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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岚城的十月氣候舒适，只是夜晚的氣溫會稍微有點低。

卿檸一身舒适的米色運動服，背着小提，垂下眼睫，從氤氲的路燈下一步步走過來。

果然…這次還是不行。

走到大門口時，她收到了許渡的微信：【練完了？】

她停下來回複：【嗯，準備回去了】

許渡：【怎麽樣？】

她抿抿唇，想了想還是說：【還好啦^^】

她本來想問許渡今天過得怎麽樣，他剛好打了電話過來，她趕緊接，換成輕松的語氣：“喂？許渡。”

“還好是怎麽樣？”

“嗯…”

許渡說：“說實話，你說了不騙我的。”

她原本不想跟許渡說這個，因為她覺得這是負能量的東西，應該要自己消化，但她的确不能再騙他，她答應過的。

她腳尖在地上動了動：“就是，比我以前要差很多。”

明明她的手已經恢複了，但就是拉不出曾經的那種感覺，如果以前的她有95分，現在最多70分而已，最關鍵的是她不知道是自己哪裏出了問題。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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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正常，”許渡看着遠處小小的身影，“我在網上查了，一般至少要3個月才能恢複手感，有的更久，你才剛練啊。”

“嗯，老師也說是正常的。”卿檸知道，但還是忍不住擔心，忽然她想到，有些受寵若驚，“許渡，你還特意幫我差了這個嗎？”

許渡輕笑：“好朋友白當的？”

除卻林安澄，卿檸這十六年來從來都沒有另一個朋友對她這麽好過。而且她都沒有跟他說過她在擔心這個，可他還是很細心地察覺到了，她心中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她彎着眼睛：“謝謝你許渡。”

“別總這麽客氣。”許渡看着不遠處路燈下的小小身影，彎唇，“這是我好朋友該有的待遇。”

卿檸笑了笑。

“你是不是擔心自己恢複不了以前的水平？”

“嗯。”這确實是壓在她心裏的一座山，有可能她永遠都恢複不好了，如果連90分都達不到，那麽對于她媽媽還有她來說，好像這十幾年的練習就沒有意義了，她很迷茫。

“可我怎麽覺得你一定行。”許渡輕松地說。

卿檸有些詫異，連媽媽都不相信她，直接讓她來爸爸這不管她了：“許渡，你這麽相信我？”

“當然，你不相信你自己？”

卿檸沉默一會兒：“我…不知道…”

“現在才剛開始不是嗎？你有百分之五十或者更多的幾率能夠變得更好。”

過了幾秒，許渡忽然說：“要不要賭一把。”

“什麽？”

“你身後是不是有個大型噴泉？”

“嗯，你怎麽知道？”她有些驚訝。

“我去過。”這地也是他家前幾年新開發的，這噴泉也是标志了，比很多公園裏的還漂亮，他來過幾次。當然了，更直接的原因是他就在這兒。

“那個噴泉是固定時間噴放的，但我們都不知道它上一次噴上去是多久，如果你數十下，回過頭去它剛好噴上去，你就相信自己一次，怎麽樣？”

“啊？”還能這樣嗎？

卿檸張大了嘴巴，她從來沒跟人打過賭，感覺有點奇妙。

“怎麽樣？”

她不認為自己能否恢複取決于這個賭約，更不覺得自己運氣那麽好，但她還是新奇地配合許渡：“好。”

“轉過身了？”

卿檸乖乖轉過來：“嗯！”

“那開始數數。”

“好~”卿檸笑了笑，閉上眼睛開始數。

如果被媽媽或者安澄知道了，肯定會覺得他們很幼稚，怎麽能把希望寄托在毫不相幹的東西上呢？

可是明天是未知的，就算做了很多次檢查，跟了很好的老師，用再客觀的眼光來評判，也無法得知兩個月、三個月、甚至更久以後的她能否回到以前的水平。

她已經聽了太多理智分析。

所以她想，為何不幼稚一次呢？如果真的噴起來了，那麽她就不顧一切地信任一次自己。

“5。”

