥, 我不是故意的。”

說着，他還狀似無意地朝下瞟了一眼, 然後拍馬屁道：“不愧是咱們營裏最厲害的朱哥, 連本錢都格外豐厚一些。”

男人，哪有不喜歡聽這種誇贊的, 朱大力心裏的不滿立即就沒了, 看趙二也變得順眼起來, 甚至和對方稱兄道弟起來。

“趙兄弟的也不差。”

“嘿嘿, 比朱哥還是略遜一籌。”

兩人互相吹捧着, 等這一泡尿撒完, 兩人的關系好了不多。

再回到車邊時，兩人就自然地坐在了一塊。

“朱哥, 你說那兩輛車裏運的東西是不是不太一樣。”趙二壓低聲音問道，他的眼神瞟向隊伍最後面的兩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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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都是糧食嗎？”朱大力不解道。

“我覺得不一樣。”趙二的聲音更低了，“你看雖然車子外形看着負重差不多，但後面兩輛車壓出的車轍深上不少。”

朱大力忍不住探頭去看，片刻後驚詫地縮回腦袋，“好像還真是诶。”

“朱哥，你說如果那輛車裏裝的不是糧食，會是什麽呢？”

“管它是什麽呢。”朱大力卻搖了搖頭，對這個問題并不太感興趣，“我們只管運到邊關就好了。”

見對方不耐，李二話音一轉，“我主要是覺得那兩輛車旁邊的護衛有些眼生，沒有大營裏見過，朱哥，你認識的人多，之前見過他們嗎？”

“這麽一說，确實沒有。”朱大力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回憶着。

應聲後，他狐疑地盯着趙二，“你這麽關心這個幹什麽？”

“好奇嘛。”趙二應道。

“有這閑功夫還不如睡會。”朱大力不再說話，直接靠在車轅上，閉上眼睛，很快就響起了鼾聲。

一旁的趙二卻沒睡，他的目光還在落在那邊。

他得找守在那兩輛車旁邊的人搭搭讪。

……

一起撒尿是男人間快速拉近關系的好方式，趙二一直是這麽以為的。

但這兩天，他這個以前無往而不利的法子卻行不通了。

這兩日的休息時間，他看到那兩輛車的護衛去樹後撒尿時，跟了上去，準備像上次和朱大力攀關系那樣搭讪。

但他一開口，對方就用眼神瞪他。

那眼神兇得他都尿不出來。

而且，對方不僅不接話，而用鄙視的眼神瞟了一眼他的那個部位，簡直，要氣死他了。

連着失敗幾次後，他只好把目光放在那兩個“小白臉”身上。

小白臉是他對那兩人的稱呼，他覺得這個綽號很貼切，因為那兩人的皮膚也太白了，和他們這些糙漢子完全不一樣。

他們倆的地位似乎比那些護衛要高，他曾看到那個兇他的五大三粗的護衛對其中一個小白臉态度十分恭敬。

而且，他還覺得他們說話的聲音有點娘娘腔。

這樣一來，這兩人的身份就很好猜了。

長得白，娘娘腔，地位比護衛高……絕對是宮裏的公公！

趙二自信地點了點頭，肯定着自己的猜測。

……

又到了休息的時間。

看到那兩人離開了車隊，趙二立即起身跟上。

那兩人似乎想避着人，走到了離車隊稍遠些的一處土坡。

趙二遠遠地望着，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只見一個小白臉下了坡，另外一個還站在坡上，似乎在望風。

趙二被發現了。

不過他這會也不打算藏了，這邊人少，正好套近乎，他讪笑着開口道：“兩位大人也來解手呢。”

“滾！”坡上的那個“小白臉”眼裏閃過厭惡之色。

趙二卻并沒離開，他在心裏暗暗鄙視道：“不就是兩個沒根的東西嘛，撒尿都要避着人，這會倒是狂起來了。”

但他面上的笑容卻更谄媚了幾分，“大人可能不認識我，我是——”

趙二的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見對方居然從背後拿下一把弓。

搭箭，拉弓，箭尖對準了他的方向。

“我說滾！你沒聽到嗎？”這次的聲音更冷了。

趙二怔愣間，那箭居然直接射了過來，箭似乎擦着他的耳邊而過，涼飕飕的，恍惚間，他看到有什麽黑色的東西飄落了下來。

是他鬓邊的頭發。

“我這就滾！”趙二吓得魂都快掉了，連滾帶爬地走遠了。

……

看那個笑得猥瑣的男人終于離開，鄭河清收起了弓箭，轉頭朝坡下吼了一聲，“林迎，你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林迎朝鄭貴妃，現在恢複原名的鄭河清說道。

