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恐懼

恐懼

偏僻的宮殿裏。

耳邊的巨響還未散去, 空氣中彌漫着火藥的刺鼻氣味。

煙霧缭繞間，柳聽月只能看到林迎的嘴巴在動，根本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麽, 連說話都要扯着嗓子。

“啊，鐵什麽炮？”

“什麽，什麽火炮？”

“鐵火什麽？”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柳聽月捂着耳朵, 對旁邊手舞足蹈的林迎大喊道。

“我說這鐵火炮可真猛啊。”等了半晌, 柳聽月才終于聽清楚林迎的話。

她認同地點頭, 看着牆上的狼藉痕跡，眼裏全是喜色。

原本厚實的牆壁, 此時已經被轟開一個大洞，洞的邊緣一片焦黑，泥土和碎石被高高抛起，然後又重重地落下, 發出沉悶的響聲。

在長長的炮管旁，王直手裏拿着點火繩, 臉頰因為激動而泛紅, 聲音中帶着顫抖，“成了！真的成了！”

他的眼神裏全是滿意之色, 這鐵火炮可以重複填充火藥, 威力也比他想象中更強。

柳聽月望向他, 問道：“做一架這樣的鐵火炮需要多久？”

“火藥的配比已經調出來了, 很快, 要看造鐵管的時間。”王直答道。

柳聽月又看向張二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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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二鐵卻沒注意到這道目光, 他正認真地檢查發射後的炮管呢。那個圖紙畫得很詳細，鐵管這個長度和厚度剛剛好。

“嘶”他碰到上鐵管, 被燙得手一縮。

但他毫不在意，繼續欣賞這架鐵火炮，這可是他造出來的。

“張二鐵，娘娘問你話呢。”旁邊的小福子提醒道。

“啊，什麽。”他這才從狂喜中回過神來，表情有些茫然。

柳聽月把問題再重複了一遍。

“回禀娘娘，這些鐵器已經有模具了，再做會快一些，若是草民一人，半天可做一架，但若有人幫忙做雜活，會快一些。”

“若其他人負責做，你只負責組裝呢？三日能做多少？”

“大概二十架。”

“夠了。”柳聽月松了一口氣。

這樣威力的鐵火炮，若是邊關的戰場上能多出二十架，足以改變局勢。

……

宮殿外，雖被侍衛攔下，餘美人仍探長脖子想看清楚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卻什麽都看不到，她只好遺憾地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走出百來米後，宮女桂圓看着這明顯偏離了欣玉宮的方向，遲疑地出聲問道：“娘娘，我們不回宮嗎？”

餘美人搖了搖頭，眼珠骨碌碌地轉，閃過一絲狡黠，“後宮裏屬韓賢妃的消息最為靈通，我去問問，說不定她知道呢。”

誰知這一次，她還是吃了閉門羹。

“娘娘，我家娘娘這會不在。”紫玉福身說道。

餘美人驚訝地眉尾上挑，“咦，柳姐姐去哪裏了，怎麽連你也沒帶。”

“娘娘恕罪，奴婢也不知道，娘娘沒說。”紫玉臉上還是挂着得體的笑容。

“好吧，那我明日再來。”餘美人失望地走了。

但第二日，第三日，她也沒能遇上柳聽月，她疑惑地皺着眉，這件事越來越奇怪了。

……

注意到那聲巨響的人，不止是餘美人。

壽寧宮的偏院裏，段孟正和門口的侍衛說着話，“我想見太後娘娘。”

侍衛筆直地站在門邊，冷冰冰道：“綠屏姑娘說了，沒有太後娘娘的召見，你們不可以出去。”

段孟眉頭緊鎖，上次自從綠屏在書房門口撞見他後，禁令就升級了。

“讓我出去。”他繼續說道，而且擺出一副要強闖的架勢。

侍衛面露無奈，雖然這幾個郎君并不受寵，但據說是太後娘家林家送來的，他們也不敢真傷了人。

一番拉扯之後，他示意同伴去向綠屏姑娘彙報。

見到這一幕，段孟反而安靜了下來，這些天他也發現了一個規律，因為太後很閑，所以如果他鬧得狠了，太後就會親自過來教育他們。

但這次，他等到的卻是綠屏。

“你又要鬧什麽？”綠屏不耐道，這個段郎君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吵着要找太後，真見着太後，也沒見他說出個什麽來。

