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陛下

陛下

偌大的金銮殿裏, 一時間沒有人敢出聲打破這緊張的沉寂。

程芷的目光落在蕭唯熙的身上，發現蕭唯熙的表情裏有驚訝卻沒有恐慌。

“難道真的不是他幹的？”她想道。

下意識的反應是很難騙人的，依對方的心理素質, 若是心裏有鬼，怕是很難不慌，這件事大概率真的和他無關。

果然，蕭唯熙在最初的呆愣之後, 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鄭老将軍, 您是哪裏弄錯了吧, 本世子怎麽可能做通敵叛國之事。”

鄭老将軍沒有看他，只從懷裏掏出了幾封書信, 雙手托在身前，繼續俯首禀告道：“此事乃東止主将耶得興親口所說，通敵信件亦有實證，是真是假, 還請陛下明察。”

德運走了下去，拿起信, 呈了上去。

鄭老将軍此舉一出, 很多大臣看向蕭唯熙的眼神裏就多了些審視。

鄭老将軍并非信口開河之人，而且他也沒有必要構陷世子殿下, 此事又有切實證據, 莫非……

感受到這些異樣的目光, 蕭唯熙急了。

他也上前一步, 俯身跪下, 喊冤道：“陛下, 臣是大臨的皇室宗親，一片忠心日月可鑒, 絕對沒有通敵之舉。”

“此事t必是那東止人的陰謀，陛下不可輕信啊！”

衆臣的注意力又都落在了上方的陛下那裏，豎着耳朵等陛下的反應。

程芷卻面無表情，沒有立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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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林俊郎的心裏冒出一個想法，“難不成女帝想借此除掉這個歷王世子。”

畢竟這事可是由最反對女帝繼位的鄭老将軍提出的，不會有人質疑是女帝指使，女帝只要順着鄭老将軍的話，坐實歷王世子的通敵罪名，就能除掉一大威脅。

可謂是順理成章。

這樣想的大臣不在少數，有人看向蕭唯熙的眼神已經多了些同情。

半天沒有聽到回答，蕭唯熙俯地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顯然他也想到了這一點。

在衆人想窺視又不敢的目光中，程芷終于開口了。

“此事，便由大理寺徹查吧。”

曾經的白婕妤，如今的太常寺奉禮郎白詩吟忍不住望向父親大理寺卿白朝逸，這個差事可不好辦。

白朝逸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種案件本就在他職責範圍內，也沒有推脫的理由，反正如今的陛下聖明，他實事求是，秉公辦理就好。

他站出來應聲道：“臣領旨。”

說完後，他又看向蕭唯熙，“世子殿下，在此事查清之前，還請殿下去大理寺暫住。”

暫住是比較好聽的說法，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就是羁押嘛。

蕭唯熙面露苦色，心裏一百個不情願，但這個時候反抗容易顯得自己心虛，反正他沒做過通敵之事，真金不怕火煉。與其背污名遭猜忌，不如查清楚還自己清白。

他也拱手領旨，“臣願配合調查以證清白。”

……

下朝時，兩位侍衛“護送”着蕭唯熙往大理寺而去，同去的還有人證鄭老将軍、主審官大理寺卿白朝逸和替陛下前往監審的大內總管德運。

看着這行人走遠，不少大臣心裏都有些唏噓，在前往上值的路上還紛紛議論此事。

“今日鄭老将軍這一出真是出乎意料，當時給我吓一跳，你沒看到，世子當時都呆住了。”廖倜司和陸餘并行着，語氣裏還含着驚訝。

陸餘認同地點頭，“不過，現在想想，嘉門關突然失守之事确實蹊跷，原來是有人通敵。”

“陛下都沒太驚訝，顯然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他推斷道，邊分析還邊看向旁邊的宋修遠，“宋兄，你之前知道這事嗎？”

宋修遠搖頭。

“宋兄居然也不知道。”陸餘打趣道，“我還以為長公主可能和宋兄說過呢。”

“休得胡說。”宋修遠語氣嚴肅，“我與長公主并無私交。”

陸餘顯然不信這句，還在一旁擠眉弄眼。

宋修遠無奈地搖了搖頭，自科舉之事後，他與長公主見面就很少了，但朝臣們對長公主的看法他卻是知道的。

這也是陸餘有此一問的原因。

朝野上下都有一個共識，陛下知道的事，長公主必定知道，甚至有人說長公主應該被叫做“攝政長公主”，她進入崇德殿的次數比許多朝臣還多。

前方，陸餘和廖倜司小聲八卦的聲音還在傳出。

“你說，陛下是不是打算以後把皇位傳位給長公主啊？”

“應該不會吧，長公主的年齡不是比陛下大麽？”

“那倒也是。”陸餘話音一轉，“如今看來，長公主驸馬還真是個好位置。”

“的确，依現在陛下對長公主的信任程度，當長公主驸馬不僅不會斷送了仕途，還有可能更上一層樓。”

“難怪那韓子陵最近又往長公主府跑得頻繁了。”

“……”

聽着這些話語，宋修遠腳步一頓，該不該去提醒她這些傳言呢？但，她真的會在乎這些說法嗎？

他忍不住望向長公主府的方向。

……

此時的蕭寧儀，正在壽寧宮裏。

這次從邊關回來的可不止是鄭老将軍，林迎也一起回京了。

此時，林迎正在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地轉述着這次的邊關趣事。

“你們不知道，那二十架火炮一起轟在城牆上，那叫一個壯觀！”

