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哄她

哄她

溫厘知沒走兩步就遇見了鄭心虞。

她手上拎着一堆防護器材, 正準備将它們放到器材室裏去，看見溫厘知恰好走過來，她叫住了她：“溫厘知, 你來的正好, 麻煩你幫我把這些東西放到器材室裏去吧, 我等會還要去場上拍精彩集錦。”

溫厘知偷偷擦掉臉上未幹的淚痕, 說了聲：“好。”

鄭心虞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也是個細心的女孩子, 她察覺到溫厘知的情緒, 關切地問了句：“小溫啊, 你怎麽了？怎麽哭了呀？”

溫厘知心虛地往臉上扇了扇風：“沒什麽，剛剛眼睛進沙子了，現在好多了。”

鄭心虞輕聲笑：“那就好，還以為你哭了, 吓我一跳。”然後她把手裏提着的袋子遞給溫厘知, “有點重, 拎的動嗎？”

溫厘知沒什麽防備地接過來, 整個大袋子連帶着她往下墜了墜。果然很沉。

她咬咬牙努力把它提起來：“沒事兒, 我拎的動。”

鄭心虞還是不太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可以嗎？拎不動的話, 我跟你一塊去。”

溫厘知面色漲紅：“沒關系的, 班長，你去忙你的吧，我慢慢來，總可以移過去的t。”

鄭心虞道：“那就麻煩你了，小溫。哦對了, 器材室你知道在哪裏的吧？”

溫厘知已經來了絡繹中學快兩個月了，自然是知道器材室在哪裏的：“我知道, 在二號教學樓的一層。”

鄭心虞道：“好，那你走慢點，我得先去拍集錦了。”

溫厘知點頭：“好，你去吧。”

那一袋防護器材确實很沉，溫厘知拎不了太久，只能勉強拎一會，歇一會。那袋子拉環很窄，勒得溫厘知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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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想了想，決定把那袋護具抱在胸前。這樣手才會不疼一點。

她舉步維艱地走了兩步。

突然手中一空，有人把她拎的袋子拿走了。

少年什麽話也沒說，只是輕松地拎過那袋防護器材走在她身側。

溫厘知怔了一秒：“裴厭？怎麽是你？”

他不是應該在比賽嗎？為什麽……為什麽會出現在她身邊？

裴厭發間的汗還沒幹：“怎麽不能是我？”

溫厘知問：“你不是應該在比賽嗎？”

是，按照原先的節奏，裴厭是應該在比賽，可是，溫厘知卻偏偏是那個變故。

為此，裴厭飛速找到教練，商量着讓替補隊員上場。

裴厭卻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答非所問道：“你生氣了？”他側着臉，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溫厘知身上。

溫厘知避開他的目光：“我、我才沒生氣。”

裴厭低聲笑：“為什麽生氣？”

溫厘知執意否認：“少自作多情了裴厭，我根本就沒有生氣，那只不過是……是天氣太熱，對，是天氣太熱了！我想休息會兒還不行嗎？”

裴厭卻并不打算相信她，他走在她身側，繼續問：“是因為我和別的女孩子說話，對麽？”

溫厘知沉默了一下：“沒有……我才沒有那麽強的控制欲……”

裴厭又問：“還是因為上周六我沒有如約補習？”

這一下正中溫厘知要害。她不想回答，只是說：“快走吧，我們得把這個東西放到器材室去。”

裴厭了然了。

溫厘知在吃他的醋。

他看着溫厘知泛紅的側臉，心底浮現出異樣的滿足感。

溫厘知居然在為他吃醋。

她的耳朵好紅，她在害羞。他莫名覺得有一絲……興奮。

-

很快就到了器材室。

器材室為了保護器材，設置在陽光常年無法照射到的樓梯角下的一層。

溫厘知推門進去，撲鼻而來的煙塵氣息将她嗆了個正着。

這裏面實在是有點陰暗。她一走進去，就感到一陣陰嗖嗖的冷。

裴厭在慢慢把防護器材放到原來的高處。

溫厘知個子不夠，碰不到高處，雖然閑的沒事情做，但又不想和裴厭說話，于是只能背對着他在玩一副乒乓球。

她體育中考的時候，選的就是乒乓球。她控球水平不錯，乒乓球在球拍上自如地跳動。

狹小的器材室裏，一點點微弱的聲音都會被驟然放大。

就連乒乓球在球拍上跳動的聲音都被放大了數倍。

緩緩跳動，像心髒律動的背景音。

裴厭放好了器具，背對着她突然出聲：“溫厘知，你還沒有回答我。”

溫厘知不知是被他的突然出聲吓了一跳，還是被他的話語吓到了，突然控球失敗，乒乓球從球拍上滾落下去，砸在地上，驟地擡高，又猛地砸下去，往返跳動，發出節律的聲響。

溫厘知的心跳也被帶動起來，突突地跳得厲害。但她還是盡量保持鎮定，她背對裴厭問：“你要我回答什麽？”

裴厭站在她身後，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兀自捏了捏耳垂。那枚小小的耳釘被他捏在手心，反複來回地動，一點一點地在刺痛他的皮肉，但他卻從中得到了一種快|感。

他說：“你為什麽生氣？”

