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燃欲

燃欲

“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是又怎樣？”

話音疏落慵懶, 像是在空白畫紙上漫不經心輕描淡寫地落下一筆，水墨暈開，漣漪不斷。

空間仿佛有一瞬間的靜止, 周遭也忽然安靜下來，連片場喧鬧的聲音都變成泡泡被吹得很遠很遠。

元蔔瞠目結舌地指着他：“江哥, 你, 你……”

江渟川掀眸, 視線掠過元蔔, 不遠處那道纖細靈動的身影如同山林中受驚的精靈, 匆忙地竄入樹林間消失不見。

他擰了擰眉, 沒人注意到的地方, 冷白耳尖微微有些紅。

“元蔔，你說……”江渟川忽然出聲。

“嗯？”元蔔疑惑地看着他。

江渟川頓了頓, 道：“算了，問你也沒用。”

元蔔撓了撓腦袋：“江哥你沒問怎麽知道我不知道？”

元蔔不知道, 某人這是趁機表白心意之後怕唐突心儀之人，想找人問經驗又不好意思了而已。

——

直到回到休息室時，溫棠的心跳仍有些不穩。

江渟川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吃她和姜頌的醋？

為什麽？

溫棠捂着胸口, 心亂得無以複加, 腦海中反複出現剛才的場景, 甚至那幾句對話都一直在腦海中轉來轉去，喋喋不休。

“吱——”休息室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溫棠心口一顫, 回頭望去。

出現的人是林筱紗, 她松了口氣, 問：“筱紗，你怎麽來了？”

“我剛剛看你匆匆忙忙的進來, 怎麽，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林筱紗拉開溫棠身旁的椅子坐下，關心地問。

溫棠下意識想回答說沒什麽，想到什麽，她表情猶豫一瞬，問道：“筱紗，我有個朋友……”

林筱紗頓時坐直了些，溫棠平時不是看劇本就是看劇本，還是第一次主動和她聊八卦，而且大家都知道，無中生“友”嘛，嘿嘿。

“嗯，你……朋友怎麽了？”林筱紗忍不住往溫棠身邊靠近一些，臉上滿是聽到八卦的躍躍欲試。

溫棠見狀咳了咳：“你別一副這種表情，真的是我的朋友。”

“嗯嗯嗯，我知道，你快說。”林筱紗語氣有些急切。

滿滿都是對吃瓜的渴望。

溫棠有些無語，但還是問了出來。

但與其說是沒看出江渟川那句話的含義，其實她只是不确定，不确定江渟川竟然會喜歡自己，那樣光芒耀眼的一個人，為什麽會喜歡她這樣普通無趣的人呢？

她需要一些或肯定或否定的話語，來安撫此時慌亂茫然的心緒。

溫棠想了想，道“我朋友聽到，她朋友說吃她和另外一個男生的醋，我朋友想知道，她朋友為什麽這麽說。”

林筱紗皺了皺眉：“等等，這個有點繞，你朋友是女生嗎？”

溫棠點頭。

“那你朋友的朋友是男生？”林筱紗又問。

溫棠繼續點頭。

林筱紗肯定地下結論：“那你朋友的朋友就是喜歡你朋友啊。不然為什麽他會吃你朋友和另外一個男生的醋。”

聞言，溫棠臉上有些怔忪：“有沒有可能他只是出于對朋友的占有欲？”

林筱紗像是看傻子一樣看着她，随後表情高深莫測道：“你要知道，男女之間，是沒有純友誼的。”

溫棠沒有說話。

林筱紗看着她，循循善誘：“你想想，你那個朋友的朋友是不是對你朋友很好？”

溫棠看着她，忍不住在腦海中回憶，江渟川對她很好嗎？

她細細一想才發現，不到三個月時間，江渟川竟然已經幫過她不少次。

小到因為她沒有助理，江渟川讓元蔔幫她看通告、告知她一些劇組的流程；大到她被楚安芮污蔑時幫她找楊摩拿視頻證據；更不用說在劇組時有意無意替她撐腰，送她回民宿……等等。

一樁樁一件件，她沒放在心上的時候只當江渟川是個好心的前輩，可此時反應過來，方才明白，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無緣無故的好。

忽然，休息間的門被人打開，“乓當”的響聲讓溫棠心髒差點從喉嚨口跳出來。

挂着工牌戴着黑色鴨舌帽的場記打開門看見溫棠眼前一亮：“小棠你在這呀，導演在前面催着呢，待會兒的戲要落水，導演讓你先下去試試，調一下機位。”

