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燃欲

燃欲

春分一過，晝變長夜變短，保姆車停在民宿門口時，天邊的晚霞還沒來得及徹底淹沒于群山之後，而一輪彎彎的月牙仿佛等不及，早早懸挂于碧空之上。

溫棠先下車，接住仍有些虛弱模樣的許嬌，兩人向江渟川二人道謝後，轉身走進民宿。

跨進門檻時，聽到身後汽車發動的聲音，溫棠回頭看了眼，才發現車上的兩人根本沒有下來，而是直接又朝前開去。

江渟川那側的車窗不知什麽時候打開的，一閃而過的畫面裏，冰冷的耳釘搖晃，襯得男人本就清晰的下颌線愈發冷硬冰冷。

溫棠一時有些好奇，江渟川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多情又冷情，溫和又清冷，看似來者不拒，實則生人勿進。

溫棠覺得，這世上許是再沒有比他更難看懂的人了。

許嬌輕聲呼痛，溫棠便顧不上多想，連忙扶着她上樓休息，又從自己房間醫藥箱裏找到止痛片給她服下，見她睡着後才回到自己房間。

累了一天，她只想快點鑽進被窩裏好好睡一覺，至于江渟川，早已被她抛到了腦後。

——

第二天，天氣陰陰的，沒有太陽，雲層一層蓋過一層，像是翻滾的灰色的海浪。

溫棠和許嬌結伴到達劇組時才知道，今天江渟川請假了。

新的通告單由導演助理發給所有人，楊導決定把跟江渟川無關的戲份提前拍，由于許嬌的戲份大多是跟溫棠和姜頌的，這一提前，許嬌的戲份頓時集中起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清明之前許嬌就能殺青。

許嬌看到通告單眼中一喜，終于可以回華京了，她可太想華京城裏的好吃的好玩的了，這山溝溝雖然風景不錯，但實在t太無聊了。

但想到之後溫棠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劇組拍戲，又有點舍不得她，抱着她直撒嬌。

溫棠也有些舍不得，但許嬌動作太浮誇，她的不舍反而被沖淡了些，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就算通告單沒改，你也不能陪我拍到我殺青，走吧，化妝去。”

許嬌心想也是，于是又恢複了沒心沒肺的狀态。

兩人走進化妝間，聽見有人疑惑江渟川怎麽忽然請假，各種原因衆說紛纭，有人說是有其他工作，有人說是軋戲，還有人說是去和女朋友見面，前面兩個都乏善可陳，倒是最後那個猜測，引起了吃瓜群衆的熱情。

奈何都是口說無憑，衆人也就當個笑話聽。

畢竟以江渟川現在在內娛的咖位，通告多些很正常，連姜頌這種小流量都偶爾需要請假離開參加活動，江渟川只會工作更多。

溫棠也沒有當真，只是在看劇本等化妝師的間隙聽了一耳朵，化妝師進來後，其他人也收了聊天的心思，頂多讨論幾句今天的氣色妝容雲雲。

很快，盯裝導演開始在門外催促，溫棠檢查好妝容沒問題後，便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臨時更換場次也不是稀奇的事，大家也見怪不怪，根據通告單上的安排有條不紊地搭好設備場景。

溫棠過去時，楊摩關心地問了她兩句準備好了沒有，感覺怎麽樣之類的話後，就準備開拍了。

時間很快從三月底跑到四月初，清明節前夕，溫棠送許嬌離開了寧莞市。

江渟川依舊沒來劇組，除了他請假頭天劇組讨論了一番他的去向之外，之後他又上了幾次熱搜，無非就是年初的品牌活動和一些捕風捉影的緋聞，也算是為大家忙碌的工作添加了幾許樂趣。

清明節那天，濛濛細雨從清晨開始下，導演幹脆在群裏發消息，說給大家放一天假，讓大家好好放松放松。

溫棠看到消息時正吃完早飯，收到放假通知後她就轉身上樓回房間，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本來就算不放假也要跟家裏打電話的，溫棠從前每年清明節都會跟父母一起去給去世的長輩掃墓，今年清明因為工作不能回去，她前幾天就跟父母說過這件事。

幾乎她的電話剛撥通，那邊就接了起來，邱林雅溫柔的嗓音傳來：“棠棠，你今天怎麽這麽早打電話回來？”

溫棠道：“寧莞這邊今天下雨，劇組放假。”

“放假啊，放幾天啊？”邱林雅問。

“應該就今天。”

“那行，好不容易放假，你就好好休息一天，出去玩也可以，不過下雨天出門多穿件衣服，現在天氣雖然暖和了，但風大，別着涼了。”

“知道。”

母女兩聊了會兒，溫相宜又接過妻子的手機和溫棠說了幾句，這才挂斷。

挂完電話，時間還早，外面下着雨也不好玩，溫棠準備在房間看會兒書。

不知看了多久，忽然聽到樓下有人在喊她。

一連喊了幾聲，确認不是自己幻聽後，溫棠起身打開陽臺門。

樓下院子裏，穿着格子襯衫黑色運動褲的老板阿梅打着一把黑色大傘，正朝她揮手：“棠棠，下來一起燒烤嗎？”