兩人換了位置，這次林迎站在坡上望風。

等鄭河清解決完個人問題，兩人又一起去不遠處的小溪處洗了手，然後邊閑聊邊往回走。

林迎的聽力很好，雖然方才在坡下，但上面的動靜她都聽到了，她看着鄭河清贊嘆道：“你的箭法不錯呀。”

“那當然。”鄭河清微微揚起下巴，表情十分驕傲，“以前我可是能騎馬射雁的，打這種傻得不能動的靶子我都嫌浪費箭。”

她的眼裏露出幾分嫌棄，顯然十分不待見趙二這種人。

鄭河清看向林迎，語氣裏帶着些好奇，“對了，那兩輛車到底裝着什麽？那人居然這麽感興趣，天天往這邊湊？”

林迎驚訝，“你也看出來了他不對勁了？”

“那人的眼神動不動就往這邊瞟，我又不傻。”鄭河清翻了個白眼。

“難不成是什麽厲害武器不成？”

林迎卻沒直接回應，她晃着手指道：“不該你管的事別管。”

“哼，讓我跟來，卻什麽都不告訴我。”鄭河清美目一橫，顯然是有些不滿。

“又不是我讓你來的。”林迎反駁道，“要不是你哭着鬧着要跟我一起來，我才不帶你，早知道那天就不去問你鄭老将軍的事了，多了個拖油瓶。”

出發前一日，林迎想着鄭貴妃和鄭老将軍關系親，便想着去問問兩人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印象深刻的事，萬一到時候鄭t老将軍喝了藥還是昏迷不迷，說不定可以靠這個起到喚醒的作用。

沒想到，一直憨憨的鄭貴妃那日居然敏銳了一回，不僅從她這裏詐出了鄭老将軍受重傷之事，還非吵着要跟來。

林迎還在回想，鄭河清卻震驚地連眼睛都睜大了，“你說誰是拖油瓶呢？我很有用的好吧。”

“而且，我還不理解你為什麽要來呢，我可是從小邊關長大的，跋涉奔波去邊關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倒是你，為什麽要跑來受這罪？”

“你就是這麽跟你母後說話的。”林迎不滿道。

“不是你說出了宮就直接以名字平輩相稱的嗎？”鄭河清哼了一聲。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就這樣越跑越偏。

快到糧車旁時，鄭河清突然停下了腳步，認真地看向林迎：“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不過有什麽要需要幫忙的，喊一聲就行。”

“知道了，我的好貴妃。”

“哼，嘴貧！”

……

趙二并沒有死心，事後，他複盤自己這次失手，把原因歸結于太監的自尊心比較脆弱，被自己撞破丢臉之事，惱羞成怒也是正常的。

他覺得他還可以換個時刻再迂回搭讪一下，比如吃飯的時候。

林迎覺得老是這麽防着那人也不是個事，不如放個假消息出去，騙一騙對方身後的人。

要不，趁吃飯的時候創造個機會露點口風？

兩人一拍即合。

某次休息時，啃幹糧的趙二終于和“小白臉”說上了話。

“大人，你啃餅的動作真優雅，和我們這些粗人就是不一樣。”

林迎朝他微笑了一下。

趙二大受鼓舞，繼續閑聊道：“等這些糧食運到邊關就好了，到時候就不用啃這些了，太幹了，啃得牙疼。”

林迎對此頗為認同，點頭的幅度更大了。

幾句閑扯後，趙二終于把話題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大人一看就氣度不凡，可惜我沒能和大人分到同一輛車上。”

“你想去我管的那輛車上？”林迎問。

趙二趕緊點頭。

“那沒辦法，那上面運的可不是一般東西。”林迎神秘兮兮道，“我也沒資格換護衛。”

“這麽重要？難不成是寶貝？”趙二努力裝出好奇又崇拜的眼神。

“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林迎嚴肅道。

在得到趙二的再三保證後，她開口了，“是珠寶字畫，用來和東止人和談用的。”

趙二露出驚詫的眼神，他努力壓下眼底的貪婪，再次拍着胸脯保證道：“我絕對不會亂說。”

