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沒過多久, 季臨淵百無聊賴的敲了敲桌子,試圖吸引溫恬的注意力。

“考慮得如何了。”

“你想怎麽幫我。”溫恬輕聲回他。

“我可以用妖術迷惑衆人視線,讓你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蘇禮離開, 而我會留在地牢裏, 變成他的樣子。”季臨淵将阻礙在他和溫恬中間的桌子單手推遠,唇角微揚, “要試試看嗎。”

一個時辰後。

黎蘇桃一臉淡定的坐在溫恬的對面,小聲道:“聽說勿妄宗裏又有幾位峰主受傷了,情況和之前的痕逸宗主一樣。”

溫恬從床上緩緩的睜開眼,輕聲問道:“這期間有誰見過蘇禮。”

“琳悠傳音過來說,在你離開後有人過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離開。”黎蘇桃走近一些回她。

“在你看來, 渡禦的話可信嗎。”溫恬問。

“不可信。”黎蘇桃斬釘截鐵的說。

溫恬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

“看守蘇禮的宗門弟子也是妖,他本是聽命于渡禦, 可如今——”溫恬頓了頓,思緒翻湧,“你覺得在蘇禮和渡禦之間, 他會選擇站在誰那邊。”

黎蘇桃低下了頭。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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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

“我早已為自己選了降妖除魔這一條路, 若非心被動搖,定不會背離信念,選擇聽信妖言。”

溫恬聞聲眼眸半斂。

站在「茯芸」的立場上,她不會相信「渡禦」說的話。

那麽他們之中的那只妖會選擇擁護他所在的妖族, 背棄蘇禮嗎。

靜默半晌, 黎蘇桃遲疑着開口。

“師姐……我有幫到你嗎。”

溫恬輕擡眼簾, 望向站在黑暗中的黎蘇桃,唇邊挂起溫柔的笑。

“當然有。”她回, “謝謝你。”

下一瞬,溫恬在黎蘇桃的面前憑空消失。

眼看着溫恬從自己身邊突然間消失,黎蘇桃趕緊跑到門邊,想要去尋人。

然而,在她打開門的瞬間,卻見季臨淵就站在門口。

黎蘇桃:“……”

他原來并沒有離開嗎。

“都聊完了?”季臨淵看她一眼,懶洋洋的動了動身子,“那輪到我了。”

“等等!”黎蘇桃頓時拔出鐮刀不讓他過來,神色僵硬,“這裏沒有你的位t置。”

下一瞬,黎蘇桃的頭猛地痛了起來。

她用手死死按着頭,思緒仿佛在一刻被清空。

這個感覺不太對。

難道說她的記憶正在開始消失不見嗎。

這可不太好啊。

若真是這樣,「渡禦」也應該像她一樣,頭痛欲裂才對。

他也是如此嗎。

思及此,她努力擡起頭,想要看清面前之人的表情。

可她的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嗎。

陡然間,她的身體變得愈加沉重起來,不過片刻,她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氣,整個人無力的向下一倒。

恍惚中,有人伸手扶住了她。

是季臨淵嗎。

她微微張了張唇,同時沒有了意識。

夜深人靜的時候,黎蘇桃小心翼翼的走到溫恬的床邊,生怕吵醒她。

“溪音——”黎蘇桃身體微彎,輕聲道:“我知道你聽得見。”

“師姐她……需要你的幫忙。”黎蘇桃說。

霎時間,身穿墨綠色鬥篷的溪音在黑夜裏現了身。

黎蘇桃被冷不丁吓了一跳,站穩後又問溪音。

“你能否幫我尋一個人。”

溪音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黎蘇桃慢慢向前走了一步,聲音更小了一些。

“他叫蘇琛。”

三日後。

無人夜裏,季臨淵推開房間的門,來到溫恬的床前。

桌上的燭臺遽然亮了起來。

溫恬就似是被催眠了一般,悠然坐起身,驀地睜開雙眼。

季臨淵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神情詭異,目不轉睛看着她,聲音像是蠱惑人心的利器。

“溫恬,你告訴我,我的心髒被藏在何處。”

