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

第 57 章

“好。只要你不抛下我, 去哪兒都行。”

兩人擠在沙發上，身體緊貼着，裴晏摟着她的脖子, 就像他還是小裴晏那時一樣。

藍亭今天已經躺得夠久。她将裴晏的手挪開起身。

她光腳踩在地板上, 走去陽臺伸了一個懶腰，她餘光瞥到隔壁陽臺持森的衣角, 但她卻不能轉頭看他，她一旦露出異常，裴晏肯定會走出來。

看來持森沒有将她的話聽進去。

她沒有在陽臺多加停留，又坐在進來坐在地毯上，面對着裴晏，若無其事的在公司的員工名單中找到阿芙羅的信息。

她複制了阿芙羅的號碼加上她的微信。

阿芙羅很快通過。

她在裴晏眼皮子底下發出了一句話：我們見一面, 地點和時間我到時候通知你。

阿芙羅回：好，你注意安全。

藍亭将手機收好。

裴晏拉住她的衣角：“你下午陪我去上課好不好？”

藍亭笑：“但是我下午還有事。我要去一趟學長的公司。之前已經和他約好了。我不能中途反悔。”

“那好吧。”裴晏作罷：“我們之後還有很長的時間相處, 不急在這一時。總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你就這樣答應了我。”

如果藍亭沒有失憶，這發生的一切都只會是他的癡心妄想。

“要不然我咬你一口。”藍亭作勢去咬他, 最終在他的手臂上留了淺淺的牙印。

裴晏也去咬她，舌尖的溫度緊貼着皮膚, 裴晏沒有咬下去，他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小臂，像蛇信子在上面游走。

“你是狗嗎？”藍亭被舔得頭皮發麻。

“你這麽看我也行。”他的唇瓣離開她的手：“我沒你想得那麽純情。”

藍亭想到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她站起來, 趕緊遠離他：“不可以, 什麽都不行。”

裴晏用手撐着下巴：“你在害羞嗎？”

“呵。我不害羞。但是我會讓你沒有女朋友。”藍亭放狠話。

裴晏舉起雙手, 表示投降。

下午，藍亭沒有去找學長, 她來到學長公司附近的奶茶店，她和孟原相約這裏見。

孟原戴着頭戴式耳機站在路邊，藍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待他轉過頭來，她将那枚硬幣給他看：“我已經抛過了。是反面。你能說說你的情況嗎？你是失憶了？”

“失憶？”孟原驚訝：“不，我沒有失憶。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裏。我更傾向于覺醒這個說法。”

藍亭似懂非懂：“我知道這是裴晏創造出來的世界。”

“原來是這樣。”孟原苦笑：“我一直覺得自己像一個提線木偶，被線牽着走。後來我好不容易掙脫了線，但發現身邊的人全是提線木偶。你要離開這裏嗎？”

“嗯。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拿到很重要的東西。你有辦法幫我掩護兩個很重t要的人出去嗎？”

“我并不知道出口，但如果你們知道的話可以一試。”

“我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藍亭說。

半個小時後，阿芙羅匆匆趕來，藍亭隐藏在暗處。

孟原對阿芙羅說：“她要你們盡快離開，包括一個叫卡月的人。她的記憶已經全部恢複了，到時候顧不上你們。”

“她能安全離開嗎？”阿芙羅最在意的是這個。

孟原笑：“她能，你們卻不一定。所以趕緊走吧，我會幫助你們。”

阿芙羅真實的想法不表露在臉上，她拿出一個布袋：“麻煩你将這個給她。她喜歡吃這種糖。”