“我剛剛還以為你在小院兒那邊休息呢，找了一圈沒看到你。”

溫棠斂下神色，緩了緩呼吸，不好意思道：“外面太曬了，我就來休息室偷了下懶。”

場記聞言也抱怨道：“這寧莞市的天氣真跟娃娃的臉似的，一會兒一變，昨天還有點冷呢，今天曬得我都出了一身汗。”

跟林筱紗打了聲招呼，溫棠和場記兩人結伴走出休息室，場記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的皮膚真好，我要是像你這麽白，我也怕自己曬黑，你平時用的什麽防曬啊？”

出了化妝間後，外面人多了起來，熱鬧喧嘩的環境将溫棠從慌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她強迫自己不再想那件事，和場記小姐姐和幾個相熟的演員聊起來，一路朝着拍攝地點走去。

白鵝山有一片很漂亮的湖泊，春天青山倒映在湖面上，悠悠蕩開的山景美得像是一幅畫，這也是當初楊摩将這定為這場戲拍攝地的原因。

楊摩在前面跟攝像師說話，江渟川不知道什麽時候搬了把小馬紮坐到大樹樹蔭下，身子面對着湖面，一雙大長腿随意曲着，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拿着不知道哪來的蒲扇扇着風，冷白的手臂上肌肉線條若隐若現，很是賞心悅目。

溫棠不自覺多看了兩眼，心髒就輕易失去控制。

好像知道江渟川也喜歡她後，她就有些無法直視他了。

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江渟川擡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溫棠匆忙移開視線，又故作淡定地看回去，發現江渟川好像在笑？

他笑什麽？

正在這時，有相熟的女演員跑過來，好奇地問溫棠：“小棠，你和姜頌上熱搜，你看到了嗎？”

溫棠偏頭看向出聲的女演員，瞥到她眼神裏的八卦，細看好像還有一點緊張？

她笑了笑：“看到了，頌哥性格好照顧我想多幫我在觀衆面前刷刷臉，沒想到被網友們誤會了，拍vlog的時候大家都在啊，頌哥和我拍完就走了，哪有網友說得那麽複雜……”

她解釋完，衆人也明白過來。

娛樂圈總是這樣，一點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都容易被網友拿放大鏡審判，實在沒必要上綱上線。

最先問溫棠的那個人聽到這個答案倒是眼睛一亮，興沖沖地又跑回去和同伴繼續八卦：“我就說吧，溫棠和姜頌頂多是同事，溫棠要談也應該和江渟川才是。”

“呃，可是溫棠和江渟川咖位差那麽大，沒看江渟川連傳緋聞都沒跟她傳嗎，兩人怎麽可能在一起。”

“我還是覺得姜頌和溫棠更有可能，而且姜頌還特意在自己的殺青vlog幫溫棠刷臉，這不就是特別嗎，磕死我了。”

這些話溫棠沒聽見，坐在她們不遠處看手機的江渟川卻聽了個正着，他抿了抿唇，從來不發營業視頻的人，第一次有了想拍一段短視頻營業的沖動。

但他不是姜頌，如果他的視頻裏多出來一個女主角，那就不只是被網友磕cp了，溫棠要承受的輿論诽謗将會比現在複雜沉重得多。

因此這種想法注定只能是想法，他看着停留在錄制界面的手機屏幕，最後劃到拍攝界面，點擊拍攝。

四四方方的屏幕裏，女孩捧着劇本站在樹蔭下，四周春光明媚，她像是開在春意中俏麗的鮮花，鮮嫩嬌豔。

江渟川喉結滾動：“溫棠。”

少女回頭，逆着光朝他看來，美t好得不可思議。

畫面在屏幕上定格。

他想說些什麽，唇瓣嚅動，最後卻只是笑了笑，修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頭頂：“葉子落到你頭發上了。”

溫棠怔然，蔥尖般的手指在黑發中穿過，帶下一片嫩綠的葉子。

手指間的葉片粗粝，指腹摩挲間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葉片的紋路。

溫棠看着眼前俊美肆意的少年，腦海中忽然思緒紛雜。

江渟川無疑是優秀的，盡管這些年他因為緋聞備受争議，可沒有人會因此忽略他本身的成就。

在表演這行，他被稱為天才當之無愧，即使非科班出身，僅憑一個只有一句臺詞的角色就火出圈。

之後簽公司拍戲一路高歌，他演過各種類型的角色，但沒有一個角色是失敗的，他為那些角色賦予了令人驚豔的靈魂，這就是演員獨一無二的魅力所在。

如今的江渟川，是一顆光芒璀璨的新星。

溫棠不喜歡妄自菲薄，但也清楚現在的自己，和江渟川之間的距離，堪稱鴻溝。

她再一次在心底重複：她和江渟川是不合适的。

溫棠的語氣客氣疏離下來：“江哥，有事嗎？”

