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沒有穿越者？

沒有穿越者？

蕭寧儀的話音落下, 孫第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他是不怕死，但他怕死了也白死，而長公主字字句句說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孫第的目光落在那近在咫尺的柱子上, 心中卻生了退卻之意，但他背上那些來自同僚的打量目光猶如實質，讓他頗有些騎虎難下，若是他這會服了軟去, 以後豈不是更沒人敢站出來了。

他的額間冒出汗來, 一時間, 甚至恨不得自己能直接暈倒了去，總比這樣進退兩難好。

韓晉鵬的聲音就是在這時響起來的。

“陛下。”他先朝程芷行禮, 然後又朝着蕭寧儀所坐位置拱了拱手，“殿下。”

“此事怕是有誤會啊！孫大人只是一時想岔了去，絕沒有要挾陛下和殿下的意思！”

他目光真誠地看了孫第一眼，又朝前方陳聲道：“臣願以自身擔保, 孫大人絕非沽名釣譽之輩，即使行為不妥, 也是為了大臨, 而非自身虛名。”

“哦，原來是這樣麽？”程芷的聲音悠悠響起。

“正是, 正是。”韓晉鵬一邊連連應聲, 一邊拼命給孫第使眼色。

聽到韓晉鵬這番話, 孫第震驚地擡頭, 難道他誤會了韓相？剛剛他在心裏罵韓相是佞臣, 對方轉頭卻如此誇贊他, 倒顯得他是小人之心了。

韓晉鵬此時急得不行，眼睛都快瞪酸了, 這人怎麽這麽倔啊，臺階都給你搭好了，你倒是下啊。

在他眼角開始發抖時，孫第終于跪直了身子，低頭回答道：“是，方才是臣沖動了。”

程芷和蕭寧儀對視一眼，蕭寧儀微微點了點頭。

程芷：“既是誤會，便都入座飲宴吧！”

所有人的都跟着松了一口氣，殿內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因為要設宴，中間的紅木桌案自然要撤走，水秀再次上前抱起小公主，小公主此時倒是乖巧，小手緊緊摟着那個玉玺，自顧自玩得開心，一旁的大臣們紛紛挪開目光，裝作沒看見此事。

韓晉鵬的懸着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他嘴角滿意地揚起，還好他方才反應快，要不這好好的抓周宴，真死了人多難看啊。

還是和氣點好啊。

……

這場周歲宴的熱鬧持續了一整天。

夜幕西垂時，慶賀的朝臣們開始歸家，出了長公主府後，有人眼神交彙，這一日雖短，發生的事可真不少。

長公主府的內室裏，林迎也發出一樣的感慨。

“他那是真想往死裏撞啊，我的腿當時就麻了！”她揉着膝蓋，搖着腦袋，十分不解道，“就他那個年紀，不管皇位傳給誰，等繼位時也管不着他了啊，他犯得着拿命去反對嗎？”

程芷倒是能理解孫第的腦回路，“對他們這種人來說t，信念是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吧。”

“什麽信念，男的更适合當皇帝的信念？”林迎不以為然地繼續揉膝蓋，“要是他的信念是什麽為民請命，我倒是高看他一眼，但這不純粹是迂腐嗎？”

“芷芷繼位後，這幾年大臨的變化他看不到嗎？裝啥瞎啊！”

“虛僞，呸！”

蕭寧儀起身拿了瓶化瘀的藥油遞給林迎，“這幾句話倒是說得不錯。”

林迎接過藥油，先放到鼻下嗅了一口，被刺鼻的味道嗆得直咳，而後又一臉嫌棄地倒了些藥油在右手掌心，慢慢揉在膝蓋上的淤青上。

抹了藥油的位置微微發熱，痛感緩解了一些。

她繼續說道：“不過幸好腦子犯軸的人就這麽一個，那個韓相還挺識時務的。”

“他們現在還沒有反對，無非是覺得等過兩年我若再生個皇子，自然會改變想法。”蕭寧儀的臉上帶着微微的諷刺之色，“可惜，他們怕是要失望了。”

柳聽月認同地點頭，“立昭陽為皇太女之事，估計還要費一番波折。”

不過，小公主還小，她們可以徐徐圖之。

她現在更擔心另一件事，她們在用現代的方法和思想一點點改造着大臨，但她擔心，等她們不再把持權力後，新的女帝會在大臣們的影響下讓大臨退回到傳統封建王朝的狀态。

程芷顯然也想到了這點，聲音低落道：“你們說，等我們退下來，甚至我們死了後，大臨還會這樣發展下去嗎？女帝還會把下一任的位置傳給女帝嗎？”

屋內出現了一瞬的沉默。

大臨越來越好，很多現代的制度在古代發揚光大，但選出的皇太女會按照她們的想法治國嗎？

就算她可以，那再下一代呢？

如今的大臨盛世花了她們幾人那麽多的心血，百姓們也過上了更好的日子，她們實在不想這些努力一朝被抹去。

林迎對着膝蓋上的藥油吹氣，一口氣嘆得長長的，“你說，像我們這樣穿越的人怎麽不再來幾個，然後我們直接給收編了，就不用擔心這些了。”

