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惡犬

惡犬

天空黑漆漆的,陰沉得厲害。

大巴車連續行駛了六個小時,溫厘知才從惺忪的困意中醒來。

此時大巴車恰好駛上跨海大橋。

總算快到了。

溫厘知半側着身子,揉了揉眼睛。車窗上,倒映出她那張潔淨白皙的臉。隔着大巴車淡藍色的車窗,她終于看見了一望無垠的寬闊海面,許多白色的鳥在海面盤旋着。

海那邊的島,就是飛鳥島。

活了十七年,這還是溫厘知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

她按捺住心裏的雀躍,從随身攜帶的粉色挎包裏摸出一個米白色的手機。她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把飛行模式滑動關閉,頃刻間,手機立刻彈蹦出無數條訊息。

媽媽現在應該還沒有回家,也不知道她等回到家看見自己留在書桌上的信件時會是什麽反應。

會很生氣嗎?還是會很失望?

想到這,溫厘知輕輕嘆了口氣。恰好這時,陳杭之的頭像閃動了一下。

陳杭之要比溫厘知大一歲,家住溫厘知隔壁,算是溫厘知從小玩到大的竹馬,也是所謂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到大都品學兼優,優秀的無可挑剔。

他的頭像是一只對着鏡頭比“耶”的小貓咪。溫厘知順着他的信息點進他的對話框。

【陳杭之:到了麽?溫大小姐。】

溫厘知順手拍了一張翻湧海面的照片發過去。

【小厘:已經上了跨海大橋了,再過半小時應該就到了。】

【陳杭之:天氣預報說你那邊四點左右有雨,帶傘了嗎?】

溫厘知一拍腦袋:【忘了。】

她來的急,連行李箱都沒拿,只拿了必要的證件,背了個挎包就出門了,更別說帶傘了。

【陳杭之:……車站應該有賣,錢總該記得帶了吧?我的大小姐。】

【小厘:那是自然。】

這點倒是不用提,手機就可以支付,不過以防不時之需,她還周到地帶了點現金。

陳杭之那邊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但半天沒有發過來什麽消息。

溫厘知正想着是不是卡了什麽bug的時候,陳杭之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陳杭之:好了你別回了,省點電吧,到了給我發個信息。在那邊就好好散心吧,保護好自己,大小姐。溫阿姨要是找我要人的話,我幫你想想辦法。還有,不知怎麽搞的,吱吱今天一直在撓我,可能是想你了。】

吱吱是陳杭之養的一只三個月大的布偶小奶貓,簡直又奶又可愛。

溫厘知看着這段話笑出了聲:【不信,除非給我看看。】

陳杭之發過來一張照片——照片裏,小貓咪吱吱委屈兮兮地縮在他懷裏。

溫厘知不由得心軟軟。

她其實一直都很想養一只小貓咪,可是媽媽溫繡容一直都不同意。

作為一個乖乖女,她一從來都溫吞乖順,媽媽說東,她就從來不敢往西。

媽媽說,她要專心學習。于是溫厘知就好好學習,成績一直保持在班級前三。

媽媽說,她要有個特長,于是溫厘知就好好學習芭蕾,拿了很多很多的獎杯。

但周末的休息時間卻一再壓縮,溫厘知都不記得上一次擁有一個完整的周末是什麽時候了。

溫厘知知道媽媽這樣是為了自己好。可是,這樣真的好累。她t有時候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機器人,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主見和人格,只是在被推動着向前走。

她明明記得,最開始學舞蹈,是因為自己很喜歡跳舞。可是後來,她卻變得抗拒和逃避,甚至到了每次要上課的時候,她都會覺得頭暈、窒息,難受,想盡一切辦法去請假。

她迫不及待想要喘口氣。

但最終,都只得到媽媽的一句:【不可以哦,小厘。】

在那一瞬間,溫厘知覺得自己開始崩塌,破碎成一片一片。

這一次離家出走,起因又是一次吵架。

一想到這兒,溫厘知不免有些忐忑。攥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她嘆了口氣。

她此行要去往的地方,就是“飛鳥島”,這是一個偏僻的亞熱帶小島。她只在很小的時候來過這裏,因為這裏是她奶奶的家。

爺爺去世的早,只有奶奶不願意離開這座海島去往城市,仍然守在這裏。

想起來自己也應該有七八年沒有見過奶奶了。自從爸爸媽媽離婚以後。

溫厘知的爸爸是入贅到溫家的,可婚後,他受不了溫繡容極端的控制欲,夫妻倆經常吵架。溫厘知的童年,有一大半是在父母的無端争吵中度過的。

她莫名有點想奶奶,這次和媽媽争吵後,她偷偷訂了來奶奶家的車票。還記得小的時候,學業壓力沒那麽大,她離開大城市到奶奶家的時候,奶奶總會給她做好吃的飯菜,給她講故事,這是她零星記憶裏為數不多溫暖的片段。

可是好多年都沒見了,突然造訪,不知道奶奶會不會覺得唐突?