“好。”孟原應着。

等阿芙羅走後，藍亭出來，孟原将小布袋交給她。

這裏面肯定不是糖。

藍亭等無人的時候再打開。

糖的外包裝下是一顆又一顆的喪屍晶核。

還有藏在最下面的京綠。

藍亭一時失神。

她恢複記憶的時間很巧妙，是在聞到了裴晏身上的那股香氣之後。

裴晏絕對想不到，香氣控制她思維的同時，也刺激她大腦的記憶。

她在聖密斯星着過裴晏的道，所以即使沒有記憶，她也對那香氣很敏感。

他如今又故技重施，她卻在被控制的那一句句問答的時間裏找回了被裴晏抹掉的記憶。

藍亭不是人類，她五歲時就被感染了喪屍病毒，是艾爾救了她。

那年艾爾22歲，少年天才，生物學博士，他在出任務時撿了疑似變異不咬人的小喪屍。

艾爾是一個很惡趣味的人，他用鐐铐将自己和小喪屍的手綁在一起，絲毫不在乎小喪屍鋒利的牙齒。

只要小喪屍咬他一口，他就會變成像她一樣的活死人。

艾爾說：“沒想到我還有這一遭奇遇，現在你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我。”

艾爾還給她取了一個名字，藍亭。

艾爾花了五年時間做了無數次實驗才獲得了很小一瓶藥劑，他将藥劑注射到藍亭的身體裏，才讓藍亭和常人無異。

但只要藍亭的血接觸到喪屍晶核，她又會恢複到喪屍形态。

正是因為她介于人和喪屍之間，她才能靠着喪屍“同類”的氣息，從喪屍堆裏救下一個又一個人。

不過救人的時候，她會将全身裹得嚴嚴實實，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非人形态。

在末世，每天都會死去大量的人，正常的日子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奢求。

直到有一天，一個自稱是“系統”的東西找到她，它聲稱，只要找到散落的四方石，并将四方石放置于昆侖之巅，藍星就會恢複到末世前的生機，而喪屍也會因四方石散發的能量而銷毀。

由此，藍亭踏上了尋找四方石的路。

系統：［你要保證自己不要死掉，無論是被阿瑞斯弄死還是被其他人。

我現在所剩的能量不多，只能從閻王爺手裏救回你兩次，要是你還是死了，我只有啓動重啓計劃，不過最好不要到那一步，因為成功概率不大，很容易出問題。］

藍亭信誓旦旦地保證：［放心吧，只有我弄死別人的份。］

［祝我們好運。阿瑞斯極度擅長僞裝自己。如果他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也很難辨別出。］

那時的藍亭還很天真：［阿瑞斯有那麽可怕嗎？］

［他已經炸了我們99個位面了。他來自地星，那個星球和末世前的藍星很像。他出車禍死亡後，我的同事綁定了他，卻不想綁定了一個瘋子。］

藍亭穿到星際世界第一天，就從炮火下中救下一個銀發小男孩。

小男孩很高冷，等安全後就消失不見了。

藍亭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拿着軍校的通知書來到首都星開啓了尋找四方石之旅，誤打誤撞結識了菲蘭·亞瑟爾、溫爾。

還有同款銀發的擇瑞。

也就是阿瑞斯。

擇瑞和她都是打工達人，兩人經常交換兼職信息，藍亭租的房子就是擇瑞幫忙找的。

擇瑞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藍亭很喜歡碎碎念，工作之餘，兩人就站在舊樓房的天臺吹着涼風。

藍亭說：“你們的發色和眼睛顏色都是五花八門的，就像是二次元裏的人。”

擇瑞問：“什麽叫二次元？”

藍亭捧着臉：“其實我也不清楚，艾爾叔叔沒有解釋。”

擇瑞是極其貼心的，他會幫藍亭修漏水的屋頂，告訴藍亭哪個品牌的營養液性價比最高，帶藍亭去看底下黑廠的機甲比賽。

盡管擇瑞叫她姐姐，但藍亭其實受他的照顧更多。

所以她從來沒有将擇瑞和阿瑞斯畫上等號。

菲蘭和溫爾不認識擇瑞，因為擇瑞說他和有身份的王室貴族相處不自在，所以藍亭從沒有在兩人面前提過他。

最終，藍亭死在了擇瑞手裏。

時間是她和菲蘭相約索菲亞教堂那天。

藍亭在距離索菲亞大教堂兩條街的地方，她見到了一個幼小的女孩。

女孩說，她的家在巷子的另一邊，但是巷子陰暗，她一個人不敢進去。

藍亭陪着她進去，突然遭到了襲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胸口的血像花一樣綻開，她重重地倒在地上。

