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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年後出了太陽, 氣溫終于回升了些。

卿檸回到奶奶家，走了兩天親戚之後繼續在自己家裏練琴。

那天她和許渡看完煙花後一起回到了岚城，很晚了, 她怕打擾爺爺奶奶，回的是自己家, 但第二天爸爸把她接了過去，家人們都默契地沒有多說。

或許是因為她在以前大多數時候都在媽媽那邊, 和這邊的親人團聚得少, 他們不忍心說她；也或許是因為爸爸跟他們都說清楚了，爺爺奶奶不需要再問, 都只是笑着給她包了大紅包。

爸爸似乎有什麽想說的，但也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今天我們檸檸寶貝會收多少紅包呢？”

他知道她昨天晚上做了什麽。

她問了之後才知道，昨天晚上他聯系不上她，便去聯系了許渡, 許渡跟他保證了她的安全, 也說明了一下情況。

情緒下來之後, 覺得昨天自己好像确實有點沖動了, 但如果再有一次她還會選擇這樣做，至少這樣不會被一直埋在鼓裏。

不過, 有許渡、爸爸、爺爺奶奶，姑姑他們在，昨完那種糟糕情緒似乎褪去了很多。

她感到很幸運，昨天晚上許渡一直在陪着她。

只是, 她依然還要一點時間去消化自己被抛棄的事實。

她也不再給她的媽媽發短信。

-

春節過完了, 許渡也繼續去公司上班，他要一直上到快開學。

其實按照他的條件, 他應該要去上那種國際學校的，和應試教育不太一樣，但他在那裏上學每天都要被司機接回家，他不喜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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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選了這個離家遠、綜合條件也好的中學。

初中的時候他一開始在學校住宿，可以每個星期才回去一次，但因為實在受不了有人打呼嚕，他也不想跟爺爺說不住宿，就天天翻牆出去開房睡，後面被保安給抓住了，教導主任跟他爺爺通了電話，他這才說了有人打呼嚕他睡不着這件事，也強調自己不想每天坐那麽久的車回去。

爺爺就給他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小房子，從那之後他便一直住在這裏了，從一個月回去一次到半年回去一次，他在這裏住的時候感到非常非常的自在。

但和爺爺奶奶經常見面，他們兩個很愛他，他知道。

所以許渡在工作上很努力，他還要上學，要在開學前把大部分事情安排好，最近也是天天加班。

他每天晚上睡覺前會給卿檸打個電話，得知她最近也開始練琴了，又恢複到以前的生活。

她看起來還不錯，跟他分享了一下她收到的紅包，她說這是她最近這些年收到最多的一次。

她之前跟着她媽媽的時候，她們過年只有兩個人，也沒有什麽親戚要走，只會去拜訪老師。

但是她最近練琴好像也練得更猛了一些。

他知道，她又隐藏了她的不開心，因為怕親近的人擔心。

這天晚上他沒加班，下班回來，程宇陽他們說在範沉的店子裏玩，問他去不去。

許渡放假以來就沒怎麽跟他們聚過，想了想答應了。

他們在包廂裏玩，有的在唱歌，有的在玩桌游，吵吵鬧鬧的，就是唱歌的那位實在唱得很難聽。

範沉和他女朋友都在，他女朋友也是他們學校的，學生頭，厭世臉，高冷得很。

許渡對別的女生熱情都不高，加上範沉也沒在學校，不在一個班的話沒什麽事不會在一起玩，她有事也都找程宇陽。

現在，他們在一邊玩一個新的樂高，這是範沉買來放在店裏的，因為是朋友聚會，他之前沒拼完，就拿來拼，他女朋友喜歡玩，就給她拼了，他在旁邊打輔助。

程宇陽他們不去玩鬧的時候也在那湊熱鬧，許渡到的時候樂高已經快拼完。

是一個漫威的人物形象，大概有60厘米高。

他女朋友把最後一個零件拼好，說：“好了。”

“拼得太完美了，”範沉摟過她，“還是老婆疼我。”

貝語嫌棄地看他一眼，但是沒掙開他，“果汁。”

範沉把果汁遞到她嘴邊。

“噫~”程宇陽嫌棄地摸了摸胳膊，“你們在單身狗面前這樣真的合适嗎？”

範沉說：“嗯？你們也在啊，不好意思了，沒注意。”

程宇陽震怒：“滾！”

許渡默默地離遠了點，心想着八點半他就回去跟卿檸打電話。

程宇陽坐了過來，忽然問：“渡寶，你打算啥時候跟卿檸表白，我認為你們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你比範沉要臉點，我建議魔法攻擊魔法，秀死他們！”

“……”

許渡頓了頓。

其實他年前就有在打算了，只是最近不是忙嗎，她的心情也算不上好。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直覺，卿檸并不相信他會一直陪着她。或者說，她不相信任何人會一直陪着她。