她的雙眼猶如一潭死水,看向他的瞬間,一言未發。

他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仍未得到他的答案。

須臾,季臨淵離近她一步,眯着眼對她說。

“你并不知道,對嗎。”

一瞬間,溫恬輕吸了口氣,搖了搖頭。

“渡禦。”她輕聲喚着他的名,微微一笑道:“沒用的,你的妖術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毫無用武之地。”

說完,她溫柔說道:“辛苦你了,明日還有一場跳崖的景,記得表情真切些。”

在她的另一夢中,她看到了屬于「渡禦」的明日。

季臨淵:“……”

她為何開始說胡話了。

就在此時,黎蘇桃從敞開的門走進來。

“師姐,我知道蘇琛……”

見到季臨淵後,她下意識停了下來。

溫恬低眸用手帕擦掉手上的淚,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無妨,說吧。”

黎蘇桃點了點頭,才道:“蘇琛在懼生閣。”

溫恬聞聲手上動作一頓,擡手丢掉帕子,若有所思道:“原來是藏在懼生閣了。”

“我也要去。”季臨淵突然間開口。

“你去做什麽。”黎蘇桃回怼他。

“那你就一起來吧。”溫恬看了季臨淵一眼,神情冰冷,“若是你相信我的話。”

“無論我是否相信你,我的結局都不會改變。”季臨淵邊說邊站起身,瞬移至黎蘇桃身側,彎身低語道:“我有一法,可保你師姐活着走出懼生閣,想知道就來找我。”

“什……”黎蘇桃猛地擡頭,剛想說些什麽,可是季臨淵早已消失不見了。

翌日。

季臨淵跟随溫恬的腳步來到一處懸崖邊。

他無所顧忌的往下看,想起她昨日說過的話,笑着問她。

“所以,你是要推我下去嗎。”

“不是。”溫恬就站在他的身旁,面無表情道:“你會自己下去的。”

下一瞬,她轉頭看向他。

“我讓茯芸把你的心髒轉移到崖底了。”

“你說什麽?”季臨淵驀然回首,正要發怒,卻在那瞬感覺到了心口的痛感。

他擰着眉沉下身,全身上下都痛得像被分割一樣,壓得他一下子喘不上來氣。

她沒有說謊。

一旦他離近了心髒的所在地,不出片刻,他的心就會再次回到體內。

“既然如此,我就再幫你一下。”說完,溫恬伸出手,将疼得無法直起身的季臨淵推了下去。

同一時間,她冷眼看着掉落懸崖的季臨淵,眸中沒有一絲的憐憫。

“遇上我,你不會再有好運了。”

半個時辰過後,季臨淵從漆黑的崖底蘇醒過來。

黎蘇桃站在他的面前,在黑暗中安靜的像一道殘影。

“溫恬讓你來的?”他好像是吐血了。

“是我自己要來的。”黎蘇桃小聲回他。

“你來做什麽。”

“你說過會告訴我如何保師姐不死,我是來聽答案的。”

聽完她的話,季臨淵的臉上露出不屑一顧的笑,閉上眼不去看她。

“妖的話你也信。”

“我還沒有相信你,是否要相信你,我要等聽到你的答案再決定。”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你不信的話,我會如何。”他冷嗤了聲。

“爛在這裏吧。”她的聲音很輕,語氣中隐約帶着威脅之意。

“哈——”季臨淵輕笑了聲,手臂搭在前額,仿佛看見了什麽好笑的畫面,“在別人面前畏畏縮縮唯唯諾諾,在我面前你倒是很狂妄。”

“最狂的明明是你。”黎蘇桃跟着反駁他,低下.身來。

“你說什麽,靠近些,我聽不清。”霎時間,他擡手按住她的後頸,讓她湊到自己身前來。

“我說你太狂妄了。”被他按住,她不慌也不惱。

“以我現在的狀态,殺你也是綽綽有餘。”他的手上開始加重力氣,好聽的聲音利如堅冰,一瞬睜開了眼,“要,試試嗎。”

