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送花

送花

宋昕含的抽簽次序恰好在溫厘知前面一個。

很快就輪到宋昕含上場表演了, 溫厘知站在後臺等候處，透過舞臺幕布的邊角，她看見宋昕含起舞的身姿。

熒藍色的紗裙随着她巧妙的足尖技巧在空中如同花苞一樣綻放。她面帶溫柔矜持的微笑, 在鎂光燈下, 她自信昭彰, 宛若一只翩翩欲飛的天鵝。

溫厘知從心底裏覺得她跳的真好。

她偷偷掃了一眼臺下的觀衆席, 令她失望的是，她并沒有看見裴厭的身影。

真讨厭。裴厭這個不守信用的家夥。溫厘知嘟囔着嘴, 小聲埋怨道。

“很緊張嗎, 小溫同學。”鄭迦文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在她身後。按理來說, 他作為學生評委，現在應該坐在臺下才對。

“有點。”溫厘知兀自低下頭，手指捏着白色的紗裙裙擺。

“放輕松，你一定可以。”鄭迦文溫柔地笑, 他笑起來總是和煦如同春日暖陽。似乎是有意要減緩溫厘知緊張的情緒, 他換了個話題問, “還冷嗎？”

暖寶寶貼在內裏, 已經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暖烘烘的, 溫厘知這下倒是寬慰起來：“不冷了。”

“那就好。”鄭迦文笑, 又指了指臺下，“我就在那裏。”

“好。”

溫厘知話音剛落，就聽見宋昕含的樂曲聲停了。她以一個完美的姿勢謝幕，觀衆席下爆發出一陣掌聲。

溫厘知忍不住也為她鼓起掌來。

宋昕含謝了幕，從另一邊下場。主持人按照流程讓各位評委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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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厘知的心砰砰地跳。下一個就要輪到她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臺下, 仍然沒有看見裴厭。只能看見坐在評委席的鄭迦文。

他在對她微笑，似乎在告訴她要她放輕松。

可溫厘知只想要裴厭。

主持人報幕完畢, 溫厘知提着裙擺款款上場。

她今天化了妝，眼影溫柔細碎，帶着盈盈的亮光。白色的長紗裙上綴着細鑽，看起來聖潔又明媚。

她甫一上場，就豔驚四座。

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四周光線晦暗，她像一只聖潔的天鵝，被聚光燈凝縮成一個點。

熟悉的音樂響起，她悠揚起舞。白色的紗裙随着舞蹈動作翩翩，她像一只生動的蝴蝶。

鄭迦文坐在臺下，神情專注。此刻，溫厘知像跌落凡塵的仙女，一塵不染又分外皎潔。

他看着她柔軟的腰肢，沒來由地，橫亘出一種想要據為己有的念頭。

一舞終畢，溫厘知優雅地謝幕。

臺下靜寂，許久，才爆發出如潮的掌聲。

她跳的太美了。

溫厘知從舞臺的另一側下場。她剛走進休息室，就看見宋昕含面帶不悅。

她自然不去找不痛快，換了條路走。

“溫厘知。”宋昕含雙手抱臂，叫住她。

溫厘知提着裙擺的手緊張起來，她扭過頭去看宋昕含：“你叫我？”

“跳的不錯。”宋昕含說。

溫厘知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顯然剛剛自己跳舞的時候，她一直有關注自己。

溫厘知回：“你也是。”

宋昕含輕笑了一聲。

那是屬于熱愛舞蹈的人之間的共鳴。是屬于她們彼此之間的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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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想到的是，溫厘知會以0.1的分差輸給宋昕含。

頒獎臺上，宋昕含捧着屬于冠軍的水晶獎杯，興奮地發表獲獎感言。漫天的金色絲帶飄落。溫厘知站在一邊，眼神雖然落寞，但也衷心為宋昕含感到高興。

她知道宋昕含值得。

等到藝術館閉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

人群熙熙攘攘地散了，鄭迦文晚上有補習課，也只能簡單安慰幾句溫厘知就匆匆告別。

剛才熱鬧的藝術館，瞬間又回歸靜寂。

溫厘知沒等來裴厭，也沒拿到冠軍。

走出藝術館的時候，外面居然下起了雪子。溫厘知裹着那件單薄的大衣，冷風吹面，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此刻無比後悔沒有多穿點。寒風從她單薄的衣領裏進入，直往身體裏鑽。凍得她受不了。

她坐在藝術館門口的長階上。昏黃的路燈下，雪子急急地落。

她固執地在等裴厭。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他一定會來。

藝術館的門衛老爺爺拿鑰匙把大門鎖上，他手凍得通紅，鎖完門以後，一個勁地對着手哈暖氣，他一扭頭，就看見了坐在門外長階上的溫厘知，他驚道：“哎喲，小姑娘，這麽冷的天，你一個人在這坐着幹啥？趕快回家去！”

溫厘知垂着眸子：“爺爺，我在等人。”

那個門衛老爺爺看看外面越來越冷的天，搖搖頭，好心說：“姑娘啊，還是早點回去吧，這麽冷，你等的人多半是不會來了。”

溫厘知執拗地說：“不會的，我相信他會來。”

那老爺爺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咋就那麽倔呢？”