他想起她說過，她以後要自己買一個房子，在她的這個設想中，她也是一個人的。

或許在很多人眼裏，她溫柔、聰明、優秀、懂事、脾氣好，有無數的優點，但他知道，她還是個被父母傷害與抛棄的破碎小女孩。

如果他跟她表白，她是不是能夠更信任他一點。

她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吧。

-

大年初三的時候卿檸恢複了練習，她還處于一個攀升階段，不可以太松懈。

到了現在她總算是認清了接下來她的小提生涯要靠自己來決定方向了t，她要更加嚴格地管理自己。

只是她有點想不明白，媽媽為什麽就不能告訴她呢？是因為曾經承諾過永遠不會離開她嗎？

但她不去想了，專心練琴。

她讓爸爸給她預約了一個很棒的樂團，準備要去給許渡錄《搖籃曲》了，這麽久過去，他或許都想不起了，但她還記得，而且她還想另外給他錄一首，什麽曲子呢？她還不确定。

樂團要3月初才有空，她還有時間想。

等到初十的時候，孟老師要她去她那裏，老師說她已經不太需要她的指導了。

這段時間，卿檸的小提功力回來了八九十，在曲子情感把握上還提升了一大截，算得上是一次成功的複健。

孟怡問她：“你是打算參加茱莉亞學院的春招還是秋招？”

卿檸猶豫了一下。

“我想你無論哪個時候都可以順利入學，不過如果要參加春招的話，現在就要做準備了哦。”

“嗯！”卿檸點點頭。

“在去那邊之前，還是可以來我這裏，老師不收費~”

卿檸愣了愣，彎着眼睛：“謝謝老師。”

她回去和爸爸商量了下，如果要參加春招，她就暫時不去學校了，專門練一段時間，也要準備考試的事。

爸爸說：“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再練習半年也沒事，到時候就更穩妥。”

卿檸垂下眼睛在思考。

狀态回來後，她對自己是有自信的，知道她的水平一定可以過，她猶豫的是…

春招如果通過，今年三月底左右，她就要離開這裏，好像太快了點。

言耀明看出她的猶豫，說：“先還是去學校，等你考慮好了再說，我個人是覺得秋招好，剛好可以參加完學業水平考試，就不用再回來考了，也不急這幾個月。”

“嗯。”卿檸也還要再想想，按理說要春招好點，畢竟她因為受傷晚了大半年，可以先試試春招，至于畢業證，回來拿也沒關系，她本來就考的是特招生。

但她确實還要想一想。

想什麽呢？

她不知道。

這段時間妹妹還沒回美國，時不時就會來找她玩。

她喜歡聽卿檸拉琴，有的時候她就在旁邊跳舞，如癡如醉的樣子，卿檸有幾次都被逗笑了。

後天妹妹就要回美國了，她今天晚上在她這裏睡，洗完澡後，她忽然問她：

“姐姐，你男朋友長什麽樣子啊？能不能給我看看，帥不帥？我絕對不會告訴我媽他們的。”

“男朋友？”卿檸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但是她的臉卻紅了。

“對呀，除夕那天你不是去找他了嗎？我都沒想到姐姐你看起這麽乖，居然敢做這種事！你一晚上沒回來！”

卿檸的臉更紅了一點，身上升溫。

“你…你是說許渡嗎？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不是情侶關系。”

她說着說着還用手扇了一下風。

“原來他叫許渡啊！”妹妹眼睛裏滿是八卦，“那你們是什麽關系？你一晚上都沒回來！我都好擔心！”

“我們是……”卿檸頓住了。

這一刻，她意識到，好朋友這三個字好像很難再說出口。

她想起了除夕那晚，少年無聲的支持與陪伴。

風聲、煙花聲，還有他的眼睛、他的氣息仿佛又在她眼前重現。

那是那一晚唯一的美好回憶。

她的心跳得很快，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席卷而來，讓她無法适從。

她下意識地感覺到不安。

“我們是……是朋友關系。”

“真的是朋友嗎？” 妹妹明顯不信。

“嗯。”

怎麽能喜歡上朋友呢。

卿檸從來沒有喜歡上過誰，小的時候，她和安澄經常在一起出入，他們長得都好，初中就有人問她喜不喜歡安澄，她覺得很奇怪。

朋友就是朋友，為什麽要變成另外一種關系呢？

後面媽媽發現了她書包裏男生放的情書，跟她講了很多早戀的危害，從那個時候起，她會嚴格查看她的書包，不允許她和男生們過多的接觸。

喜歡這個東西，在她這裏是被禁止的、錯誤的，并且具有破壞性。

她從來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嗯。

所以怎麽會是喜歡呢？

是對朋友的喜愛。

-

離開學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班群裏響起了消息。

【@所有人，學校這次，咱們班的節目入初選了哦！】

【咱們決定再完善下，争取拿下前三的名次！】

【好耶好耶】

【加油加油】

學校這次要把開學典禮和校慶放在一起，白天是開學典禮，晚上校慶，學生們在上面表演節目。

班上負責這方面的同學早在放假前就開始準備了。

他們表演的是一個話劇，本來他們想要卿檸來演女主角，可是卿檸要練琴和比賽，大家就放棄了，同時也遺憾地放棄了許渡演男主角的想法。

可惜了班上有兩個顏霸卻不能用。

林諾諾在裏面出演一個女巫，要拆散小情侶演得格外起勁，她們幾個有個小群，她有時候會在裏面分享她們排練的事，還挺好玩。

這會卿檸正在看諾諾發在群裏的視頻。

這時候她收到了副班長的信息。

【卿檸卿檸！求助！】

卿檸馬上回複：【怎麽啦！】

【你的比賽都結束了對嗎？】

【嗯嗯！】

【我們有件事想求助你！】

【啥事⊙⊙？】

【就是我們的是一個古典故事，然後我們會有bgm嘛。我們想邀請你給我們在幾個小高潮的地方配樂好嗎！！如果沒時間也沒關系，我們去網上找】

【好呀！！！】

林諾諾打電話問她：“你真參加啦？”