若太後娘娘閑着便也罷了，可娘娘這兩天忙得狠，可不能因為這種事分心。

所以她說話格外不客氣，朝着侍衛頭子道：“以後，若非幾位郎君重病，不要再來彙報了。”

侍衛們連忙應下。

段孟全程低着頭，也不辯解，默默聽着綠屏的斥責。

等綠屏走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原來這會她不在壽寧宮裏啊。”

他望着巨響傳來的方向，眼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轉眼間，時間就來到出發邊關前的一日。

偏僻宮殿裏。

看到眼前這一排排整齊排列的二十架鐵火炮，柳聽月的手撫過冷冰冰的鐵管，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趕上了！”

“這些再檢查一遍就裝車吧。”

因為程芷還要負責戶部和兵部籌集糧草的調配，鐵火炮這邊的事就交給了柳聽月和林迎兩人。

這兩天，她們倆也一直守在這邊，看着工匠們日夜不休地開始打造兵器。

為了避免此物洩露，新招來的十個工匠，每人負責鑄造的不同的鐵器部件，最後由張二鐵負責組裝。

而為了避免路上颠簸出現差池，王直做出的火藥被妥善地分裝好，等到了邊關，再統一進行裝填。

林迎身體微微前傾，正一臉興趣盎然地向王直讨教裝填技巧，她邊聽邊點頭。

而柳聽月則朝一旁的小福t子吩咐道：“這些工匠記得讓他們休息休息再做其他的。”

為了在規定日期前把這些東西趕出來，所有人幾乎都是不眠不休地在工作，這會一放松下來，柳聽月都感到有些疲乏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她和林迎還要趕去崇德殿呢。

出發前，她們還要事情要商量，剛太監來彙報，寧儀也已經等在那邊了。

兩人離開時，小福子卻沒跟着離開，兩位娘娘不在的時候，這邊就是他在負責的。

“各位辛苦了，這幾天的工錢都會按平時的三倍給。”

“今日就幹到這裏的，你們先去偏殿休息休息，等醒來後再繼續。”

剛被賢妃娘娘表揚過，這些工匠此時都亢奮得不行。

張二鐵帶頭擺手道：“不用休息，我還能繼續造。”

小福子看着這些眼睛都泛紅的匠人，直接加重了聲音，“這是娘娘的命令。”

新的一批鐵火炮是為了另外兩個國家準備的，并沒有那麽急。

……

崇德殿裏。

還是那張圓桌旁，四個人圍坐在一起，桌面上放着那面銅鏡。

明日就要出發了，柳聽月她們準備今日再看看邊關的情況，這樣更妥帖些。

“那我開始了。”柳聽月深吸了一口氣，“銅鏡銅鏡，請讓我看看邊關戰事此時的情況。”

銅鏡斑駁的鏡面再次變得清晰，裏面出現的畫面還是那處熟悉的營帳。

鄭鴻志坐在床邊，眼帶憂慮地看着床上的鄭老将軍，“叔父，你放心，容州的支援到了，局勢算是穩住了。”

床上的人并沒有應聲。

柳聽月這才發現，原來鄭老将軍并沒有醒來，鄭鴻志只是在自言自語。

“叔父，你可一定要醒過來，妹妹除夕時還念叨你呢，等她再回邊關的時候，若是見不到你，她該有多難受。”

程芷想起了鄭家的情況，鄭鴻志和鄭貴妃的親生父母在兩人年紀尚小時就喪生沙場，他們倆都是被叔父鄭老将軍養大的。難怪鄭鴻志此時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一旁的大夫安慰道：“老将軍年事已高，又失血過多，一時醒不了也是正常的。”

“這都六天了！”鄭鴻志的聲音裏帶了些嘶啞，“無論如何，一定要救醒他。”

