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擔心的事情

擔心的事情

聽到屋外的禀報聲, 柳聽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找我的？”

已經是入睡的時間點了，若非大事, 是不會有人來打擾的。

她的心裏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測，一邊思索着，一邊起身往門邊走去。

“去看看吧。”程芷她們也跟着下了床，臉上都露出驚疑之色, 而且剛剛那道聲音聽起來很陌生, 并不像是宮裏的太監。

這時, 屋外又傳來動靜，似乎有什麽東西摔倒, 而後德運的聲音響起t，“陛下，有人從雲州送急信過來，要見郡主。”

話音剛落, 門就從裏面拉開，開門的是柳聽月。

柳聽月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黑甲身上, 他面色冷峻, 眉間隐有焦急之色。

“主子，雲州送來的信。”黑甲伸手遞上一封被油紙包裹着的信, 外層還沾着水珠。

柳聽月揭開外層的油紙封, 裏面的信并沒有被雨水打濕, 但當她的目光落在裏面的信封上, 瞳孔猛地一縮。

密信是用火漆封的口, 但旁邊還有紅色印泥畫上的符號, 符號彎彎曲曲，像是一條蛇。

這是她建立的物流系統裏标記最緊急信件會用的記號——“S”, 表示事态萬分緊急。

她不再遲疑，也沒有去油燈旁慢慢把封口的火漆烤化，而是直接暴力地撕開了信封。

信上只有一行字，“雲州連日暴雨，水庫蓄水已過警戒線，有洪災風險”。

柳聽月眉頭緊蹙，她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當時聽到雲州來信時，她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近兩年，她在雲州待得最多，為的就是防汛。

雲州多雨，大臨史載最嚴重的洪災都是發生在這裏，所以，她按照商城給的資料研發出水泥後，就開始着手修築堤壩，又建了水庫用來蓄水調節。

不知如此，她還特意找了專人負責在附近守着，叮囑若是發生水位暴漲超了水庫警戒線的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她。

這幾年來大臨一直風調雨順，她的這些準備都沒機會用上。

可偏偏，這次她回了京城，七日後舉行皇太女冊封大典的旨意也發了出去，就遇到這樣的事。

但沒什麽比人命更重要。

柳聽月把信封遞給身後的程芷，同時看向黑甲：“送信的人呢？”

黑甲立馬望向德運，柳聽月的目光也跟着移了過去。

德運指着偏殿的方向，“他剛剛在門口才喊了一句便暈了，奴才讓人擡到偏殿去了，已經吩咐人幫他換了衣服，喂了熱水，該是快醒了。”

剛說到這裏，小福子就從旁邊過來，朝自己的幹爹使眼色。德運立馬又補充了一句，“已經醒了，郡主這會要見麽？”

柳聽月點頭，“讓他進來吧。”

她轉身進了屋。

……

那傳信之人快馬跑了兩天一夜，只中途換了一次馬，整個人困倦得不行，剛在偏殿喝了熱水吃了點心才緩過來一些。

他也知道事态緊急，行禮後直接開口道：“六日前，雲州天降暴雨三日不止，水庫水位直逼警戒線，秦大人便讓我快馬加鞭把信送過來。”

“雲州當時的情況如何？堤壩可還牢固？”柳聽月問道。

“卑職過來的時候還未出現潰堤的情況，秦大人已經開始疏散百姓了。”

柳聽月點了點頭，事情果然和她猜測的差不多。

在雲州幫她盯着防汛工程的官員是大前年終于科舉高中的秦如繡，她對她的責任心很放心，而且雲州目前的應對方式也沒什麽大問題。

她現在當心的是雲州離京城并不近，送來的消息已是好幾日之前的了，若是暴雨一直沒停，現在怕是已經淹了。

此時的京城也下着小雨，淅淅瀝瀝，平日聽起來頗有韻味的的雨聲，此時卻讓人憑添了幾分煩躁。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柳聽月開口說道，又擡手示意黑甲出門時把門帶上。

等屋子裏只剩下四人，她轉頭看向室友，語氣堅定，“這事太大了，我要回雲州看看。”

雖水泥築成的堤壩沒那麽脆弱，但她還是放心不下。

蕭寧儀并不意外她的決定，開口問道：“什麽時候動身？”

“現在就去！”柳聽月邊說邊站起身，若真有洪災，她早點過去，也能早些開始赈災。

“好，赈災的錢和糧都不是問題，若真有洪災，冊封皇太女的典禮我會延期。”程芷的表情也變得嚴肅，她目光認真地看向柳聽月：“月月，赈災時要記得以自身安全為重。”

柳聽月點了點頭。

“我跟你一起！”林迎立馬也站起身。

出了這麽大的事，那邊很可能會有人鬧事，萬一真打起來，她跟着月月也能保護一二。

……

柳聽月的馬車抵達雲州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雨沒有停，只是從暴雨轉成了大雨。

洶湧的洪水撞擊着兩邊的堤壩，水泥築成的堤壩并沒有垮塌，但水勢太猛，居然直接漫了過去。

柳聽月站在高處望着堤壩，雖然黑甲在旁邊撐着傘，但因為有風，此時她右側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浸透，顏色變得深沉，布料緊貼着皮膚，在夏日裏也能感覺到沁心的涼意。