溫厘知：……

還真是一個固執的小孩。

她回：“我根本就沒有生氣。”

裴厭：“你有。”

溫厘知：“沒有。就是沒有。”

裴厭：“明明有。”

像小孩子鬥嘴，兩個人也不知道在僵持些什麽。

這樣的争辯毫無意義，溫厘知決定後退一步：“我要回去了。”

說完她就轉身準備走向器材室微微合上的門。

裴厭抓住她的手：“不能走。”

他垂眼看向溫厘知，昔日的殘酷凜冽一掃而光，如今眸子裏盛着的，是一汪幽深的星潭。

溫厘知看着他的眼睛：“裴厭，別那麽幼稚。”

她試圖撥開裴厭抓住她的手。可裴厭卻越握越緊。

裴厭抓的越緊，她就越是奮力去撥開他的手指。

“溫厘知，不能走。”

下一秒，她被他鉗住腋窩抱起來，像抱小孩那樣，他把她抱到一張桌子上。

那桌子很高，溫厘知坐在上面以後，居然還要比他高出半個頭來。

“裴厭！你要幹什麽！放我下去！”溫厘知有點生氣。

裴厭沒說話，只是一直在看她。

他沒了脾氣。就像獸類被迫剔去尖銳的爪牙，只剩下一副柔軟的軀殼。

溫厘知是一副專門誘捕他的捕獸器。

而他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甘踩入陷阱的蠢貨。

他目光灼灼，虔誠地看向溫厘知：“溫厘知，你在為我吃醋，對不對？”

溫厘知不說話，也不看他。

他捏住溫厘知的下颏，虎口貼着她溫熱的下巴，他要溫厘知看他：“溫厘知，不能逃避我。”

溫厘知被迫看向他。

裴厭又問：“溫厘知，你在為我吃醋對不對？”

溫厘知眼睛開始濕潤。

少年黑色碎發被汗打濕，身上卻帶着一股清新自然的草木氣息。他那雙從不帶任何情欲色彩的眼眸，此刻卻帶上了幾分欲望色彩。他在希冀溫厘知的回答。希冀她肯定又正面的回答。

溫厘知閉了閉眼，不再掙紮：“對。”

像是腦海裏有根一直緊繃的弦突然撕裂了，随之斷帛發出淩厲嘶啞的聲響。

裴厭覺得自己的心髒在猛烈的跳動。

少女閉着眼睛不再看他。她臉上細小可愛的茸毛因為臉紅而泛着可愛的光澤。

狹小的空間，空氣流通不暢。

裴厭只覺得血液在逼仄的血管裏難以流淌。他在發抖，手心在出汗。

他望向溫厘知：“溫厘知，你是在為我吃醋。”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他又強調了一遍。

溫厘知睜開眼睛：“是的。是因為你。”

“你不理我，反而和別的女孩子說話。我吃醋。”

她睫毛很長，輕輕地翕動着。

裴厭慌了神，手足無措地辯解：“沒有。沒有和別的女孩子說話。”

溫厘知蹙了蹙好看的眉：“我看見了。”

裴厭小心翼翼道：“那我以後再也不和別的女孩子說話，好不好？”說完，他又十分緊張地去看溫厘知的表情。

可溫厘知又搖搖頭：“不好。我不是那麽無理取鬧的人。”

“我錯了。”裴厭把這一句話說的很輕，像是一個認錯的小孩一般。

他胸膛起伏，運動後的面色潮紅。似乎是害怕溫厘知會随時逃走一般，他兩只大手分別抵在桌子的兩側，将溫厘知圈在裏面。

溫厘知沒有說話。

他又喃喃，将這句話重複了一遍：“我錯了。”

溫厘知嘆了口氣：“不，你沒錯。”

裴厭堅持認錯：“不，我錯了。”

溫厘知：……

“我以後，只跟你說話，好不好？”

他發間未幹的一滴汗掉下來，砸在溫厘知的手心上。他們兩個靠的很近，借着坐在桌子上的緣故，溫厘知比他高出半個頭。

這是溫厘知第一次見裴厭的這副樣子。

她看着他的臉，腦海裏飛速閃過他所有的樣子——

初見時，他居高臨下，一臉淡漠；

再遇時，他神色恹恹，一臉興致缺缺；

遞給她珍珍時，指節相碰的一瞬間，他那帶着不屑的少年氣的笑；

看恐怖片時，黑暗裏他抓住她的手，氣定神閑地告訴她“別怕”；

拿到獎牌時，他從頒獎臺上跳下來，沖着她笑“你想要就給你咯”；

陳杭之來找她時，他在過敏，生理和心理雙重折磨下，他卑微又乞憐地想要用一個吻留住她；

遇到危險時，他擋在她面前，眼睛裏滿是猩紅和瘋狂；

……

太多太多。溫厘知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每一個樣子都已經深深印在她腦海裏了。如同寄生植物一般長在她的心海，瘋狂地汲取一切營養物質向下紮根。

而現在，他站在她面前。

他黑色碎發被汗打濕，眼神完全退卻攻擊性。他在用一種柔軟的姿态，跟她道歉。

他睫羽微垂，帶着一股風暴洗練之後的平靜哀傷。

他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說下去：“可溫厘知，你為什麽要說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你為什麽要說不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