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惹哭

惹哭

燈光流轉。

明豔的少女似乎是特意打扮過, 臉上帶着紅暈，她走到裴厭面前，身上的香水分外濃郁。

裴厭沒來由地, 皺了皺眉。

他其實不大喜歡這樣濃郁的香水味道。

他莫名想到溫厘知。

他靠近她的時候, 只能聞到她身上清甜自然的芬芳。

溫厘知很容易臉紅, 稍微靠的近一點就會臉紅。她似乎不喜歡被他盯着看。如果盯得時間久一點, 她就會主動躲開他的視線。

她好笨。走兩步路就會摔。

她也好聰明。那麽難的英語卷子都可以考140。

想到這裏，裴厭莫名心煩。他沒看章妍薇, 而是偏了偏目光看向顧嘉裕：“打球去。”

章妍薇略怔了幾秒, 眼眶慢慢燙上紅暈。但她很快就鎮定下來：“裴厭, 你要去哪裏打球啊，蛋糕都還沒吃呢。”

今天是顧嘉裕的生日。她借由給顧嘉裕過生日的名頭，以邵梁的身份來參加他的生日會，為的就是看裴厭一眼。

桌臺上, 擺放了一個巨大的三層草莓蛋糕。是她帶來送給顧嘉裕的。

但, 她暗藏了私心。她知道裴厭最喜歡草莓蛋糕。

顧嘉裕也搭話道：“對, 哥, 先吃蛋糕吧, 吃了再去也不遲。反正臺球廳就在樓上。”

Advertisement

裴厭沒多話。畢竟今天是顧嘉裕十八歲的生日。他和顧嘉裕是多年的朋友, 他不想掃了他的興。

他兀自坐在一邊, 碎光投落，一片聲色旖旎中，他莫名又想起溫厘知說的那句“我們只是同學。”

他有點生溫厘知的氣了。

邵梁幫顧嘉裕在蛋糕上插上蠟燭：“來，甲魚，許個願呗。”

顧嘉裕倉皇地笑：“害, 我許什麽願啊，十八年都那麽粗糙地過來了。”

話雖這麽說, 當蠟燭點起來的時候，顧嘉裕還是十分順從地在心底許了願。然後吹滅蠟燭。

邵梁問：“許的啥願啊，甲魚？”

顧嘉裕笑：“暴富呗，還有談個甜甜的戀愛，還能咋地，我就是個俗人。”

他邊笑邊拿刀叉去切蛋糕，包廂裏有十幾個少年，他考慮周全，切了最大的一塊，要先給裴厭。

章妍薇站在他身邊，莞爾道：“我替你給吧。”

“也行。”顧嘉裕舔了舔粘在手上的奶油，把蛋糕遞給她。

章妍薇笑着走近裴厭。

燈光下，他的五官，寂滅又安靜。他心煩意亂，兀自點了一根煙。

他其實很久沒有抽過煙了。他沒什麽煙瘾，偶爾抽一兩支是為了鎮定和清醒。要說起來，上一次抽煙，還是在未命名網咖。

他記得溫厘知不喜歡他身上的煙味。這個小丫頭聞到煙的味道就會冒淚光，似乎是嗆的不行。後來他就沒怎麽抽過煙了。

他不喜歡抽煙。裴荨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很生氣。

但那又如何，她早就死了。沒人會管他了。

他的命格無疑在複刻他那個早死的、名為陳與的爹。

短命。早夭。

不過想想，死了也沒什麽遺憾。他早就對生活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可是……溫厘知會難過嗎？

她會為他掉一滴眼淚嗎？

她為什麽這樣狠心？

他的真心，只能換來她的一句“我們只是同學”嗎？

煙霧徐徐缭繞，裴厭清隽的五官隐匿在騰騰上升的霧氣中。暧昧的燈光下，他一臉興致缺缺。

章妍薇把勺子插在那塊分好的蛋糕上：“裴厭，來，吃蛋糕吧。”

裴厭沒看她，只是說了句：“放那。”

他現在不想吃。

章妍薇說了聲“好”，就把蛋糕放在茶幾上。

廂房裏有幾個少年在唱歌，顧嘉裕和邵梁幾個人在玩篩子，鬧哄哄的，吵得要命。

裴厭斜靠在黑皮沙發上，修長的兩指間夾了一支煙。他面無表情地在抽煙。他的目光波瀾不驚，只是偶爾在掠過茶幾上發光的手機屏幕時，會微弱地變化。

章妍薇把他這副樣子收進心裏。

裴厭的每個樣子她都喜歡。頹廢也好，張揚也好，她都喜歡。

她默默在他身邊坐下，一點一點向他挨近。

她搖着一罐飲料，側臉笑着對裴厭說：“要喝點什麽嗎？這個挺好喝的，要不要喝一點？”

煙圈緩緩飛繞，裴厭薄荷音色淡淡：“不喝。”

章妍薇吃了閉門羹，但她并不氣餒。于是又換了話題問：“裴厭，你今天看起來不是很開心，是發生什麽了嗎？”

裴厭把煙掐滅，兀自站起來：“我要去打球了。”話語之間，盡是禮貌客套，仿佛有意拉開與她的距離。

他這哪裏是想去打球，分明是一秒鐘也不願跟她呆下去罷了。

章妍薇知道裴厭這個人對一般女孩子沒什麽興趣，他救她無非也是順手的事兒。他性子孤僻，人又乖戾，五年來，似乎還沒有什麽女孩子能靠近的了他的。

自己也是一步一步，努力了五年，才能站在他面前，跟他說上一句話。

所以，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紮着丸子頭的女孩，可以和他靠的那麽近。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那日在圖書館看到的一切。