“殺掉吧。”她看着他的眼睛,眸中沒有半分畏懼,“我已在懸崖上設下結界,一旦身死就會觸發祭身法陣封死結界,屆時你将永遠被困在這裏。”

黎蘇桃像是一個來英勇赴死的戰士,已然忘記還有活下去的路。

“若能為師姐除掉你這個棘手的麻煩,我死了又何妨。”

季臨淵臉上的笑滞了一下,好奇的凝視着她看:“你為何總是想着要與我同歸于盡,旁人都想要活,你就——”

“非死不可嗎。”他問。

“是。”她點了點頭。

不知從何時開始,「茯芸」的意志亦成了黎蘇桃的意志。

溫恬想要複活姐姐的決心打動了黎蘇桃。

于是黎蘇桃決定,如果要死,她也要在幫助溫恬達成心願後再死。

她遲早是要死的。

季臨淵的一句話中斷了黎蘇桃的思緒。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活下去。”

“不想。”她拒絕的很果斷。

“行。”季臨淵閉上眼,沒有一點要掙紮的意思,“你既然要死,那就死。”

但季臨淵和黎蘇桃沒能死在那個地方。

在成功逃離後,仙門之人曾前去和季臨淵談判。

他願意簽署兩界休戰協議,前提是要溫恬嫁給他。

溫恬答應了。

在她看來,這是一個可以除掉「渡禦」的好機會。

後來,溫恬把自己在懼生閣裏經歷的一切,以及自己的前生都告知了黎蘇桃。

“我之前一直都認為自己要愛一個十惡不赦,非死不可的人,如今想來,倒是有跡可循。”溫恬說道。

如果「她愛上誰,誰就會消失不見」這句話真的有效。

黎蘇桃認真地聽她說完話,問她:“所以你愛上蘇禮了嗎。”

她思忖片刻,回道:“我想我很快就可以愛上他了。”

黎蘇桃追問:“愛上他之後,師姐你還要嫁給渡禦嗎。”

“若渡禦堅持如此才能簽訂休戰協議,我想自己應該會這樣做。”她慢條斯理地回答。

“不要嫁。”黎蘇桃突然起身反對。

“……茯芸?”

“師姐不要嫁給渡禦,若你真心喜歡蘇禮的話,那就不要嫁給渡禦。”

“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溫恬壓低了聲音。

若她身上的詛咒還在,那麽只要她對蘇禮确定了心意,他便會消失不見。

可他此時還在,還活着。

“師姐——”黎蘇桃突然間握住溫恬的手,“自從你救我性命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幫助你。你之前一直為了救姐姐性命而活,現在為了兩界和平嫁給不愛的人,可如今你好不容易才尋回姐姐,更應該為自己活着才是。”

“你說得對。”溫恬點了點頭。

「茯芸」說的道理,她當然懂。

正因為尋回了溫欣,她已放下心中執念,亦突然失去了一直以來追求的方向。

她不知如何才是為自己而活,更不知如何去做。

因為不确定自己的心,所以應下了「渡禦t」的婚事,可若她真的愛上了蘇禮之後,還會依照約定嫁給「渡禦」嗎。

溫恬沒有得到答案。

燭光搖搖欲墜的傾瀉而下。

半明半昧的光芒裏,少年妖主提劍走到背叛者的面前,眸中冷到沒有一點溫度。

他毫無憐憫的睨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擡手幹淨利落的刺了一劍下去。

冷劍頃刻間貫穿了那人的胸膛。

鮮血似是遲緩了片刻,便不管不顧的湧出身體。

“所以,不要背叛就好了。”少年妖主輕描淡寫的落下一語,眸中不見悲傷,亦沒有傷痛。

他已經麻木了。

對他來說,憐憫都已成了一種奢侈的感情。

從現在開始,他不需要任何人了。

就算得不到任何人的愛也沒關系。

因為他已經不會再為乞求不來的愛流淚了。

無趣的世間,和不該存活着的他。

只能留下一個。

季臨淵曾以為自己永遠都要在瀕死的恐懼中活着,直到他在大婚當日,看見了「茯芸」的臉。

她并不是他要求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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