程芷托腮感慨，“哇！”

“你別說，月月給的劍真不錯，我刺對方的铠甲跟刺豆腐似的，一戳就出血了！”

柳聽月聞言滿意地點頭，“系統出品，果然靠譜！”

“還有還有，我審問那耶得興的時候可帥氣了，幾拳下去他就全都說了。”

蕭寧儀也配合地應聲，“這個看到了，兩只眼睛都看到了。”

室友們這麽捧場，林迎說得就更帶勁了。

講到最後，她還給自己做了個總結，“我這次去邊關，可是做了好幾件大事，不僅戰打贏了，內奸也抓到了。”

她的語氣十分憤慨：“那個歷王世子可不是個好東西，居然敢通敵，可被我逮到了。”

蕭寧儀接茬，“他确實不是個好東西，但通敵的另有其人。”

“啊？”林迎驚訝張大了嘴巴，傻眼了，室友們這是怎麽得出的結論。

……

“通敵的另有其人。”大理寺裏，白朝逸也得出這個結論。

雖然證據和指控都指向歷王世子，但他就是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耶得興本人沒來，但鄭老将軍帶回了他簽字畫押的供詞，還有三封通敵的信件。

“世子殿下，這信上有你的名字，你如何解釋？”

蕭唯熙一臉無語，“白大人，這擺明是陷害，誰做壞事還明晃晃把自己名字寫上去啊，這不是傻子麽。”

白朝逸也是這麽想的，這也是他最懷疑的地方，誰通敵還這麽草率啊，這防禦圖紙一給，即使不說身份，也能達成讓東止出兵的目的，表明身份實在是多此一舉。

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所以他繼續問道：“信裏還提到，你是為了散播女帝是災星，所以才會起戰亂的輿論，可有此事？”

蕭唯熙一愣，這個背後的人怎麽預判了他的做法，但此時顯然不能承認。

這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上一個無據抹黑皇室名聲的齊宏言還在蹲大牢呢。

所以，他高聲斥責道：“誣陷，都是誣陷！”

白朝逸點了點頭，心裏卻從蕭唯熙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通敵可能沒有，但散播輿論存疑。

既然有了這個疑點，他當然要去查。

說來也是奇怪，不過半日，居然還真查到了不少的東西。

……

聽完外出查探之人的彙報，白朝逸再開口時，語氣就冷了很多。

他看向下方的蕭唯熙，問道：“世子殿下，歷王府中，是否有一位叫做趙笠的幕僚？”

蕭唯熙面色一變，怎麽會這麽快查到趙笠頭上，趙笠不是說他在外散播這些輿論時十分小心的嘛，怎麽這麽容易被發現。

但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因為白朝逸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又問了一遍，“歷王府中可有名叫趙笠的幕僚？”

“有。”蕭唯熙面色苦澀道，這個幕僚跟他挺久了，知道此事的人不少，他否認也沒有用。

“這可是他所寫？”白朝逸拿起一張紙，旁邊的人趕緊幫忙遞了過去。

蕭唯熙拿起這張紙一看，臉色突變，這是幕僚趙笠的寫給他的散播輿論的谏言。

他思緒大亂，他現在如何能把從這件事把自己擇出去，全推給趙笠行不行。

還不待他想出答案，又有聲音從上方傳來。

“茶館夥計說，前段時間曾有人在茶館聊起說‘戰亂突發，多是災星降世’，而且有人指認說話之人正是歷王府中的幕僚趙笠。”

“而這張紙是從他的房間搜出來的。”

蕭唯熙沒想到居然都查到了這一步，他生了急智，立馬說道：“這些都是那趙笠自作主張，本世子并不知情！”

對，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就行！

白朝逸聲音依舊偏冷，“世子殿下的意思是，這字跡确實是趙笠的，但他所做之事殿下并不知情？”

“對，就是這個意思。”蕭唯熙連連肯定，望向白朝逸的眼神也努力顯得理直氣壯，生怕對方不相信他。

但他卻看見白朝逸的表情變得更嚴肅了。

“趙笠此人，懂得東止語，此事殿下知道嗎？”白朝逸目光灼灼地看過去，不想錯過對方的一點表情。

“此事他倒跟我提過，不過我——”蕭唯熙答道一半，突然愣住了，他眼睛瞪大，目露驚恐。

他剛剛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但該來的還是來了，白朝逸的聲音如同從地獄裏而來，讓他遍骨生寒。

“趙笠t的字跡和那三封通敵書信的字跡完全一致，蕭唯熙，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蕭唯熙癱坐在地上，感覺一張無形的網牢牢地縛住了他，他是這張網要被捕食的獵物。

此時他已經明白，這是陷害，是處心積慮的陷害，肯定是有人收買了趙笠，做局害他。

他心裏湧起巨大的絕望，但很快又發了狠。不，他沒做就是沒做，一定有辦法的。

他聲嘶力竭地喊道：“這是有人陷害，你讓趙笠來對質！”

白朝逸正要告知趙笠失蹤之事。

堂外有捕快匆匆忙忙地進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還遞上了一封信。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複雜。

蕭唯熙目不轉睛地觀察這一幕，心裏那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但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白朝逸的話在堂上回蕩着。

“趙笠服毒自殺了。”

“他留下遺書，說受歷王世子指使，無奈寫下通敵書信，心中萬分愧疚，特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