但她此時無暇顧及這些，她抹了一把緊貼在額頭和臉頰上的濕發，目光朝更遠處飄去。

那些長着青苗的農田已經看不到了，目光所及之處有不少房屋都是半截泡在水裏，渾濁的水上還漂浮着木質家具。

秦如繡匆匆朝這邊走過來，她剛得知郡主回了雲州，立馬就趕到這邊，身後撐傘的珍珠都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雨水沿着秦如繡的衣角和褲腳流淌，形成一道道小瀑布。

柳聽月擡眼望去，發現她的臉色全是疲色，顯然這幾天都沒休息好。

“如今的情況怎麽樣？”柳聽月問道。她一到雲州就趕到水庫這邊，還沒來及去了解其他的事。

秦如繡應道：“因為疏散及時，沒有百姓受傷。”

柳聽月略松了一口氣，這是她這幾日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了。

“其他的損失呢？”

“曲慶縣全被淹了，田地受損嚴重，房屋倒沒被沖垮，等這雨停了應該還能回去住，只是今年收成怕是難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道：“我怕來不及撤離，沒讓他們帶太多東西，只帶上要緊的財物，所以家具估計也損失了不少。”

柳聽月點頭，“你做得不錯。”

秦如繡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她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生怕自己辦得不好，如今得了肯定，心下便安了。

“最近那些百姓都是統一領赈災粥，糧食是從雲州府衙倉庫調的，但估計撐不了幾日了。”

“赈災糧食已經在路上了。”柳聽月道，“受災縣會免三年的稅賦，受災百姓之後可以按照戶口領補助，不用擔心？”

說完，她望向秦如繡，“那些受災的百姓現在在哪裏？”

“曲慶縣人口不少，所以分了好幾處地方，雲州城外的寺廟、道觀、還有隔壁高河縣的縣衙都住了人。”秦如繡朝遠處指了個方向，“郡主要一起去看看嗎？”

“好。”柳聽月轉身跟上。

……

城外的濟德寺原本是個香火并不旺盛的小廟，如今卻擠滿了人。

這裏是曲慶縣受災災民的安置點。

柳聽月走進來的時候，發現裏面的佛像和經卷都被移到了一旁，從庭院走廊到佛堂，到處都是或坐或卧的災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與無助。

小孩子的哭泣聲、老人的咳嗽聲和僧侶們低聲念經祈福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氛圍有些低落。

秦如繡也走了進來，那些災民很快有了反應，她們認識這個官。

很多道目光都投了過來。

林迎瞬間渾身繃緊，向前挪了兩步，離柳聽月更近了一些，她耳朵豎起，充滿警戒地看着周圍。

但那些災民的臉上卻沒有敵意，而是露出了喜色，“秦大人，您來了，今兒還可以領粥嗎？”

“可以的。”秦如繡笑道，“而且京城的赈災糧也很快就來了，不用擔心斷糧。”

此話一出，人群中的氛圍立即松快了不少，不再那麽陰郁。

柳聽月和林迎頓時都有些動容，明明差點無家可歸，但有口能吃的也能露出開懷的笑。

柳聽月朝秦如繡點了點頭，秦如繡會意地把朝廷的赈災政策說了出來。

“大家這幾次在這裏安心住着，雨勢已經小了，等雨停了就可以回去了，朝廷公文已經下來了，受災縣會免三年的稅賦，你們之後可以按照戶口領補助。”

“秦大人，你說的都是真的？”有人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千真萬确。”秦如繡點頭道。

“好，太好了！”剛剛問話的婦人臉上流出淚來，這日子又有盼頭了。

災民目光在空中碰撞，眼裏都是欣喜，“有救了，有救了，挺過今年就好了。”

“是呀，雖老天爺不長眼，但陛下仁德啊。t”

嗡嗡的議論聲中，突然有重物摔在地上的聲音傳出來，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道驚呼，“牛娃子怎麽暈倒了！”

“是不是太高興了，樂暈了？快，掐他人中試試。”有人提議道。

近旁的人果然伸手去掐這被稱為牛娃子的少年的人中，但手剛按上去就卻被驚了一下，“牛娃子的皮膚怎麽這麽燙。”

他的手從鼻子下方挪到額頭上，随即驚訝得擡起頭來，“他發燒了！”

“不會吧，這大熱的天氣不至于受涼呀。”提議掐人中的人也伸手去摸牛娃子的額頭，表情很快也變了，“诶，這樣太燙了。”

更多的人圍過去看。

“別圍着，都散開些。”柳聽月突然出聲道。

她心裏墜墜地發沉，若這發燒真是因為受涼倒還好，怕就怕，是另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