他管不了那麽多，眼看勸不動，只得自顧自先走一步。這天寒地凍的，他老胳膊老腿可受不住。

溫厘知一個人坐在長階上，雙手環繞過自己的雙膝。昏黃的燈光将她小小的身子變作一團小黑影，她在風裏瑟瑟發抖，無數次想要動搖。

她往凍僵的手心裏吹了口暖氣。

她沒想到飛鳥島的冬天會來的這樣早。她所在的雲都，地理位置要更靠近赤道一點，那裏的冬天也比飛鳥島來的更遲一點。

她邊往手心吹起，邊暗戳戳在心底說：再最後等十分鐘，十分鐘內，裴厭要是沒來的話，那就不等他了。

昏黃的路燈下，雪子突突地跳，落在地面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慢慢地，聲響變小了。雪子一點一點變大了。

“霰後開雪花”，沒想到，在十一月末、十二月初的飛鳥島，居然下雪了。

突然，一道颀長的影子落在溫厘知面前。與她小小的、團縮的影子會和在一起。

少年來的急，輕輕喘着氣說：“溫厘知，不要生我氣。”

溫厘知擡起頭，少年穿着一襲黑色的沖鋒衣，他黑色的碎發被風雪吹亂，似乎是來的很急的樣子，他張着嘴就要辯解：“我剛……”

溫厘知起身一把抱住了他。她把頭埋在裴厭的胸前，委屈地說：“你怎麽才來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一開口，眼淚就忍不住委屈地往外冒。

和她原先設想的根本不一樣。原先她想的是，裴厭要是來了，她一定要狠狠罵他一頓，問問他為什麽不守時。但是，裴厭來了以後，她卻只想抱抱他。

溫熱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都快委屈死了：“不是說好了四點嗎……怎麽又不守信用……”

“我錯了，溫厘知。”裴厭手足無措起來，溫厘知趴在他懷裏，像個委屈的小兔子，他看見她穿的單薄，心疼地問：“溫厘知，冷不冷。”

溫厘知委屈道：“冷，冷死了……”

“劃拉——”

裴厭瞬間拉開他的沖鋒衣外套拉鏈：“進來。”

他一把将溫厘知按進他的懷裏。少女骨骼纖弱，分外讓人心疼。

他內裏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裴厭真他媽是個人才。他還說溫厘知穿的單薄呢，他自己不也穿了那麽點？

少年的身軀溫熱。溫厘知貼在他的前胸，能感受到少年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還有……他緊實的腹肌。

裴厭複又拉上拉鏈。溫厘知像個袋鼠寶寶一t樣，被他圈在懷裏。

她在裴厭的衣服裏。說起來就覺得荒謬。

她雙手環住他的腰。

握的很緊。

“裴厭，你老是不講信用，我以後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要信的。”

顧嘉裕的事情，他暫時不想讓溫厘知知道，他怕溫厘知會擔心。溫厘知膽子那麽小，他可不想看她被吓壞的樣子。

“溫厘知，看。”裴厭抽出藏在身後的玫瑰花。

紅色的花束瞬間被簌簌飄落的雪花覆蓋。

裴厭還真是一個大直男，連挑的花都這麽死板。

溫厘知從他的衣服裏探出一個腦袋，止住了眼淚，小心翼翼問：“給我的嗎？”

裴厭輕聲笑：“當然。”

“可我沒拿第一。”溫厘知鼻子一抽一抽的，剛剛哭的傷心，一時還緩不過來。

“傻瓜，跟第一不第一沒關系。”裴厭看着她，一字一頓認真道，“溫厘知，你是最好的。”

溫厘知莫名又想哭。真奇怪，她在裴厭面前老是想哭。她明明不是個愛哭鬼，可是裴厭說的每句話都讓她好想哭。

他說，溫厘知，你就是最好的。

可是……在雲都的時候，每次比賽，只要她沒有拿到第一，媽媽都會數落她，責怪她為什麽不努力一點。她每次都百口莫辯。

她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但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一定能有好結果的。

媽媽帶給她無數的壓力。讓她窒息到無法喘|息。

“哭什麽？溫厘知？”裴厭擡起手指，順着溫厘知眼淚滑過的痕跡，輕輕地用指腹揩掉，“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溫厘知搖搖頭。

“那是在為沒有拿第一哭？”

溫厘知又搖搖頭。

“那是為什麽？”

溫厘知擡起頭，看見少年低垂着眼眸，他黑色的碎發垂落，有幾縷零星的雪花花瓣飛落在他黑色的沖鋒衣上。在他清隽的臉孔上，她看見有一道小小的傷口。血已經結痂了。

她緊張地擡起一根手指去摸那道傷口：“你怎麽受傷了？”

裴厭：“不礙事。”

“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裴厭不語，許久，點頭：“嗯。”

溫厘知又哭起來：“我不想你跟別人打架……”

她很擔心他。在他不出現的這幾個小時裏，她如坐針氈。

比起他出意外，她更願意他是因為不守時才沒來的。

她一點也不想裴厭出事情。

裴厭哄道：“好，再也不會了，溫厘知，我聽你的。”

“拉鈎。”溫厘知顫顫巍巍的，伸出她小小的手拇指，“拉鈎說你再也不打架了。如果你騙我的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拉鈎。”裴厭伸出他的小指。

溫厘知立刻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兩指勾繞，交纏。

雪花慢慢飛大了，一片一片。

拉鈎完以後，溫厘知才心滿意足起來，她擦幹眼淚，身體已經在裴厭的擁抱下，漸漸回溫。

“裴厭，你是不是沒有看過我跳舞？”

“嗯。”

“那我跳給你看好不好？”

昏黃的燈光下，少女仰着臉看他，淚痕未幹。她今天化了妝，眼影在夜色裏熠熠生輝。簌簌雪花飛落在她頭頂的鳶羽配飾上。

她一字一頓說下去：“裴厭，我只跳給你一個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