裴厭起身，身形颀長，在她身上投落下一片陰影。光斑流轉，聲色缱绻，本該花前月下的好時節，少年卻偏偏一秒也不願意多呆。

章妍薇苦笑一聲。擰開手裏那罐汽水，氣泡咕嘟咕嘟冒上來，她仰臉，喝下一口。

“章妍薇？”有個聲音在叫她。

她回過頭，看見顧嘉裕，他一臉的奶油沫，是被那幾個狐朋狗友惡作劇搞得。她本來情緒低落，但在看見顧嘉裕這張滑稽的臉時，她莫名被逗樂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顧嘉裕糊了一臉，抽了張濕巾坐在章妍薇旁邊，邊擦臉邊問：“你叫章妍薇？”

章妍薇又喝了一口飲料，點頭：“對。”

顧嘉裕傻兮兮地笑：“你是邵梁朋友吧？說來還挺巧，我有個初中同學，和你同名。”

章妍薇莞爾：“她漂亮嗎？”

顧嘉裕笑：“她很可愛。”

章妍薇慢悠悠地晃着飲料，也笑：“那就是不漂亮咯？”

顧嘉裕指正她：“不能太外貌協會，我們要透過現象看本質。”

章妍薇：“哦？比如呢？”

顧嘉裕笑：“她人很好，有一次我沒帶飯卡，她主動把她的飯卡借給我了。哦對，她還很有愛心，經常會喂學校門口的流浪貓。”

章妍薇看着飲料瓶裏的氣泡，若有所思，惆悵道：“人好又怎麽樣呢？大家都是視覺動物，沒有人會先于你的外表去看你的內在的。”

顧嘉裕笑：“那也不能這麽說。反正我覺得她很好。”

章妍薇沒有反駁了。

顧嘉裕又問：“你的名字，怎麽寫呢？她是立早章，女開妍，薔薇的薇，你呢？”

章妍薇一口殘剩的飲料喝完，有幾滴液體順着她的下颏往下流。

她想去抽一張紙。顧嘉裕卻已經先一步遞給她一張紙巾：“給。”

章妍薇笑着接過來，慢悠悠地擦了擦嘴。

燈光流轉，她好半晌沒說話。許久之後，她才側目，看了顧嘉裕一眼。那雙漂亮的眼睛在燈光下泛出奇異的光澤，她溫柔地噙住笑：“顧嘉裕，有沒有可能，我就是她呢？”

-

裴厭起身後就要往門口走。

這裏面太嘈雜，他不喜歡。他想出去透透風。

他走到門邊，擰了一下門。門沒開。

原來是顧嘉裕怕有人突然進來打擾他們，早早地就從裏面反鎖上了。

裴厭擰開鎖，開門的一剎那，他看見一個小丸子頭抱着膝蓋坐在包廂門口的地上。

是溫厘知。

她怎麽來了？

溫厘知沒留心身後，低着頭埋進膝蓋裏，她肩膀一抽一抽的，一點也沒發現此刻門已經開了，裴厭就站在她身後。

為了找到裴厭，她好不容易問班長鄭心虞要到了邵梁的電話，得知他們在這家ktv以後，她又急急忙忙趕過來。

可是，後面她再給邵梁打電話的時候，邵梁沒接到。他們包廂的門是反鎖的，她進不去。

門上有一個小小的玻璃窗，她剛剛墊腳看了半天，直到腳都快酸了，才在一個角落裏找到裴厭。

身邊還坐着章妍薇。

他們還、還、有說有笑的。

怪不得裴厭樂不思蜀，都忘記周六補習這件事了。美人相伴，美酒相邀，此情此景下，能想起她溫厘知才怪嘞！

畢竟她t只會帶給他枯燥無味、昏昏欲睡的英語題。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特別特別傷心。

腿好酸。心裏面也漲漲的，在發酸。

她兀自坐在門口，抱着膝蓋，眼淚不由自主就掉下來了。

她擦幹眼淚，可眼淚卻偏偏故意不聽她話似的，擦了又掉，掉了又擦。

可有什麽好哭的呢？

是因為裴厭不講信，沒有按時待在家等她去給他補習嗎？

還是因為……裴厭在和另一個女孩子有說有笑呢？那麽……她哭，是因為吃醋嗎？她居然會吃裴厭的醋？

溫厘知不知道。

眼下她哭的傷心。淡黃色的小書包背在身後，随着她抽泣的動作，有韻律地一抽一抽。

裴厭把小丸子的傷心都看在眼底，他喊了她一聲：“溫厘知？”

溫厘知沒理他。

他半俯下身子：“溫厘知？”

溫厘知擦幹眼淚擡起頭，努力把眼淚收回去，惡狠狠地瞪了裴厭一眼：“誰說我哭了？我沒哭！”

裴厭只覺得她可愛，又好氣又好笑道：“我沒說你哭。”

他根本沒有說她哭。是某個愛哭鬼不打自招。

溫厘知憤懑至極，深吸了一口氣，她站起來，個子只堪堪到他鎖骨。

她看着裴厭，一字一頓道：“裴厭，從今天起，學習小組破裂，你愛怎麽玩就怎麽玩，我再也不要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