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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車夫顧忌着車裏兩位金枝玉葉的貴人身份,從出城到上山的這段路駕車本就駕的不快。此時聽到停車二字後,他只輕拉一下缰繩,馬車就平穩的停了下來。

護在馬車左右的幾名侍衛都是跟沈将軍上過戰場的,身手矯健力大無窮不說,眼力和耳力也是數一數二的。

早在馬車還未行到這一處草地時他們就發現了端倪。

還沒等沈圓姝發話,幾個人就握着彎刀朝着草葉上附着血跡的草叢圍了過去。

等确認躺在草叢裏的人已然奄奄一息毫無還手之力後,他們把人架了起來,拖到了寬敞的土路上。

沈圓姝擡手掀開車簾探出身子先是望了一眼,随後提着裙擺踩着丫鬟置好的腳凳不緊不慢的下了馬車。

沈應枝自小就有見血頭暈聞血惡心的毛病,她雖不知沈圓姝看到了什麽,但她隐約能聞到一絲血腥味。

謹防自己下車後看到一副血肉模糊的場面頭腳着地暈過去,她決意留在馬車裏,用帕子捂住口鼻。

沈圓姝讓幾個丫鬟留在馬車旁,自己強忍着空氣中彌漫着的血腥味大步走了過去。

躺在地上被自己的鮮血浸濕衣衫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和尚。嘴唇慘白,小臉上和着汗水沾了不少污泥和血跡,從五官中能瞧出是個容貌俊朗清秀的孩子。

再細看,他穿在身上的僧衣打了好幾處布丁,布鞋也磨了兩個洞,腳趾漏風。

從頭到腳一身皆破破爛爛的,比汴京城外的乞丐還要貧苦,不太像是寒玄寺裏的和尚。

為首的侍衛蹲下身子對小和尚身上的傷口一一查看後,面色凝重的說道:“是刀傷。此處近幾年來一向太平,從未出過山匪。一個尋常和尚能受這麽重的刀傷,絕非得罪了人那麽簡單,恐怕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

小和尚渾身燙的厲害,一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他聽到耳邊有說話聲,竭力睜開了眼睛,用微乎其微的聲音懇求道:“救我……”

“這次出來你們身上可備了金創藥?”沈圓姝之前聽說有些行軍打仗的人會在身上備些藥粉防身,這才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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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是有,只是……”為首的侍衛有些為難的看了沈圓姝一眼,解釋道:“這小和尚來歷不明,身上的傷八成是被人追殺得來的。我們若是出手救他,恐怕會橫生枝節,保不齊還會受到牽連……”

侍衛們會有這樣的憂慮倒也沒錯,只是沈圓姝想着自己這一趟出來本就是為即将上戰場的父親求平安符的。

既然拜的是佛祖,那哪有遇到命懸一線的和尚見死不救的道理。

“我知道,但我也不能坐視不管。”沈圓姝取了個折中的法子,“你們速速給他上好藥,留兩個人把他送到附近的山洞藏起來。我帶剩下的人先行坐馬車離開,不會有人知曉的。”

“屆時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侍衛們沒再過多言語,一個人取了只水壺替小和尚清洗了傷口,另外一人從懷裏摸出個白玉瓷瓶仔細為小和尚上了藥。

沈圓姝回到馬車內,沈應枝肉眼可見的皺了皺眉,手中的帕子下意識捂得更嚴實了。

她猜測到是自己身上沾染了血腥味熏着了沈應枝,連忙讓丫鬟點了爐雲團香遮掩氣味,免得沈應枝一直捂着口鼻待會兒喘不上氣背了過去。

馬車行到寒玄寺時,天光忽然暗了下來。連綿不絕的烏雲壓的極低,随着一道撕裂天際的閃電劃過,接踵而來的是轟隆隆的雷聲。

緊接着是傾瀉如注的瓢潑大雨。

馬車外步行的侍衛被雨水淋的像是在池塘裏泡過一遍,鬓角的碎發濕噠噠的貼着臉,雨珠順着發尖連續不斷的往下掉。

不過片刻的功夫,雨水就糊的他們眼睛都睜不開。

盡管是這樣,他們依舊屹立不動的站在原地,只為給沈圓姝和沈應枝撐傘。

好在寒玄寺的石階并不多,一行人一鼓作氣就跑到了大殿外的廊下。

雨勢過大油紙傘其實也沒遮住多少雨水,幾個淋成落湯雞的丫鬟和侍衛站成一圈把沈圓姝和沈應枝裏一層外一層死死圍住。

以防濕了衣衫的她們讓上香禮佛的外男瞧了去,失了名節。

寺裏的住持出來後叫了幾個小和尚把他們領到了後殿的一座院子裏分別安排了房間,又送了幾桶熱水和幾身幹淨的衣物。

早前就有香客因暴雨被困在寺裏的先例,所以住持讓人用香火錢到山下采買了一箱子男子和女子的衣物。

為的就是再遇到同樣的境況時,以備不時之需。

畢竟來的都是些名門貴胄官眷豪紳,在細枝末節上行事妥帖些總歸是好的。

今日來上香的香客并不多,男女分住兩座院子就住下了。

沈圓姝沐浴完穿戴整齊後,跟沈應枝到大殿跪在蒲團上拜了佛祖求了平安符。

起身正欲往功德箱裏投放香火錢時,一位身着白衣貌若芙蓉菡萏的翩翩公子雙手合十跪到蒲團上,振振有詞的忏悔道:“佛祖慈悲,我于殿前誠心思悔。前幾日醉酒時對一姑娘言語輕浮舉止逾越,醒來後自覺荒唐,心中有愧。”

“望佛祖看在我連日抄經齋戒誠心悔過的份上,保佑我與她能早日冰釋前嫌。若因此讓她覺得我是一個僞君子真小人,無緣娶她為妻,往後我便只能郁郁終矣。”

沈圓姝定眼一看,說話的人果然是孟辭年。她握着香火錢的手一松,在對上孟辭年的視線後,慌亂的別過頭。

她很難不懷疑,孟辭年的這番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一想到那日在茶樓裏孟辭年對她的所作所為,臉頰立時就不合時宜的染上了一層紅暈。

沈圓姝借口雨大天冷想要回住處,還沒等她走到大殿門口就被孟辭年攔了下來。

“沈姑娘抱歉。”

孟辭年弓着身子,雙手合攏,行了一個君子該有的禮節。

又一道驚雷下來,雨水從檐上落下砸在石階上濺到描蓮花門檻上。

燃着燭火的大殿裏除了離得較遠的住持之外,就只有他們三人。

“小女子愚鈍,我與公子之間從未有過交集,不知公子因何致歉。”

沈圓姝還沒等他接話就又說道:“你我只是碰巧因大雨一同困在了這寺裏,人言可畏,還請公子莫要再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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