江渟川聽出這點變化，神色淡下去，深邃的桃花眼眯了眯，懶懶銜着笑：“沒事。”

那邊楊導喊他們下水試試，溫棠便朝江渟川點點頭，轉身頭也不回地朝片場走去。

溫棠進去就見楊摩在朝她揮手，她連忙小跑過去，白皙的臉頰因為剛才日曬泛着淡淡的粉。

楊摩指了指湖岸的位置：“你待會兒從那邊跳進去，然後朝左邊游，這裏有個機位，下去之後如果有任何不适就朝我們擺手示意拉你上去。”

溫棠一臉認真地點頭。

楊摩便又拉着這場戲需要的其他幾個演員過來講戲。今天天氣雖然有些熱，但水還是涼的，他想最好能一場過。

這場戲是楚毓獨自外出采風，遇到村裏幾個小混混下水游泳，小混混見楚毓長得漂亮便出言調戲。

楚毓不願意搭理他們，他們反而生氣合夥将楚毓推進水裏，最後路過的祁燃看到，将楚毓救上岸。

溫棠剛走到鏡頭面前，轉頭便見江渟川一手提着他剛剛坐過的那把小馬紮走過來。

直到走到她面前，她都還沒反應過來。

江渟川像是沒發現她的走神，他就站在她左前方，伸手将那個黑色小馬紮放到她身後時，她還能聞到身後他身上清幽的木質冷香。

湖邊鵝卵石不少，椅子調整時傳來“呲呲”的摩擦聲，溫棠局促地朝旁邊退了一步。

江渟川将椅子放好，勾着唇道：“坐吧。”

溫棠：……

敢情他剛剛坐的是劇組用的道具，難怪她還在想怎麽前面只有畫架沒有椅子，以為楊導是讓她站着畫畫呢。

江渟川将小馬紮放下就走了，溫棠看着他潇灑的背影，回頭盯着眼前空白幹淨的畫板。

很快拍攝正式開始。

溫棠收回思緒，在小馬紮上坐下，手裏捏着畫筆，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腦海中卻全是另外一道修長的身影。

鏡頭先是出現溫棠畫畫的一幕，自從知道溫棠會畫畫後，楊摩便要求她盡量做到真畫，即使只是速寫也行。

畫面中楚毓安靜地拿着筆勾勒着眼前的景色，忽然安靜的水面探出幾個腦袋，平時在村裏葷素不忌，流裏流氣的幾個男生朝着楚毓吹起口哨。

楚毓被吓了一跳，收起身邊的工具就要跑。

但是那幾個男生哪裏會讓她跑了，幾下從水裏竄出來，也不管身上只穿着一條短褲，赤着上身朝楚毓那邊跑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攔住她。

“跑什麽呀，這天這麽熱，下來一起玩啊。”

楚毓臉色蒼白，眼眶卻被吓得泛起了紅，她掙脫不開，便朝着抓着自己手的男人手臂一口咬下去。

男人吃痛放開手，楚毓借機想要逃跑。

可湖邊石頭多，路上崎岖不平，加上身後幾個男人追趕，她直接沒踩穩朝着湖中摔了下去。

“撲通——”

楚毓掉進水裏，岸上幾個男孩笑得猖狂，忽然，他們被人一一從背後踢進了湖中。

楚毓不會游泳，一張口便灌了滿口的湖水，塞在耳中的助聽器不知不覺掉落，她也漸漸朝湖底沉去。

水下的畫面是需要在室內水缸中拍攝的，溫棠以為到這裏就結束了，她剛松了口氣，忽然感覺小腿猛地抽搐起來。

她瞬間睜開眼，雙手撲騰着試圖求救，可她剛剛潛得太深，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見她的求救。

溫棠感覺肺部的空氣逐漸越來越稀薄，她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絕望。

就在她即将完全失去意識時，一條手臂探過來，攬住她的腰身，抱住了她。

溫棠睜眼，就看到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水底的江渟川。

随後，他離她越來越近，她的唇上忽然貼上一片柔軟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