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Lychee

Lychee

——“你會害怕的。”

——“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章妍薇說的這兩句話, 像魔咒一般，數日以來，一直都萦繞在溫厘知心頭。無時無刻反複在她的腦海裏, 讓她無法忘卻。

她知道章妍薇的本意不壞, 是在暗暗提醒她, 告訴她裴厭和她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讓她保護好自己，免得受傷。可章妍薇自己就不害怕受傷嗎？

她也理解章妍薇矛盾複雜的心理, 一方面是知曉沒有權利要求她離裴厭遠一點, 另一方面卻又希冀自己能離裴厭遠一點。

可是, 她本來也就沒有要刻意靠近裴厭的想法。

從她來到飛鳥島的第一天起，她和裴厭的關聯完全都起始于巧合。譬如他的狗差點傷了她，導致她成了他的“債主”；又譬如，他們恰好是鄰居, 房間只隔了一棵偌大的桂花樹；還譬如, 他們恰好在一個班級, 還被分到同一個“一對一”學習小組, 導致她每個周六都不得不要抽出一個小時來給他補習。

抛卻這些客觀原因, 從主觀上來說, 她從來沒有想過刻意靠近裴厭。畢竟她不可能永遠留在飛鳥島。她遲早要回到她的雲都去, 他們遲早會分離的。

正如章妍薇所說的，他們确實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他們是兩條相交線，也許只有“飛鳥島”這一個微弱的小小交點，而在經過“飛鳥”這個共同點之後，只會越來越偏離, 越來越遙遠，往方向截然相反的兩端輻散開去。

她完全可以毫無負擔地, 主動遠離裴厭，如了章妍薇的願。

更何況，她本來就不喜歡裴厭啊。他總是那麽兇，看她的眼神像拷問獵物。她每次都好害怕和他對視，她不喜歡被裴厭盯着看。

既然……以後遲早會分離的話，那麽，從現在開始，也可以慢慢計劃離別了。

媽媽只答應溫厘知留在飛鳥一個學期，現在已經是十月中旬，一月末放寒假的話，滿打滿算起來，也至多剩下三個月的時間。

也許是一開始就預知到了離別的結局t，所以溫厘知一直不敢投入太多的情緒。

可……為什麽想到這些，會有點難過呢？

Advertisement

溫厘知睜着眼睛躺在床上，沒有一點睡意。她翻了個身。窗紗輕輕飄動，銀色的月光傾斜進來，落了她滿床。樹影搖晃，細碎的桂花花穗輕輕被搖落，打着旋兒飛下去。

隔着桂花樹，她看見裴厭房間裏的燈光還沒熄滅。燈光微弱地透過紗簾灑出來。夾雜在月光裏，一并溫柔地灑落在她的床上。

她在心裏默默地想：他怎麽也還沒睡？

溫厘知撈起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十一點多了。不過好在明天是周六，她不用早起。

想到這，她緊繃的神經稍微緩和了一些。轉念間，她又想起每周六她都給裴厭補習一小時英語這件事來。

黑夜裏，手機光發出盈盈的微光。

她鬼使神差地，翻到通訊錄。一路看下去，直到看見“小裴”這兩個字。

她看着，黑夜中亮瑩瑩的“小裴”。心裏有不知名的情緒在翻湧。

她嘆了口氣。

默默把“小裴”二字改回“裴厭”。

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麽，離他遠一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

第二天，吃過晚飯以後，溫厘知就收拾好卷子，背上書包準備去裴厭家。

要不是為了這個英語期末評分，她才不想和裴厭有任何接觸。

裴厭家的房子總是帶着一股子冷清頹圮的意味，連牆壁上都嵌滿了防盜的尖銳利刺。

“過來”懶洋洋地躺在它的至尊狗窩裏，看見溫厘知站在家門口，它也只是懶洋洋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它現在完全明白這女孩的特殊地位。放在以前，它主人有哪次把女孩子帶到家裏來過。可這女孩呢？甚至出入自由，它主人還因為它兇她而訓它。

它委屈巴巴地縮在角落，完全沒有了溫厘知第一次見到它時的那分銳氣。

不過饒是慫成這樣，溫厘知還是有點怕它。

畢竟它是條大黑狗，她見識過它那個狠厲的樣子，尖牙利齒的，險些要咬住她。

她站在門口喊了裴厭一聲：“裴厭！”

沒人應。

該不會又出去了吧？

他這人怎麽老是這樣，到了約定的時間卻不出現，一點也不講信用。

溫厘知皺了皺眉，從包裏摸出手機，她在通訊錄一欄找到“裴厭”。然後撥打過去。

對面是一陣忙音。沒人接。

溫厘知不甘心，接着打過去。

仍然是一陣漫長的忙音。

裴厭，又去哪裏了？

-

“裴哥，你電話響了。”包廂內，光線晦暗，顧嘉裕頭頂一個生日禮帽，懶洋洋地嚼着泡泡糖，嚼到索然無味後一口吐進垃圾桶裏，擡頭的一瞬間，他瞥見茶幾上，裴厭的手機剛好有人撥過來幾個電話。

裴厭斜靠在黑皮沙發上，一臉的神色恹恹。晦暗燈光下，少年五官清隽，仿佛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指節修長，聞言捏起手機看了一眼。