瓢潑的雨聲裏，兩人的交流幾乎是用吼，倒也格外有意思。

“燒烤？”溫棠跑到陽臺上，大聲回應。

“是，來不來？”老板繼續喊回來。

雨幕下，老板一張圓圓的臉上架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鏡，鏡片後的眼神明亮有神，微胖的身軀仿佛蘊藏着無限能量。

溫棠覺得她是個很有趣的人，喜歡花草，喜歡手工，總是有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而且想到就去做，溫棠很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

于是她點頭：“阿梅姐，你等我一下，是在樓下嗎？”

“不是，三樓上面有個大露臺，去那兒。”

“好嘞，我待會兒來。”

三樓的露臺是差不多二十平米大小的小陽臺，陽臺上養着各種盆栽，溫棠看了一圈，發現數量最多的盆栽品種是繡球花，藍色紫色粉色的繡球花，開得茂盛的花瓣遠遠看去像是一個個大毛線球，色彩明亮好看。

露臺右前方擺着一個長條桌，寧莞市空氣潮濕，實木桌板上有受潮的痕跡，桌子邊緣還有一小塊缺口，桌子四周擺着四條長長的木椅，上面已經放了幾個包和零零碎碎的別人帶上來的小東西。

溫棠打開露臺門時，就聞到了燒烤料獨有的香氣和滋滋冒出來的肉香，攜着細雨的冷風被這香氣一烤，仿佛也染上了幾分熱氣。

露臺上除了阿婆、老板和樂樂，還有幾個同劇組的演員，連姜頌也在。

今天大家都不需要拍戲，自然是要好好放松一下。

一起工作一個多月，大家也多多少少認識，只是溫棠之前和許嬌同進同出，和其他人打交道倒是不多。

他們見到溫棠，很是熱情地迎上來，問她吃些什麽。

溫棠沒好意思當個伸手掌櫃，笑着拒絕他們，說自己烤。

她之前和父母一起出去野炊過，對于這種戶外燒烤雖然稱不上娴熟但好歹不至于手忙腳亂，衆人見她是真的會，倒也沒有勉強。

老板很是善談，一邊燒烤一邊和大家聊天，氛圍融洽又熱鬧，淅瀝瀝的雨打在頭頂透明的塑料瓦片上，噼裏啪啦的，和炭火的滋啦聲愉快地應和着。

不知道什麽時候雨停了，陽光從雲層的縫隙裏鑽出來，瞬間陽光灑滿露臺。

“看，那是不是彩虹？”有人忽然指着對面的山脈道。

衆人擡頭，果然看到七彩虹橋拱在天邊，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限分明又相互連結，悠悠閑閑地舒展着身體挂在遠處連綿的群山之上，忽而就有一種“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的蕩氣回腸之感。

溫棠不是第一次看到彩虹，但顏色這般清晰明亮的卻是第一次見，忍不住拿出手機對着天邊拍了幾張照，但好像怎麽拍都拍不出眼睛看到的震撼。

她索性放下手機，專心用眼睛去記錄這難以窺見的美好。

吃飽喝足，中途消失一會兒的老板回來了，手裏還抱着幾盒桌游，過來數人頭：“一二三四五六七，咱們七個人，正好可以玩一桌桌游，你們想玩什麽，我這有好幾種，大家可以挑。”

溫棠沒有玩過桌游，姜頌倒是對這些很是擅長，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甚至主動給大家介紹各種桌游的玩法。

介紹完後，他又問：“你們想玩哪種？”

口中問的是“你們”，眼中盯着的卻只有溫棠。

溫棠沒注意，她沒玩過桌游，也不知道哪種好玩，因此道：“我都可以，你們決定就好。”

很快，其他人三三兩兩出聲，最後選了水晶石象，因為這個規則簡單，而且道具漂亮，今天一起玩的人裏面女生占多數，大家不約而同根據顏值選擇游戲。

從吃完燒烤，一直玩到下午晚飯時間，中途游戲項目換了不少，唯一不變的是大家的歡聲笑語。

而也是由于這頓燒烤，許嬌殺青後溫棠倒是交到了幾個一起去片場的同事，第二天就和其中一個叫林筱紗的女生結伴上的山。

林筱紗并不是專業學表演的，只是對表演感興趣，趁着大學畢業，給自己一年時間來體驗不同的人生，她說等這部戲殺青，她之後應該會去找個穩定點的工作幹，拍電影好玩是好玩，但并不适合她。

溫棠問她有沒有想做的工作，林筱紗想了會兒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試試去當經紀人。”

“為什麽？”

“我之前無意中看到過幾個演員的經紀人過來找他們談工作，那種女強人的氣質讓我非常心動。”林筱紗眼睛亮亮地道。

溫棠道：“喜歡可以試試。”

“嗯，我最近在關注一些經紀公司的招聘信息，已經投了幾個簡歷了，約了幾個線上面試，線下的就只能等殺青結束再去啦。”

“那祝你成功。”

“嗯！”

清晨群山煙霧朦胧，像是身處女巫制造的夢魇，辨不明方向，也不知如何離開。

但霧氣總會消散，山中小徑自會出現，迷茫的旅人也終将穿過迷霧，走向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