小女孩不見身影。

逆光處，擇瑞取下黑手套走了過來，他蹲下，用幹淨的手指擦拭她臉上被沾上的血：“姐姐，以後可不要這麽輕信于人了。我本來不想殺姐姐的，但姐姐的所作所為實在讓我看不下去。何必大費周折達到想要的目的，直接殺他們不就好了嗎？一群二次元紙片人，又不是真正的生命。”

三天後藍亭被系統複活。

京綠能在人性命垂危之際被激發救活人的命，但這不包括屬于活死人喪屍形态的藍亭。

讓藍亭猝不及防的是菲蘭自殺了。藍亭經歷過諸多生離死別，在猛然聽到這個消息後，靈魂宛如在蒸籠裏烘烤。

她是一個已死的人，不能顯露于人前，她複活的消息連溫爾都不敢告訴。

她的第二次死亡同樣與阿瑞斯有關。

在聖密斯星，阿瑞斯化身成為星月頌酒館的老板。他調動反叛軍入侵瀚約小鎮，藍亭選擇動用全部喪屍晶核的力量，和他們同歸于盡。

好在在那之前，藍亭已經将獲得的京綠藏了起來。

由于戰況太慘烈，藍亭沒有留下完整的屍體，系統重新耗盡能量為她制作了一具身體。

她再次複活，時間直接來到了三年前，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從艾林那裏得到的京綠跟随她來到了三年前。

這個時機實在是太好了，一方面她可以想方設法獲得荒蕪星江藏手裏的京綠，另一方面，她可以利用先知幫助三年後的菲蘭避開死亡的結局。

但是阿瑞斯竟然将京綠磨成粉吞了。

這讓藍亭之前所做的一切功虧一篑。

留給藍亭唯一的選擇就是在系統的幫助下“重開一局”。

讓時間倒回到藍亭剛來星際世界的時候。

但“重開一局”的意外風險未可知，藍亭選擇将記憶剝離，如果她還活着，她會回來找尋記憶。如果她死了，新的任務者也可以根據她的記憶避免浪費時間。

她和阿瑞斯，也就是裴晏該有一個了斷了。

裴晏的喜歡讓藍亭莫名其妙，兩人就應該是不死不休的關系。

這一次，她絕對不能再牽連到任何人。

包括卡月。

卡月有着溫爾消散的超3S的精神力，所以溫爾一直強調讓藍亭帶着卡月。

但如果卡月死了，溫爾也活不成了。他們的命是聯在一起的。

藍亭準備着山上露營的材料，她和裴晏共同選擇了附近最有名的一座山。

山上基礎建設做得極好，藍亭不想将精力浪費在爬山上，她要耗盡全部心神來應付裴晏。

他們在傍晚出發，兩人穿了情侶裝，黑色的沖鋒衣，裴晏戴了假發，及腰的銀色長發，風一吹，發尾就會打了一個轉。

藍亭記得她第一次遇見裴晏的時候，他就是長長的銀發，不像真人，像大海深處的人魚王子。

裴晏開着車，藍亭将他的頭發纏繞在指尖。

藍亭笑稱：“你該穿身袍子扮作古人。”

裴晏說：“有機會的話，試試也無妨。”

其實在他所歷經的99個世界裏，大多時候就是古人裝扮。

他是封建社會殘暴的小皇帝。

是男頻修仙文裏的大反派。

是志怪小說裏殺人不眨眼的豔鬼。

……

反正這些世界都是假的，多死幾個人也無妨，他們是小說裏寥寥幾筆構建的人物，即便是死也無關緊要。

他也死了，若不是死了，也不會到這裏來。

他不過是走在路上的時候抛了一個硬幣，硬幣正面，他就逃課去隔壁省參加音樂節，如果是反面，他就回學校乖乖上選修課。

他和t孟原選了同一門課，孟原答應幫他簽到。

硬幣抛下，是正面。

裴晏選擇去參加音樂節。

途中出車禍死了。

死之前，滴滴司機在聽一本末世小說，主角是一個生物學博士，名叫艾爾，艾爾幫助一個不想咬人的小喪屍藍亭恢複成了人類的模樣。

死了就死，搞什麽穿書呢。

在無窮無盡的任務中，裴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硬幣是反面，他就不會出車禍，哪怕是出車禍直接死了也好，就不會沒完沒了地過這麽無趣的生活。