越數着她竟然越期待了起來，但她同時也擔心，如果沒有噴怎麽辦，許渡會不會失落呢，那她就安慰他，這只是個游戲。

“3、2…”她小聲地數着，“ 1。”

她頓了下，轉過頭去。

噴泉池霎時亮了起來，三束低矮的水柱率先噴了起來，接着五束有力的水柱噴湧而上，池內燈光變化着，它們交映擺動，形成一個絢爛的畫面。

小孩子們歡快地在旁邊跑着，大人們也停下腳步欣賞。

她站在前方不遠處，光芒映亮了她小巧的臉頰，她能聞到噴泉噴灑的水汽的味道。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可思議道：“許渡，真的噴起來了。”

“是嗎？”許渡輕松地開着玩笑，“也許，這就是它送給全世界最優秀小提琴手的見面禮吧。”

卿檸羞澀地笑幾聲。

“卿檸，我還等着你給我拉搖籃曲。”

“嗯！”

電話裏，少年的聲音比春天的晚風還要溫柔。

“所以，在結果沒有出現之前，先相信自己嗯？”

卿檸仰頭看着浪漫的噴泉，笑着說：“好！”

就算拉不好了，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的。

但許渡沒有說。

他靠在保安亭旁的樹幹上，看着不遠的她。

其實也可以只在電話裏問問，但他就是不放心。

如果不問，這個堅強的女孩兒永遠不會把自己的苦難跟別人說，甚至可能自己的心千瘡百孔了，還會想着去溫暖別人。

範沉問他想怎麽追，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沒追過人。

唯一确定他想做的事，就是讓她快樂。

·

晚上八點，許渡回到範沉店裏。

程宇陽他們回來了，在那吹水。不過因為人湊不齊，他們沒去玩密室了，去游戲廳玩桌游。

“就那小學生還想跟你陽哥比，也不看看哥在游戲廳混多少年了。”

“陽哥，可是，那是我幫你贏的吧。”

“我那是給你表現的機會，懂嗎小祁。”

“切切切。”姜祁不屑，轉頭看見許渡進來了，“渡哥渡哥，去哪了啊？現在才回來。”

“沒去哪。”許渡在椅子上癱下來。

程宇陽狐疑地看着他：“沉哥說你三點多就出去了，現在八點了。”

“你這周不回家，也沒在你公寓裏，游戲也沒上，”按照程宇陽對他的了解，他湊去他身邊，難以置信地樣子，“你不會去找卿檸同學了吧？”

“……”許渡眉挑了下，被猜到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是又怎麽樣。”

程宇陽沉重地嘆了口氣。

“你記得以前沉哥追貝語的時候你怎麽說的嗎？”

“你說，你就算餓死，從這跳下去，你也不會花那多時間來幹這種事。”

“我，有說過這話？”

“我稍微運用了一下誇張手法，但你那意思就是這樣的。”

“現在只是一個周末，你十幾個小時沒見她而已，你就要去找人家，而且她好像是還去練琴了？一個大男人這麽粘人可不好。”

“……”懶得解釋，而且粘人怎麽不好了？“關你屁事。”

不過程宇陽還是很好奇，他和許渡初中就認識了，這人可以說是個無情寡王，好多本校的隔壁校的漂亮妹子跟他表白，看都不看一眼，現在嘛，一墜入愛河竟然變得如此純情又風騷。

當然卿檸同學也的确很能讓人淪陷。

“渡啊。”

許渡對他的忍耐已經要到極限了：“放。”

“跟兄弟們說說呗，你倆怎麽認識的，你又是怎麽淪陷的？”

“嗯嗯。”姜祁也很好奇。

許渡倒也沒想瞞着什麽，不告訴他們只是不想他們大驚小怪，而且他也不喜歡拿這種事做為談資：“暑假在江城中心醫院認識的。”

