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陳杭之

陳杭之

頒獎臺上,裴厭站在最高一階,鄭迦文這次是第二,站在他右邊。

裴厭領了獎牌,就立馬從領獎臺上跳下來。

他飛奔着,隔着重重疊疊的人群,他直奔溫厘知面前,一把摘下獎牌就挂到溫厘知脖子上。

溫厘知那時候在打掃垃圾呢,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下一秒,就感覺自己脖子上多了個東西,低頭一看,是裴厭的獎牌。

溫厘知捏着獎牌,詫異道:“給我幹嘛?”

少年意氣風發,他把嘴角那一絲藏不住的笑意壓回去:“你想要,就送你。”

溫厘知摩挲着獎牌,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是她擁有的第一塊,關于體育的獎牌,也是第一份,裴厭送給她的禮物。

溫厘知溫吞道:“謝謝。”

裴厭回了個“不謝”。

溫厘知看着被雨淋濕的少年,心裏慢慢潮濕起來。過了一會,她才想起來什麽似的,囑咐道:“周六補習,不要忘記了!”

-

适逢國慶小長假,奶奶齊淑雲要去走訪溫厘知的姨婆。姨婆家在飛鳥島的東邊,離絡繹鎮挺遠的,所以奶奶會在那裏住上一個星期。

走的時候,奶奶還再三詢問溫厘知要不要跟她一塊去。溫厘知搖了搖頭說不去,她約好了給裴厭補習。

齊淑雲也不再強求,只要求溫厘知在家聽話一點,有事情就給她打電話。

溫厘知乖聲應允。

周六的傍晚,到了約定的時間,溫厘知就收拾好書包準備去裴厭家。

裴厭家大鐵門沒鎖,隔着虛掩的大鐵門,她一眼就看見了裴厭。

少年似乎是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的,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他正在喂狗,随手把一塊肉扔起來,扔到低空中。

在肉條掉落的瞬間,過來跳起來,嗷嗚一口接住。然後瞬間将其消滅在腹中。

溫厘知目睹此景,咽了口口水。

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的目光,裴厭目光偏了偏:“喜歡偷看?”

溫厘知矢口否認:“沒有沒有!我在等你!”

聞到了陌生的氣息,過來警惕地豎起耳朵,正要扯開喉嚨叫的時候,它又精明地看了一眼裴厭。這回它學聰明了,裴厭不讓它叫,它就按兵不動。

裴厭把碗筷收了:“進來。”

溫厘知“哦”了一下。這次“過來”雖然沒有沖她叫,但還是惡狠狠地盯着她,和它的主人一樣兇。

裴厭走在前面,溫厘知跟在他後面。

兩個人沒有什麽話題,一路無言。

一直到了裴厭的房間裏,溫厘知放下書包後,莫名覺得有點口渴:“我有點想喝水。”

裴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過了會,他拿了個紙杯回來,裏面裝上了水。還是溫的。挺細心的。

溫厘知接過來,抿了一口:“謝謝。”

裴厭坐在她身邊,修長的兩指間夾了一支筆。

溫厘知好聲好氣地問了句:“你什麽時候可以把手機還我?”

裴厭沒說話,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許久,冷笑一聲,像是在自嘲:“就那麽想和他通訊?”

溫厘知擺了擺手:“不是的!我想給我媽媽打電話!”她一着急就動作幅度很大,猝不及防地把紙杯碰倒了,水立刻傾倒出來,在胸口前淋濕一片。

她手足無措地去擦,可水漬暈開一片,根本就無濟于事,反而還濕的更厲害了。

“別擦了。”裴厭冷冷的聲音。

溫厘知看了他一眼:“可衣服濕了,不過沒關系,一會就會幹的。”

裴厭耳根紅起來,起身從衣櫃裏找出一件短袖,丢給溫厘知:“穿。”

溫厘知拎起他的短袖在身上比劃了一下:“你的衣服都太大了,我穿不了。”

麻煩。

裴厭随手翻出一件白色的襯衫,那是他小時候穿過的,給溫厘知穿,應該剛好。她就是個小孩。

“穿這個。”他把襯衫丢給溫厘知。

溫厘知接過來,“哦”了一聲。

這衣服确實和她的體型差不多。于是,她麻溜地去衛生間換好,又麻溜地回來。

裴厭看了她一眼。嗯。怪合身的。

窄小的白色襯衫妥帖地伏在她身上,她低着頭,認真地在給他講題。她頭發間沐浴過的香氣,絲絲縷縷地散發出來,直往他身邊鑽。

她在說什麽?