卿檸回答：“嗯！我覺得還挺有意義。”

她還從來沒跟同學們一起進行這樣的表演，以前大多數是和人合奏，她看她們排練覺得很有趣。

林諾諾本來覺得卿檸都是那麽厲害的小提琴手了，還來參加這種過家家似的話劇演出很掉價，可是她本人不這麽覺得，還很感興趣。

或許她在以前缺了很多校園時光吧，林諾諾轉變了态度：“哇！那也好！咱們可以一起彩排了哦！”

“嗯嗯！”

當卿檸跟爸爸和許渡說她要去排練的時候，兩個男人雖然不在一塊，卻都默契地松了一口氣。

許渡周末下午來找她了，他給她帶了她喜歡的奶茶和蛋糕。

“什麽時候排練？”

“開學的前兩天，曲子已經選好了，我只要再去配合他們一下。”卿檸低着頭。

許渡也低下頭，湊過去問她：“你的手指疼嗎？”

“不疼啊。”

“那你幹嘛一直看着它？”

“…”卿檸找了個借口，“我在想我能不能和他們配合好。”

“我覺得應該是他們要來配合你，還要你拉三首，都算一小個演奏會了，我敢說，學校禮堂都因為你蓬荜生輝。”

卿檸笑了下。

“等開學後我就不用忙那麽多公司的事了，到時候周末跟我出去玩怎麽樣。”

卿檸有些磕磕絆絆的，心跳變得不自然，她極力克制這種感受：“嗯…好啊。”

“那說好了。”許渡伸出手指頭，故意逗她，“拉鈎。”

卿檸紅着臉跟他拉鈎。

他笑了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溫暖的手心貼着她的手指，她的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識地想要離開。

然而他先她一步松開了，松開時，她的手心多了一顆糖果，他像一個調皮的小男孩似的可愛。

“據說吃了這顆糖就會開心起來，你試試。”

她想。

許渡是個很好朋友。

她喜愛他是正常的、正确的、無可避免的。

排練的時間很緊，卿檸白天也在排練室看他們排，休息的時候大家一起去甜品店吃東西，幾個女孩子在講戲，需要卿檸把曲子拉出什麽樣的感覺。

“就是在那一瞬間，她覺得她喜歡上了他！所以曲子要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怦然心動？”卿檸猶豫着問，“是什麽樣的感覺？”

大進步啊！

她居然問這個問題了！

林諾諾不知道是該為自己的嗑的cp要成真的了而開心，還是為許渡終于要有女朋友了而開心。

即便她好像是在讨論排練的事？但也是進步！

“怦然心動呢，就是一種美好的感覺，在那一刻，心會跳得快，呼吸也有可能停住，全世界都變成了你們的陪襯品，喜歡在那一刻達到頂峰，就像是電影裏慢放的片段一樣。”

“而且這種感覺不一定是要在特定的某件事上才會有，有可能他什麽事都不做，只t是站在那裏，你的心就會跳的特別快。”

卿檸沉默了。

終于到了最後一晚的排練，這一天高二高三已經開學了，高一的寄宿生們也已經到了學校，晚上要上晚自習。

這次是全程排練一遍，卿檸要看着他們的進度，在适當的時候插入曲子。

這是講一對現代男女學生通用穿到歐洲貴族情侶身上的故事，兩個人在這裏發生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到了他們倆動情的時候了，卿檸準備好拉曲子。

在拉響第一個音的時候。

她看到許渡的推開了門，他身後還跟着程宇陽他們，他今天上最後一天班，沒來上晚自習，她還以為他不會來學校。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款外套，身材挺拔，黑色的碎發松散地蓋在額頭上，眼睛英氣又銳利。

程宇陽搭着他的肩在跟他說什麽好笑的事，他一邊不屑地笑着一邊往排練室掃了一圈，很快便把眼神落在她身上。

于是，他自然而然的。

隔着那十一米的距離。

隔着圍觀的人群。

隔着頭頂明亮的燈光。

在那一刻。

自信張揚地勾起唇角，與她對視。

他什麽都沒有做，也什麽都不用做。

卿檸的世界便轟隆作響。

什麽都聽不見了，什麽也看不見。

在這個世界裏，只有他們兩個的存在。

原來這就是怦然心動啊。

無法否認，避無可避。

她想，許渡是一個萬中挑一的好男孩，他帥氣、講義氣、有孝心，聰明又可愛，有無數的優點。

她喜歡他是正常的，無法避免的。

她既高興，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