正這麽想着的時候,大巴車緩緩停下了。

“各位旅客,終點站飛鳥尖已到站,請各位旅客有序下車。”車上的女聲播報道。

溫厘知慢慢站起來,乖乖排隊,跟在下車的人群後面。坐了六個多小時的車,她的腿有點酸麻。

就在這時,身後不知道誰推了她一把,溫厘知撞在她前面一個提着蔬菜桶的老大爺身上。

“啊對不起對不起,爺爺,您沒事吧?”溫厘知第一反應就是道歉。

被他撞到的那個老大爺戴着鬥笠,反應過來以後笑了笑,花白的胡子随着說話的語氣一吹一吹:“沒事沒事小姑娘,哎喲,裙子弄髒了喽!

溫厘知這才低下頭去看她的裙子——大爺提着的菜上面黑色的泥點全糊在她淺藍色的碎花裙上了。

黑黑的,很惹眼。溫厘知從包裏掏出紙巾去擦,只擦掉了表面的泥。印子卻已經深深浸在裙子上了。

溫厘知擡頭想去找剛剛那個撞到自己的人,可環顧了一圈,大家都在井井有條地排隊下車。完全不知道是誰推了自己一把。

哎,算了,到奶奶家再說吧。

溫厘知下車以後,還沒有下雨。

車站外面有賣傘的商販。溫厘知記得自己之前查過地圖,從飛鳥尖車站到奶奶所在的絡繹鎮并不遠,打車大概需要七八分鐘,走路也最多半個小時。

溫厘知決定打個車,這樣也就不需要買傘了,畢竟能省一點是一點。

她摸了摸身上的挎包,摸了幾下覺得不對勁:她沒摸到她的手機。

一個不詳的預感在她心裏升起——剛剛大巴上有小偷!

她把包裏的所有東西都倒出來了。

證件什麽的都還在,但是!她的手機和現金都不見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眼瞧着天色烏壓壓下來,好像所有的煩心事都挑着時間點蜂擁而上,溫厘知覺得自己簡直倒黴透了。

-

奶奶家住在絡繹鎮上的濱西邨,是在飛鳥島的西邊。

溫厘知在車站的臨時服務點挂了失,也不知道東西什麽時候可以找回來。離開車站的時候,一個好心的阿姨告訴她:從飛鳥尖車站出發,往前走一段路,過兩個村莊就可以到絡繹鎮。

話雖這樣說。溫厘知在走過了第一個村莊的時候,天空就開始下雨了。起先是幾滴小雨,而後逐漸轉大,八月裏,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地砸在她的身上,略略有點疼。

泥濘的小路上沒什麽躲雨的地方,遠處倒有幾棵樹,但溫厘知謹記下雨天不能站在樹下的教誨,只好把挎包遮在頭頂避避雨。

她鞋子裏進了水,早就濕透了,襪子掉到腳心,簡直又重又難受。

沒關系,也不遠了,到奶奶家就好了。

“汪!”

就在這時,溫厘知聽到一聲清脆的狗叫。

她被吓了一大跳。心裏默默祈禱:可千萬別遇見狗啊,嗚嗚她最怕狗了。

可天不遂人願。她第二次聽見的狗叫更加清晰——“汪嗚!”其中還帶着幾分愠怒的喘息。

溫厘知後背發涼,只感覺這聲音從她身後不遠處發出,并且似乎還保持着緩慢靠近自己的趨勢。

她木然地回過頭——

好家夥!就在她背後幾十米處,一條大型黑狗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這大黑狗站得板正,簌簌大雨打在它烏黑發亮的毛皮上,一副看起來不缺油水的樣子,想必被它的主人喂養的很好。

而此刻,它那雙微微眯着的眼睛正像發現入侵者一般射向她。

溫厘知保持着這個回頭看的姿勢和它僵持了一分鐘,但黑狗沒有絲毫要走的态勢,她好像被這條惡犬當成了不速之客!

那現在怎麽辦?

溫厘知靜下心來,試圖和這條大黑狗展開“友好的”交談。

她從挎包裏摸出一個還沒吃完的面包。

然後掰下一點,扔出去,丢給大黑狗。

她盡量保持冷鎮定,但一開口,她立刻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溫厘知都快哭出來了,說話的時候完全在打結巴:“黑诶诶诶狗狗歐歐,我給給給給诶诶你吃吃吃面面面包包,你你你你,別別耶耶耶咬我……”

面包在地上蹦跶了兩下。

大黑狗甚至嗅都沒有嗅一下,就叫起來:“額嗚!額嗚!”媽呀怎麽聽起來更兇了!