裴厭心不在焉,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溫厘知收拾好卷子:“今天就上到這裏,下周再見!”

裴厭往後一靠:“嗯。”

溫厘知想起來什麽似的,把手伸過去:“手機,還給我。”

裴厭把手機推給她。

溫厘知拿起來,迅速開了機。沒想到手機居然還有電,還是百分百電量。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裴厭。

少年避開她的目光。

溫厘知剛一開機,就看見陳杭之打過來的99+的電話,她剛要回撥過去,想問問他又發什麽瘋,陳杭之就又打過來了。

陳杭之:“好啊你,溫厘知!你這一星期幹什麽去了!爺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了?啊?一個都不接?你想造反嗎?說話!”

透過免提,他聲音漏進裴厭的耳朵。

溫厘知心虛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頭痛地捏了捏眉心:“杭之哥哥,你聽我說……”

陳杭之卻打斷她的話:“見面說。”

溫厘知小腦袋緩緩浮起一個問號“?”。

陳杭之一字一頓:“爺、到、你、家、樓、下、了!”

溫厘知放大了瞳孔:“你開玩笑的吧?”

陳杭之沉聲道:“你看我像是跟你開玩笑的樣子麽?”

溫厘知趕忙道:“你等我會!我馬上來!”

她飛速挂斷電話,背上書包。

裴厭把他們的對話都聽在心裏,他雖煩悶,卻仍是作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态。他好整以暇,抱臂看她:“怎麽?男朋友來了?”

溫厘知皺眉看了他一眼:“別亂說。我要走了。”陳杭之千裏迢迢從雲都來找她,她總不能讓人家在她家樓下幹等着吧。

她衣服還沒幹,但她并不想把他的襯衫穿走,于是着急忙慌地在解紐扣。

像是在急着,和他撇清關系。

裴厭把她這個解紐扣的動作看在眼底,明明心裏像是有利刺在生根發芽,但說出的話卻還是那樣陰陽怪氣:“怎麽?怕男朋友吃醋?”

溫厘知邊解紐扣邊跟他解釋:“你真不要亂說,杭之哥哥人很好的。”

裴厭手中的筆掉在地上,他也懶得去撿:“有多好?”

溫厘知把他的衣服脫了,還給他:“還你。”

他沒接,而是沒來由地問了句:“明天,去不去坐摩天輪?我帶你。”

飛鳥島最著名的标志性建築物就是一座粉色的摩天輪,溫厘知卻一直沒有去過。

裴厭說這話的時候,心猛烈顫抖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說。

反應過來後,他才恍然覺得後悔。

他知道,此刻,自己骨子裏卑劣的占有欲在作祟:他想要留住溫厘知,他不想要溫厘知去別的男人身邊,他要溫厘知時刻在他身邊。

他要占據她的時間,占據她的一切。

可溫厘知卻沉默着,搖了搖頭,試探地問道:“下次可以嗎?”

像是害怕直接拒絕會讓他傷心似的。

裴厭不想聽這個回答:“不行。”

溫厘知嘆了口氣:“那算了吧。”

她背着書包下了樓,裴厭沒有跟上去。

-

陳杭之果然在家門口等她。

溫厘知從裴厭家大門出來的時候,陳杭之還驚訝了一下:“溫大小姐,沒想到您還有探望鄰居的癖好呢?”

溫厘知瞪他一眼:“少貧!你怎麽來了。”

陳杭之白她一眼:“我就不能來看看您嗎?”然後又把身後的貓包順到胸前,笑道,“猜猜我把誰帶來啦?”

小小的貓包裏,安靜地呆着布偶小奶貓吱吱。

溫厘知欣喜道:“你怎麽把吱吱帶來了!”