“可惜啊，世上聖賢皆寂寞。”她表情誇張地發出感慨，讓屋內低落的氣氛消散了不少。

“迎迎說得對！”林迎的這句無心之語卻讓柳聽月眼睛一亮，她望向室友，“沒有穿越者，我們培養幾個不就行了。”

“啊？這還能培養！”林迎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柳聽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看向其他人，“你們覺得我們作為穿越者，特殊之處在哪裏？”

“在于在現代社會生活過？”林迎撓頭。

“還有呢？”

“是接受過系統的現代教育！”程芷的眼睛也亮了。

對呀，作為穿越者的她們在治國一事上有什麽特殊之處呢？無非是見過更高級的社會形态，受過更先進更全面的教育。

如果讓小公主也接受這樣的教育呢？她們擔心的問題是不是就能解決了。

柳聽月繼續說道：“若她知道什麽是更好的時代，即使她不完全按我們規劃的路走，也必不會被那些朝臣裹挾。”

穿越者，不就是新在思想嗎？如果她們也讓這些思想在這個時代發芽呢？如果小公主也在這種思想的熏陶下長大呢，會不會真的培養一個原生的“穿越者”？

林迎也興奮起來，她望向柳聽月，“月月，你那裏不是有很多神奇的道具嘛，找找有沒有道具能給她看現代的網課什麽的，馬列主義都可以學一學呀！”

三人被林迎這個點子逗樂了，但一想又覺得還挺合理。

蕭寧儀也微微點頭，眼裏閃過一絲思索之色。

教一個不如教一群，或許她們還可以未雨綢缪，幫未來女帝準備一群志同道合的近臣。

……

時間匆匆如白駒過隙，轉眼已是鳳鳴五年春。

禦花園裏，百花争妍，花叢中，有蝴蝶穿梭飛舞，小公主的目光被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吸引，她伸出小手，試圖去觸摸那震顫的翅膀，但那只蝴蝶似乎在和她捉迷藏，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小公主并不氣餒，圍着花叢跑來跑去，銀鈴般的笑聲在禦花園中回蕩。

“公主殿下，您慢着點兒。”德運小心地在旁邊半蹲着，雙臂伸出，随時準備着在公主摔倒時一把扶住。

程芷在一旁笑着，“讓她自己玩會，沒關系的。”

“奴才看着才放心。”德運應道，臉上全是慈愛之色。

小公主周歲宴後就搬進宮裏住，他看着小公主從蹒跚學步到如今已能背得《千字文》，越看是越喜歡。

那群朝臣急得不得了，他倒覺得沒什麽，陛下不是把大臨治理得很好嘛，而且小公主聰慧可愛，将來說不定也是個厲害的女帝。

“咯咯。”愉悅的笑聲再次響起，原來是那只蝴蝶落在了小公主的手上，輕盈的翅膀輕顫，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光。

程芷循聲望去，嘴角也跟着揚起笑意，三月天，草長莺飛，正是學習的好時節呀。

……

金銮殿裏，禮部尚書陳禮得朝前一步，“臣有本要奏！”

“愛卿請講。”

陳禮得的聲音在殿內回蕩：“昭陽公主年及四歲，正是啓蒙之佳期，臣謹奏請陛下，擇選賢能之士，為公主啓蒙之師。”

他話音剛落，衆臣紛紛豎起了耳朵。

女帝繼位五年來，大臨國力日益強健，百姓安居樂業，可謂是四海升平，時和歲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女帝執意要過繼長公主的孩子為子嗣，而長公主這幾年居然再無所出，太醫說長公主和驸馬身子并未問題，可能只是時候未到。好在長公主年紀不大，還有機會。

但也有人開始動起心思，若小公主真能成為皇太女呢，那她的老師可就是未來帝師了。

有人躍躍欲試，也有人把目光落在了宋修遠的身上。

丞相為師，早有先例，而且這位年輕的右相又是三元及第的出身，也當得起這個位置。

程芷把衆人的反應收入眼裏，而後說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決定。

“朕決定親自為昭陽啓蒙。”

驚雷不止一道，大臣們聽到陛下的聲音繼續從上方傳來。

“朕思之再三，意欲再選拔聰慧伶俐，品行端正之童稚，與昭陽同窗共讀，大臨所有三至五歲之同齡孩童，不拘家世、性別，均可應選。”

她側頭看向德運，“稍後便拟一道聖旨，傳于各州府。”

德運垂首應下。

朝臣們還在震驚當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陛下親自教導？那教出來的可都是天子門生啊！

須臾之間，朝臣們從自己競争當老師，變成了靠子女來競争這當學生的機會了。

而且這競争不只存在王公貴族文武百官之間，更是涉及士農工商三教九流。

可謂一道聖旨激起千層浪。

這個可能影響大臨未來幾百年的決定，在鳳鳴五年三月初五的早朝上，從金銮殿為起點，泛起一陣波及整個大臨朝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