與其這樣，不如就由他來給這些位面一些震撼打擊。

既然他不快樂，那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毀滅吧。

到山頂為傍晚時分，山頂上只有裴晏和藍亭兩個人，藍亭裝作沒有發現奇怪之處，指點起裴晏搭帳篷。

藍亭是最會搭帳篷的，末世裏殺出的女孩生存技能遠比普通人高得多。

搭完帳篷後，兩人倚着坐在野餐布上，山頂上很靜，有鳥叫蟲鳴還有風聲，藍亭取出一副銀色鐐铐：“荒郊野嶺的，萬一你開車跑了，我都沒辦法找人哭去，”

“我怎麽會讓你一個人。”裴晏伸出右手。

藍亭将自己的左手和裴晏的右手铐在一起。

“這下我放心了。”藍亭說：“我不喜歡一個人，所以你必須得陪着我”

裴晏的側臉很恬靜：“好，你死了我也陪着你。”

藍亭沒有作聲，她看着頭頂的星空。

山頂的星确實比城市裏的亮上許多。數不清也看不過來。

“你以前談過戀愛嗎？”藍亭問。

裴晏挑眉看她：“我這人只是外表光鮮亮麗，性格上惡劣到讓人難以忍受，很少有人會真正喜歡我。”

“所以你就賴上我了？”藍亭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不賴你能賴誰啊？”裴晏将右手舉起，撫摸藍亭的臉，在鐐铐的作用下，藍亭的左手也跟着舉起來。

“你這裏是什麽？”藍亭盯着裴晏的脖子，飛快地将他脖子上的項鏈扯下來：“以前沒見你戴過？”

“破石頭而已。”裴晏左手去搶，藍亭身體一擋，将裴晏撲倒在地。

裴晏的銀發鋪了滿地。

她用戴鐐铐的手去觸碰裴晏的唇，俯身親吻下去。

呼吸交纏，雙唇碾壓。

裴晏被親得不停喘着粗氣。

藍亭笑着說：“你是不是太弱了？”

裴晏傾身：“那我就更不能給你留下這樣的印象了。”

兩人颠了一個位置，些許頭發纏在一起，然而這已不值得被關注。

裴晏比藍亭更像被欺負了的那一方。

裴晏突然摸到了濡濕的液體，他分出注意力去看自己的手，是血。

再仔細一看藍亭，她的眼睛已經不是純粹的黑色，她伸出左手給他看，上面有很多條喪屍晶核制造的帶血的劃痕。

短短幾秒，裴晏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依舊抱着她，眸光卻黯淡得像遲暮的老人：“我一死，幻境就會滅，到時候的你怎麽從千千萬萬的反叛軍手底下逃出去。”

藍亭這時還有意識：“你忘了，我根本不需要逃。我會回我原本的世界。而且你一人可以當萬人用，殺了你就相當于殺了上萬反叛軍。”

“難為你看得起我。”裴晏的手摸上她開始異化的臉：“何必将自己搞成這副樣子？拿到完整的四方石後就直接離開不好嗎？”

“可那樣擺脫不了你。”藍亭的聲音也随着變形：“即使我離開了，你也會有各種辦法逼我回來。我甚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喜歡上我，明明我們一直處在對立面。”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裴晏捂住藍亭渾濁的眼睛：“我殺你，你殺我，很公平。我死的時候會很難看，你不要看我。”

他右手按着藍亭的頭往他的肩膀上靠，藍亭生出來的尖牙就抵在他的血肉上：“下次見面，我們就不要針鋒相對了，好不好？”

藍亭沒有回答，她的意識被吞沒，一口咬裴晏脖子的大動脈處。

鮮血浸染了裴晏的銀發。

幻境滅。

系統的聲音響起。

［返航倒計時，五、四、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