大夫的臉上露出苦色，他也想啊，鄭老将軍可是鄭家軍的支撐，他也巴不得鄭老将軍立馬傷愈醒來。

可這次實在傷得太重了，傷口沒有感染化膿已是不幸中的萬幸。補氣益血的藥每日也在喂着，但多久能醒真的不好說。

……

畫面淡去，程芷皺着眉頭開口道：“鄭老将軍的情況似乎不太樂觀，要不要派個太醫一起過去？”

林迎咬着嘴唇上的死皮，撓着腦袋道：“可聽上去，好像不是醫術的問題。”

“古代沒有輸血技術，這種情況似乎沒什麽好的辦法。”蕭寧儀沉吟道，“要不讓劉将軍帶幾根陳年老參去吧，或許能派上用場。”

柳聽月卻突然靈機一動，開口朝空氣道：“小卷，系統商城裏有救人的藥嗎？能起死回生的那種，或許那種藥到病除的萬能藥？”

小卷的機械音遲疑了一瞬：“宿主，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一個宮鬥系統。”

“只能搜索和宮鬥有關的物品？”

“是的，宿主。”小卷應道。

柳聽月頓了一下，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說法：“你那裏有宮妃生子大出血時能用的道具嗎？”

“不會這也沒有吧？”她挑釁道，“這次專業多對口。”

小卷的電子腦宕機了一下，應道：“有的。”

半透明的系統商城界面出現，一件物品突出顯示出來。

【該物品售價400積分，是否購買？】

柳聽月沒多遲疑，按下購買按鈕，花費400積分拿下了這個名為“橫掃血虛，做好自己”的道具。

桌子上出現了一個油紙包，打開後是一塊半個掌心大小的紅糖，紅糖表面粗糙不平，呈現出深棕色的色澤，上面還夾雜着一些姜絲和看不出品種的花瓣，甜香味倒是很濃郁。

系統頁面裏展示着詳細的介紹：

【“橫掃血虛，做好自己”主要功能：将紅糖兌水沖服後，可快速恢複氣血。】

【注：每塊紅糖僅可使用一次】

“妥了！”柳聽月看完介紹後，把紅糖包好遞給林迎，“記得沖紅糖時要拿好杯子啊，一塊四百積分呢，摔了就沒了。”

她叮囑完還看了一眼自己的積分餘額，只剩五百積分了，其中兩百還是這兩天因為監督鐵火炮制造而無意解鎖了【特殊任務：接受陛下交予的重要任務】後掙得的。

她看向林迎：“迎迎，剩下的積分我給你換把好用的武器吧，你喜歡用什麽兵器？”

“刀或者劍都行。”林迎邊收好紅糖邊應道，又狐疑道，“系統裏還有神兵利器賣？”

柳聽月自信道：“只要掌握了提問方法，什麽東西沒有。”

下一秒，三人就聽到柳聽月開口道：“小卷，有沒有宮妃安全遭遇危險時用于自保的道具？”

小卷突出顯示了五件物品，但不知是不是宮鬥系統不太支持用暴力的方式解決問題，這幾樣道具的價格都高得離譜。

柳聽月居然只買得起其中最便宜的一件。

她按下購買按鈕後，積分歸零，圓桌上出現了一把帶着劍鞘的長劍。

長劍的名字叫做“你不會破防了吧”。

她迫不及待地去看功能介紹。

【“你不會破防了吧”主要功能：使用此劍時，可擊破一切防禦之物。】

【注：不可以和系統中的物品“沒有人可以破我的防”同用，否則兩件道具都将失效】

“迎迎，這把劍還挺适合你的。”柳聽月把劍遞過去，這把劍對她自己來說基本沒用，但對于有武藝在身的林迎來說，确實是把不錯的武器。

……

林迎開心地收下了劍。

程芷的神色卻露出憂慮，“迎迎，你真的想好了要去邊關嗎？”

“想好了呀，這次要運送那麽重要的鐵火炮，我就是最合适的人。”林迎拍着胸脯道，“而且現在還要給鄭老将軍送藥呢，這些交給別人也不放心啊。”

“要不，把許指揮使派出去。”程芷說的是主管京城守衛的人。

“不可。”蕭寧儀搶先說道，“若是真有人通敵，那大概率就是沖着皇位來的，此時京城和皇宮的守衛同樣不能松懈。”