“趙兄弟的人品，我放心。”林迎說道。

……

自從放出這個消息後，林迎就一直認真盯着趙二，看他是否有什麽行動。

她以為自己要等待很久，但對方似乎是個沉不氣的人，當天傍晚紮營休息時，他就偷偷摸摸地溜去了一處山坡後。

林迎連忙小心跟上。

她看到對方吹響了一個聲音奇特的哨子，然後一只灰白色的鴿子居然飛來落在了他的肩上。

林迎屏住了呼吸，而對方并未注意到她，手忙腳亂地把一張紙條塞進信鴿腿上綁着的細竹筒裏。

待一切弄好，信鴿撲騰着翅膀起飛時，趙二松了一口氣，消息送出去了，現在只等着回去領錢了。

林迎也松了一口氣，到時候就讓月月她們沿着這個假消息往下查，肯定能抓住幕後的人。

兩人都笑容滿面地回到了車隊中。

……

但林迎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她在小溪邊看到鄭河清時，對方正在給一只已經看不出種類的鳥脫毛。

灰白色的羽毛，讓她很是熟悉。

她心裏一驚，應該不會巧吧，鳥類的羽毛大多數是灰白色的，鄭河清手裏那只不一定是鴿子。

但她僅存的僥幸馬上就被擊碎了。

因為鄭河清甩了甩手裏的水，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遞了過來，那是一根細竹筒，就是她在鴿子腿上看到的那個。

“喏，拿着。”

看林迎還呆愣着，鄭河清又補充道：“我恰好看到那個鬼鬼祟祟的人在放信鴿，像是要傳遞情報，一看就沒好事，我就直接給射下來了。”

“快拿着呀，我可沒看啊，對你那個秘密不感興趣。”

“不用謝我。”

林迎欲言又止，我也沒想謝你啊。

她終于還是上前接過了竹筒，掏出了裏面的字條，上面的內容果然是她故意露給趙二的假消息：“兩車珠寶，欲和談”。

她哭笑不得地收起了紙條，“鄭河清，我真是謝謝你了。”

“哼，不客氣。”鄭河清的嘴角上揚，“既然你這麽懂禮，那我待會請你吃烤鴿子好了。”

林迎的目光轉移到她手裏那只“飛行未半而中道崩殂”的鴿子身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鴿子，還怪肥的。

……

火堆架了起來。

兩人在遠離糧車的地方烤鴿子。

其他人也沒有靠近，只有僞裝成普通護衛的暗衛銀甲時不時看向這邊，關注着主子的安全問題。

他聽不清那邊的聲音，只能看到跳躍的火光照在主子的臉上，她似乎很開心。

林迎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鄭河清手裏轉動着的棍子，棍子上串着那只鴿子，此時，鴿子的外皮已經被烤得金黃酥脆，油脂滴落在火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誘人的香氣四溢。

終于熟了。

鄭河清把鴿子分成了兩半，遞了一半給林迎。

“嘶，好燙！”林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焦香的外皮下是飽含鮮美汁水的嫩肉，她被燙得口齒不清，但也舍不得吐掉。

太香了！

“難道是因為我最近啃太多天幹糧了，我覺得這只鴿子比禦廚做的還好吃。”林迎感嘆道。

鄭河清也埋頭大快朵頤，等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擡頭道：“這你就不懂了，宮裏吃的都是肉鴿，哪有這種天天飛行的信鴿肉香。”

“培養這麽一只很不容易的，估計那主人心裏都要滴血了。”她得意道。

聽到這句，林迎還是沒忍住說了實話，“雖然現在這麽說為時已晚，但其實，我是打算用這只信鴿傳假消息的。”

“啊？”鄭河清驚住了，她嘴巴微張，驚得合不上。

半晌後，她才嘟囔了一句，“你又沒跟我說。”

林迎想想也确實是這麽個事，便安慰道，“問題不大，不影響大局，加餐了也不虧。”

她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她一個直腸子，難得動一次腦子，就被另一個直腸子破壞了。

算了，還是吃烤鴿子吧，怪香的。

……

烤鴿子的香味飄出很遠。

聞到香味的時候，趙二正靠在糧車邊閉着眼睛做夢呢。

等信鴿把那個消息傳到了京城，他就發財了，對方可是承諾了給他一千兩，足足一千兩啊。

到時候，他就先買一間大房子，再娶個能幹的媳婦，嘿嘿，最好再納個漂亮小妾。

他嘴角帶笑，又吸了吸鼻子，這味道真香啊，就像他的夢一樣香。

他忍不住睜開眼睛，問旁邊的士兵道：“那邊在吃什麽呀？好香啊。”

旁邊的士兵應道：“好像說是打了一只鴿子。”

趙二心裏一驚，“這荒郊野外哪來的鴿子？”

“我也不知道，我也想打一只來着，半天也沒找到，那只可能是誰家家養的跑出來的吧。”

旁邊的人還在說話，趙二已經聽不見了，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他的夢，好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