說來也許是緣分吧。

那時候剛放暑假，他在岚城整天出去玩，打游戲、飙車，去俱樂部看比賽，每天昏天暗地的，就是不回家。

老爺子江城也有産業，而且也就是隔壁市而已，就把他安排到那去了，說什麽不回家也可以，把那家分公司的業績翻兩倍就行。

剛去的那兩天，他還真拿下幾個大單，十七歲的少年跟那些老油條比一點不差，西裝一穿高冷矜貴得很，氣質立馬就上來了，大家都得尊敬地叫他一聲小許總。

然而也許是他的樣子過于嚣張，當地的幾個公子哥看他越來越不爽，有天中午在臺球室打球的時候，故意叫人來t找茬。許渡到底年輕氣盛，從小到大就沒怕過誰，西裝一甩回頭就給他們一腳。

到後來一堆人都搞得有些狼狽，頭上是傷，許渡還算好的，本來也沒啥事，他騎車回去的時候，被人在路上陰了，腿摔骨折，才去了醫院。

那邊醫生說他得住院修養一段時間，可他這輩子最讨厭去的三個地方，他家、學校、醫院，醫院算是排第二，他一分鐘都不想待，所以打算處理好了就回去。

但是老爺子不同意，非得讓他腿好一點了才準他回，而且當時住院部人多，護士說沒幾間單人空房，老爺子就說就讓他跟別人擠一間，給他長點記性，他簡直要炸。

但他當時腿打了石膏，他爺爺又下了命令，他走不了。

他一邊被護士推着去病房，一邊跟範沉打電話，說他最多只住三天，三天後無論怎麽樣都要回去，要他幫他找個護工。

話還沒說完，護士推開門，他就看到了那個穿着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小姑娘。

那時候她的頭發還比較長，烏黑的發絲柔軟地垂在腰側，身形清瘦，臉跟白瓷一樣，精致漂亮，令人挪不開眼。

她的床上擺了個小桌子，坐在病床上安靜地看書。

午後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光亮，窗外的蒼翠的樹葉被風吹動，輕輕搖擺。

她像是察覺到門開了，慢慢從書中抽出思緒，偏頭看過來，對他們揚起笑，眉眼彎彎，神采奕奕的，美好地讓人不忍心打破。

當時他還在打電話，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

走廊也有人說話，但他似乎也聽不到了一樣。

他滿腦子只有女孩子的身影，還有護士說的那句話，他要和別人同一間病房，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一刻，從來都矜貴傲慢，對女孩子無比冷淡的許少爺，頭一次緊張了。

再然後，護士跟他說：“啊，走錯了，不是這一間。”

……

真他媽無語。

當然，這裏只是對她好感的開始，後面他們經歷了許多事。所以，即便她騙了他，他還是很喜歡她。

不過他不打算跟他們說那麽多。

只是再簡單地說了句：“你們知道我看到她第一眼什麽感覺嗎？”

“操，”他垂眸很輕地笑了下，“我覺得我聾了一樣，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世界萬籁俱寂，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轟隆巨響。

程宇陽沒出聲，他深深看了眼許渡。

此刻他渡哥那張帥臉還跟以前一樣冷酷，那種“別煩老子”的拽王氣質依舊不減，但是說起喜歡的人居然會有這麽溫柔又腼腆的笑容。

他又看了眼任勞任怨又樂在其中給貝語剝橙子的範沉。

他感到了一絲絕望。

他媽的他以為他進的是校霸圈，沒想到是戀愛腦圈。

·

卿檸也回到家了。

和許渡結束通話後，她一直等那場噴泉秀結束才走。

她和孟怡約好了，暫時先每周一三五晚自習去她那裏練琴，周末自己在家練，孟老師很忙，她也不用像小時候那樣時刻需要老師盯着了，所以這樣的安排她很滿意。

回到家，她把小提在房間放好，然後在沙發上給許渡發消息。

【許渡，我到家了，我一定會早點給你錄搖籃曲的！】

他很快就回複了。

【好啊，我不急，慢慢來】

【但是】

卿檸問：【但是什麽呢？】

過來大概一分鐘，對方才發來。

【你只能給我一個人錄這個】

許渡發來這句之後，對話框裏還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消失一會兒又顯示，但是卻沒有東西發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卿檸覺得有一丢丢不好意思，她漂亮的杏眼眨了眨，終是彎起唇角：【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