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道歉

道歉

溫厘知感受着少年掌心的溫度。她跟在他身後, 只能看見少年行走在風雪裏寬厚的背影。他們在雪天裏，牽着手散步。

這是她從來沒有設想過的畫面。

她聽見他說：“我也考平禮大學，好不好？”

他牽着她的手, 握的很緊很緊, 像是害怕她随時會離開。

溫厘知眼睛莫名有點潮濕, 許久, 她才堅定地說了一聲：“好。”

兩個人行走之處，留下一大一小兩串腳印。

一串是裴厭的, 另一串是溫厘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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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下旬, 距離一月份的期末大考越來越近, 許多小模考也接踵而至。

溫厘知的成績在小模考中始終保持穩定，偶爾有幾次甚至考到了年級前三。

倒是裴厭，他進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從兩百名一路追到年級前一百, 而後甚至能穩定考進年級前二十。

許多同學都對裴厭的飛速進步感到震驚。陳夏瑜更是頻頻表揚裴厭。在她的眼裏, 裴厭這簡直就是學渣逆襲的最好例子。沒有什麽比一個難搞的問題學生如今卻變成了汲汲求學的好學生更讓她開心了。

特別是, 裴厭的英語成績進步速度極快。陳夏瑜意識到了這是學習小組起效的證明, 于是多次在課堂上公開表揚裴厭和溫厘知。并且揚言要将這個學習模式繼續傳承下去。

在所有對裴厭的進步感到震驚的學生裏, 以邵梁最為誇張。每次成績下來, 他總是第一個去看, 看看他裴哥到底又進步了多少。然後看看自己又退步了多少。

他對裴厭的飛速進步表示：裴狗你個畜生！竟然隐藏實力騙了你兄弟這麽久！沒想到，到頭來，學渣的人只有我一個！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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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梁現在甚至能精準地預估每次考完以後他爸媽的反應。他零花錢被克扣地越來越少。只能咬牙努努力學習。畢竟再不好好學習，他的零花錢都不足以讓他吃上早餐了。

陳杭之還是會時不時消息轟炸溫厘知，警告溫厘知離裴厭遠一點。

媽媽溫繡容還是照常忙于工作, 平日裏也不怎麽給溫厘知發消息。溫厘知每次想主動找媽媽打電話，最後要麽是忙音, 要麽就是趙叔叔接的。

至于鄭迦文，溫厘知偶爾會和他在走廊碰面。兩人之間也總是充溢着尴尬的氛圍。溫厘知每次都試圖躲避他，但鄭迦文卻當什麽也沒發生一般，還是溫柔地跟溫厘知打招呼。

溫厘知沒有辦法，也會禮貌地回應他。

除了這些以外，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在平淡而寧和地往前發展着。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溫厘知在藝術節那天跳舞的視頻突然在公衆號上爆火，她曼妙的舞姿，優雅又美麗，如同墜落凡塵的仙女一般，驚豔了一衆觀客。

舞蹈視頻又被多次傳播，跳脫出微信公衆號的局限，并在各大網站上以數以百萬次的流量瘋狂播送。

許多人都對畫面中跳舞的女生投來好奇的目光。

當然，随着視頻的火爆出圈，越來越多的人對溫厘知得了“第二名”的名次提出了質疑。

網友A：什麽？這小姑娘跳這麽好，才得第二名，那第一名該是什麽大神啊？

網友B：我看過了，那第一名感覺德不配位啊，明顯舞蹈功底沒有第二名紮實。

網友C：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評委怎麽選的，要我說啊，這個女孩得第一名才比較合理吧。

網友D：你們懂什麽，只能說，孩子你們還年輕，這比賽一看就是有黑幕啊。可惜了這第二名，明明她跳的更好。

網上的言論瘋狂發酵，從最初的對于溫厘知的舞蹈評價，慢慢演變為對宋昕含的批判，再最後變成對宋昕含的聲讨。

溫厘知忙于學習，自然也不關注這些網絡言論。

但宋昕含不一樣，她手機不離身，又時刻在意外界對她的評價。她是在一個下午刷到這些評論的，她當場就崩潰在原地。

被質疑、被辱罵，一些惡俗不堪的言論瞬間攻讦了她。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惡毒的文字。

她掩面沖出了教室，然後一溜煙跑進女廁所隔間，一個人把自己反鎖在裏面，起初是小聲地哭，而後眼淚決堤，怎麽也止不住。

她覺得自己一路走來真的太過悲慘。

她沒有一個好的學習舞蹈的機會，所以她拼了命地自學。

她努力站在舞臺上，用盡自己最好、最完美的姿态去完成一場比賽。

但現在，她卻被更耀眼的光芒掩蓋，那些人只看得到別人的發光，而去質疑她的光芒。

她覺得不公平，也不甘心。

霎時間，她突然想到了比賽前，譚駿說的那句“打點好了評委”。那時候她發過一次火了，要讓譚駿取消作弊的行為，她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贏溫厘知。