陳杭之把貓包打開,吱吱“喵喵”地叫着,敏捷地撲進溫厘知的懷裏,小小的舌頭濡濕了她的手心。

“還不是它太想你了,所以帶過來看看你。”陳杭之擺了擺手。

溫厘知抱着小貓:“吃飯了嗎?杭之哥哥。”

陳杭之:“吃了。”

溫厘知掏出鑰匙打開門鎖:“快進來吧!一路上累不累?”

陳杭之邊伸懶腰邊進了門:“還好。奶奶呢?”

溫厘知回:“奶奶去姨婆家了,今晚得我給你收拾住宿了。”

陳杭之笑了:“你招待我是應該的,畢竟t我是千裏迢迢來的客人。”

他們兩個前後腳進了門。房間裏投射出溫暖柔和的光亮。

而裴厭站在二樓的陽臺,目睹他們有說有笑地進了家門。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好一會兒,許久,才冷笑一聲,像是譏诮的自嘲。而後回了房間。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有期待的。

-

收拾了好久,才把另一個房間收拾出來,只能委屈陳杭之在這暫住幾天了。溫厘知跟他道了“晚安”,要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小貓咪吱吱一直纏着她。許久不見,吱吱好想她。

陳杭之倒是大度:“沒事兒,就讓她陪你吧,我一個人孤苦伶仃一晚也沒有關系。”

于是,溫厘知就抱着吱吱回了房間。

黑暗裏,她摸索着打開卧室的燈。吱吱立刻跳進她柔軟的被窩,可愛的要命。

按滅燈光後,她正要準備睡覺。

恰在這時,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叫她。

她拉開窗簾。隔着蔥茏的桂花樹影,裴厭愣着臉,站在他的房間裏。他窗戶沒關,黑色碎發自然垂落在額,看起來分外落寞。他眼神寂寂,像是藏了幾分破碎的星光。

他慢慢擡起頭,看向溫厘知。

她吓了一跳,小聲道:“你怎麽啦?裴厭。”

裴厭一字一頓:“開窗戶,溫厘知。”

溫厘知沒聽清,她打開窗戶:“你說什麽?”

下一秒,裴厭跳上窗臺,隔空踩上那棵開在兩座房子夾道裏的桂花樹枝幹。

溫厘知小聲叫喝住他:“你瘋啦!裴厭!快回去!”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萬一掉下去怎麽辦?

可裴厭哪會聽她?

他手腳敏捷,踩着桂花枝幹就跳進她的房間。

溫厘知站在窗邊沒來的及反應,就被他帶倒着跌坐在地上。

他們靠的很近,溫厘知嗅到他身上的草木氣息,此刻還多了幾分桂花的香氣。

房間裏沒有開燈,風卷進來,窗幔輕輕飄動,桂花花穗落了一地。

黑暗裏,感官更加敏銳。

溫厘知聽見裴厭壓抑又克制的聲音就落在自己耳邊。

他說:“溫厘知,你為什麽不選我?”

他在質問。

可聽起來,卻帶着幾分克制又隐忍的怒意。他本就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自然也沒什麽好脾氣。

此刻,他青筋繃起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住溫厘知的肩膀。溫厘知覺得他在生氣,也在顫抖。

許久,寂靜無聲。

吱吱在床上,“喵喵”地小聲叫着。裴厭對貓毛過敏,再加上溫厘知剛剛抱過貓,他在觸碰到溫厘知的一瞬間,就開始覺得皮膚發癢,身體發熱。

他渾身都燙的好厲害。

溫厘知試圖安慰他:“裴厭,你別這樣……”

黑暗裏,窗紗輕輕飄動,裴厭的眼睛,猩紅又瘋狂。

他聲音啞的厲害:“你讨厭我?”

溫厘知搖頭:“不,我一點也不讨厭你。”

她沒說謊,她确實不讨厭裴厭。

過敏源在隐隐作祟,裴厭癢的厲害,又痛苦又難受。

黑暗中,溫厘知聽見他小聲的哀求:“小荔枝,我好難受……”

他不想這樣的,可他真的好難受。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痛苦在折磨他,他覺得自己幾近崩潰的邊緣。

溫厘知去摸他的臉,卻只摸到一滴潮濕。

裴厭……哭了?

許久,他才一字一頓地繼續說下去,他說——

“小荔枝,你可不可以,親親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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