是一個備注為“lychee”的號碼。溫厘知打來的。

前幾日，他剛好路過，聽見章妍薇問溫厘知她和自己是什麽關系。

他本無意理會，但溫厘知那句“我們只是同學”卻正正好，不偏不倚地漏進他的耳朵。

想到這，他波瀾不驚，把手機重新扔到茶幾上。

顧嘉裕被他扔手機的這個動作吓了一跳，他愣了一秒，心想這他媽誰啊，居然惹裴厭這麽生氣。

這時，手機又響起來。

顧嘉裕壯着膽子偷看了一眼來電者。挺時髦，還是個英文名。

他英語不好，只能勉勉強強拼出來“l、y、c、h、e、e”。

啥玩意兒？他裴哥還整上英文備注了？

他摸出手機，在搜索框中把這個單詞輸進去，ktv包廂內信號不好，手機界面加載了好一會兒。

“死了都要愛~”邵梁捏着個麥克風死命地喊，那鬼哭狼嚎的态勢，仿佛真失戀了一般。

顧嘉裕頭都被吵炸了，一把扯下頭上的生日禮帽扔到邵梁身上：“哥你別鬼叫了成不，我腦子快炸了！”

邵梁抓住他的生日帽，一臉的不服氣：“我乃絡繹中學的第一麥霸，不服來戰。”

顧嘉裕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是是是，只有林正英才知道你的底子有多好。我看你這只僵屍也是風韻猶存。”

邵梁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索性不唱了，直奔顧嘉裕面前給他來兩下子。

這時候手機界面剛好加載出來“lychee”的英文釋義。

顧嘉裕跟着翻譯念出來：“荔枝。”

邵梁瞥見他在搜英文單詞，一臉驚詫：“喲呵，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甲魚哥開始背單詞了呢？”

顧嘉裕推了邵梁一把：“去去去，誰跟你好哥倆，我在做研究呢。”

邵梁挑起眉毛：“啥研究？”

顧嘉裕看了裴厭一眼，壓低聲音老實交代：“剛有個叫‘lychee’的，給咱裴哥打電話呢，打了好幾個，咱裴哥都沒接。沒接就算了，還一肚子火氣。”

邵梁循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裴厭。

确實，他今天看起來确實情緒不大對勁的樣子，從剛剛過來到現在，裴厭愣是沒說一句話，一個人在那個黑皮沙發上枯坐了好一會兒。

今天是顧嘉裕的生日，他定了個十幾人的ktv包廂，約了幾個好兄弟，當然，除了好兄弟的女朋友以外，還有幾個女孩子，都是慕裴厭之名而來的。

“等等，”邵梁反應慢半拍：“你說那個備注叫什麽？”

“lychee啊。”顧嘉裕看着他那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臉的莫名其妙，“你又懂了？”

“lychee就是荔枝。”邵梁豎起一根食指，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真相只有一個。”

“什麽什麽？”顧嘉裕洗耳恭聽。

“那就是——咱們裴哥喜歡吃荔枝。”邵梁哈哈大笑，“我的推測合理嗎？”

顧嘉裕：……

恰這時，邵梁手機響了。

他摸出來，看了一眼號碼，是個陌生的號，他走到安靜的角落，捂着嘴問：“喂？你是？”

“喂，是我，溫厘知。”對面傳遞過來溫厘知的聲音。

邵梁：“啊？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的？”

溫厘知：“我問班長要的。”

邵梁“哦”了一聲，又問：“大學霸，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溫厘知開門見山：“裴厭在哪？”

邵梁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裴厭。廂房內燈光晦暗，他斜靠在黑皮沙發上，黑色吧碎發垂落在額，一臉的興致缺缺。随着光線流轉，他左耳上的黑色小環散發出好看的金屬光澤。

随着溫厘知打過來的這通電話，他一拍腦袋，突然将線索串聯在了一起：lychee就是荔枝。而荔枝就是溫厘知。

還記得某一次體育課後，一項不愛喝飲料的裴厭，那日破天荒地問他他同桌的名字，還問了“珍珍”好不好喝。

“珍珍”是一款荔枝味的汽水。荔枝，厘知，溫厘知。

敢情他裴哥是在為溫厘知而感到不快呢？

“喂？”眼見邵梁沒反應，溫厘知問了句，“聽得見嗎？”

邵梁心虛道：“聽得見聽得見。”

“所以，裴厭到底在哪？”溫厘知問。

邵梁這下拿不定主意了，于是快步走到顧嘉裕旁邊，又把他拉到一邊，偷偷問他該怎麽辦。

顧嘉裕嚼着泡泡糖，笑的又壞又痞：“告訴她呗。”

邵梁：“？你确定？裴哥知道了不會揍死咱們？”

顧嘉裕挑眉，點頭：“确定。”

邵梁：“那我說了。出事你背。”

顧嘉裕翻了個白眼。

邵梁：“我們在未命名網咖樓上的那家ktv裏。你加我微信吧，手機同號，我把具體地址發你。記得不要讓裴哥知道是我告訴你的啊。”

溫厘知點頭：“好。”

恰在這時，一片燈紅酒綠的暧昧氛圍裏。一個穿着明豔的少女在點歌。她點的是周傑倫的《甜甜的》。她嗓音清甜，把這首歌唱的十分動人。

顧嘉裕也被她吸引，手戳了戳邵梁：“诶，那女生誰？”

邵梁：“哦你不認識，我高中的。叫章妍薇。特漂亮溫柔的一美女。”

顧嘉裕搔了搔頭：“章妍薇？”

這名字，咋那麽熟悉呢？

他記得他們初中貌似也有一個叫章妍薇的女孩子來着。可記憶裏，她那張臉，完全和眼前的女孩搭不上邊。

也許是重名吧。

那女生唱完了歌，緩緩從臺上步下，她走到裴厭面前。

嗓音清甜：“裴厭，你想聽什麽呀？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