林迎在一旁極力自薦道：“我去了邊關，剛好把那內奸也揪出來。”

“放心吧，我武藝高強，不會出事的。”她拿着剛剛收到的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她拍着程芷的肩，“再說了，我又不是去打仗的，我是去火力壓制的。而且還有那些禁軍和暗衛跟着我呢。”

看室友還有些遲疑，她又比了個發誓的手勢道：“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絕不冒進！”

程芷終于點了點頭。

柳聽月收起銅鏡，看向林迎：“銅鏡還剩一次機會，等你到了邊關我們再用，記得凡事以安全為重。”

……

終于到了出發這天。

“劉将軍，此去邊關，務必要将這些糧草安全護送到軍營！”程芷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

“臣必不負使命。”劉旭升高聲答道。

昨晚，陛下曾召他到崇德殿，告訴他糧車隊伍中有兩輛車由另外的護衛負責，還告訴他若中途有什麽變故，聽領頭那人號令即可。

劉旭升并不知道那兩輛車裏有什麽，甚至不知道領頭那人是誰，他只知道陛下的語氣很嚴肅，此事不容拒絕。

兵部官署門口，等他騎馬領兵到了那二十多輛輛車前時，他終于看到了領頭那人的真面目。

他驚得差點摔下馬去，這，這不是太後娘娘嘛。雖然她打扮成普通護衛模樣，但因他看得仔細，還是認了出來。

他心神俱震，想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劉将軍，此去奪回嘉門關，一路保重！”兵部尚書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其他朝臣也跟着應和。

早朝時，邊關傳回了鄭老将軍受傷的消息，群情激憤，連之前主和的一些官員都表示這戰一定要打。

在一雙雙期盼的目光中，押送糧草的隊伍終于啓程了。

等那些将士和糧車都消失在眼前。朝臣們也漸漸散去，回到所在的官署工作。

禮部尚書陳禮得和兵部尚書黃茂敬并行着，他小聲地問道：“不是說糧食籌到了二十車麽，我看着怎麽像是多了幾車？”

黃茂敬橫了他一眼，“多些不好嗎？”

“那當t然好，我這不是覺得奇怪嗎？”陳禮得念叨道。

“禮部現在連這個都要管了？”黃茂敬冷着臉，“怎麽，陳大人也想坐坐我這兵部尚書的位置？”

“黃兄這說的是哪裏話，我哪有那意思。”

……

這一天，後宮裏也收到了這些消息。

邊關來報，鄭老将軍遇襲，鄭家軍現在由鄭少将軍坐鎮。

陛下命令劉将軍帶着糧草前往邊關支援，勢必奪回嘉門關。

貴妃娘娘聽聞此訊，病倒了。

而為了求得菩薩保佑大臨，太後娘娘決定閉門禮佛祈福，直到大軍凱旋。

一下得了這麽多消息，餘美人也不敢好奇了，老老實實地待在欣玉宮裏不再出門。

朝堂內外，都是肅穆的氣氛。

……

城門口。

目送押送糧草的隊伍出了城，圍觀人群裏有人匆匆忙忙地往城裏走，七拐八拐地進了一處院落。

院落裏，已經有人在等着了。

“殿下，糧草隊伍已經出城了。”

那人背着身，似乎輕輕點點了頭，沉聲道：“弄清楚多出的車裏放着的是什麽東西了嗎？”

“還不知道，只知道宮裏這幾天确實不太尋常，防衛嚴密了很多，我們的眼線接觸不到太核心的東西。”

“之前宮裏的那個人還能聯系上嗎？”

“暫時聯系不上，他似乎被限制行動了。”

“糧車隊伍裏呢？”

“倒是成功收買了一個，但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我已經把召喚信鴿的方式告訴他了，如果有消息，會用飛鴿傳書傳回來。”

“知道了，退下吧。”那人朝後揮了揮手。

前來禀報的人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院落裏又恢複了往日的安靜。

那人轉過身來，眼裏一片陰骛，他知道，若他所做之事暴露，必然會被萬民指責。

但這只是權宜之際，等大臨的江山真到了他手上，他必然能讓它更好。

至于那群貪得無厭的東止人，到時候再除掉不遲，他的嘴角泛起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