它邊叫還邊扯開步子往溫厘知這邊慢慢跑起來。

你你你!你別過來啊啊!

溫厘知腦子裏飛快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跑!!!!

她庫庫邁開腿就是一頓狂跑。

果然,人到了生死存亡的危難之際,總是能激發意想不到的潛力的。

譬如,在學校的時候,溫厘知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八百米體側。而眼下,她感覺自己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她只聽得見風滑過耳畔獵獵作響的聲音,還有隆隆作響的心跳聲,她感覺心髒都快要蹦出胸膛了。

而那條大黑狗還偏偏緊追不舍,它一邊跑還一邊“嗷嗚嗷嗚”地叫。

更糟糕的是,這裏的道路平坦而開闊,根本就沒有什麽障礙物能夠甩開黑狗。

溫厘知都快要哭出來了:誰能來救救我啊!

慌不擇路下,她從平坦地跑進了一片樟樹林。

下着大雨的樹林裏,草木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溫厘知開始後悔了,這樹林裏又泥濘又滑,要是一不小心摔了,肯定就被黑狗追上了。溫厘知這時只恨自己不會爬樹,否則她高低得爬到樹頂上去。

想什麽來什麽,溫厘知一腳踩在青苔上,猛地往前一滑,重重摔倒在地。

膝蓋磕在樹根上,擦破了皮,摔倒濺起的泥糊在傷口上,生生的疼。她那條淺藍色的碎花裙也濺上了許多泥點,濕噠噠地貼在她皮膚上。但溫厘知根本顧不上這麽多,因為眼下——那條黑狗離她越、來、越、近、了!

它就停在距離自己一米的地方,溫厘知可以清晰地看見它垂着涎水的牙,鋒利又尖銳。它銳利的目光落在溫厘知的臉上,似乎在琢磨着要咬哪裏。

因為靠的太近,溫厘知甚至還聽見了它堵塞在喉嚨裏“嘶嘶”的低鳴,像是血管裏血液噴薄的聲音。

它在慢慢靠近。溫厘知能強烈地感受到它身上獨屬于狗的味道熾熱地噴灑在自己的臉龐上。

她控制不住地尖叫起來:“啊——”

也就在這時,她倏然聽見有人吹了一聲口哨。

循着聲音來源處,溫厘知擡眼望去——

夏日暴雨,滂沱四濺,畢畢剝剝的雨點打在樟樹青翠的枝葉上,獨屬于樟樹的氣息混雜在撲鼻而來的泥土味道中。

而在這場大雨中,溫厘知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鳥,一只淡灰色的鳥。

它在雨中徐徐低飛着,穿透樟樹清淩淩的葉子,發出“唧唧”的輕微嘶鳴,然後撲騰着翅膀盤旋了一陣,最後停落在一個少年的肩膀上。

少年個子很高,灰T黑褲下,是一雙沾了些泥點的白色球鞋。

從溫厘知摔倒在地的這個姿勢看過去,只能看見少年膝蓋以下的部分。雨下的很大,濺落在泥地水窪上的時候,總是不經意帶起一些泥點。那些泥點往上跳躍着,紛紛要糊到他鞋子上去。

他低垂着眼向下睥睨着那些泥點。溫厘知聽見他輕輕“啧”了一聲,聽起來分外嫌棄,還有點脾氣不大好的樣子。

溫厘知努力仰起臉。

這時候她才看見少年的模樣:簌簌大雨打落在少年t勁瘦有力的身線上,他細碎黑發被雨打濕,垂落在前。而在他的左耳上,挂了枚閃耀的黑色耳釘,這使得他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又壞又野的味道。

透過他清冽的碎發,溫厘知猝不及防地發現,他也在看自己。不對,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凝視。

他的目光穿過雨點,饒有興味地落在她身上,仿佛這個被狗吓到的女孩讓他捕捉到了一絲樂趣。

他眉眼其實生得很好看,清冷又凜冽,但可惜的是,這雙眼睛沒有任何色彩,微微眯着,像獸類凝視獵物般,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在這片冰冷中,又莫名摻雜了幾分倨傲的厭倦。可溫厘知覺得,那也不完全是厭倦,似乎,還帶了點危險的意味。

溫厘知被他看得心裏發憷。他卻已經擡起腳,踩着泥點緩緩走到她面前。

少年薄荷音色又冷又淡:“行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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