那個時候譚駿也答應了她，向她保證絕t不再犯。

宋昕含也就沒當回事，以為譚駿事後取消了作弊。可現在看來，她實在可笑。譚駿根本沒有打消幫她作弊的念頭。

她那個時候，捧着第一名的獎杯，還心存僥幸，真以為自己贏過了溫厘知。

直到網絡言論的發酵，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榮譽。

“宋昕含？你怎麽了？”

廁所外面傳來譚駿的聲音。他當即就察覺出了宋昕含情緒的不對勁，可鑒于她呆在女廁所裏，譚駿受限，沒辦法進去，只能呆在門口。

宋昕含一聽是他的聲音，就更加惱火了。

她一把擦幹眼淚，然後氣沖沖地走到他面前。

譚駿沒見過宋昕含這副生氣的模樣，手足無措地往後退了兩步：“宋、宋昕含，你怎麽了……”

宋昕含性子最為要強，她從來沒受過這種侮辱，她眼睛哭的通紅，直接把手機摔在譚駿臉上，厲聲道：“你自己看！譚駿，你離我遠一點，你給我滾！我根本就不需要你！”

說完以後，她就哭着跑開了。

譚駿大腦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看着那些惡俗不堪的言論。又聯想到宋昕含剛剛痛苦的神情，他沒辦法接受宋昕含不理他。

一瞬間，恐懼、茫然席卷了他。

他顫抖着咬了咬後槽牙。

腦海裏突然想起溫厘知的臉。對，都怪這個女的。她要搶宋昕含的舞蹈室也就罷了，還要搶走她的第一名。

要不是她，宋昕含怎麽會這樣對他？

他這樣極端的人，根本就不會從自己的身上出發去找問題的症結。他只會一味地把責任推卸給外人。讓他人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

他突然想到了解決的辦法，只要溫厘知向宋昕含道歉就好了。只要溫厘知在網絡媒體上公開承認根本沒有內幕就好了。

他獰笑了一聲，笑聲在空蕩蕩的廁所門口放大。

他整個人陷入了癫狂的狀态，眼神猩紅，如同一條瘋狗。

譚駿對宋昕含已經達到了近乎癡迷的地步，他沒宋昕含不行。宋昕含就是他全部的立場。他願意為宋昕含做任何事情。

這一切的一切，都要起始于，某一年他第一次看見舞臺上熠熠發光的宋昕含。宋昕含清冷又高傲，對周遭的一切都不屑一顧。

他格外迷戀宋昕含這種目中無人的傲慢氣質。

他一次一次地在宋昕含面前受挫，但卻從不氣餒，每每宋昕含拒絕他，他都能感受到一種痛并快樂的滋味。

他居然莫名享受這種尊嚴被踐踏的滋味。

廁所前的水槽，沒擰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再往下滴水，發出寂寥又空蕩的聲響。

譚駿眼角一道傷疤，深深歪進太陽穴。他眼角帶笑，莫名在笑。宋昕含不理他，叫他滾，他心裏難受，明明難受到了極點，他卻失聲狂笑起來。

真是活脫脫一條失去理智的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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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放學的時候，溫厘知在收拾書包。

裴厭今天又要去醫院看顧嘉裕，沒辦法跟她一起回家。她只能自己一個人坐公交車回去。

最後一節數學課結束的時候，她還有個地方沒搞懂，于是去辦公室找數學老師問了問。這一問就耽擱了點時間，等到她再回到班裏的時候，整個班就剩下她一個人沒走了。

留到最後的值日生也早早地掃好地擦完黑板了，臨走的時候還順帶着關上了燈。

教室裏空蕩蕩的，光線不是很好。

溫厘知把要帶回家的書籍詩卷一絲不茍地整理好，然後塞進書包裏，再拉上拉鏈。正準備走的時候，一扭頭，突然看見了一張臉。

那少年靠在邵梁的桌子上，眼角有一道長長的疤。教室裏沒開燈，他那張帶着詭異笑容的臉莫名有點恐怖。

溫厘知沒預料到他的存在，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然後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膽子這麽小啊？”譚駿略帶玩味地摸了摸眼角的疤，然後又十分挑釁地喊了一句，“小朋友。”

正是那天她在舞蹈室前，他用來揶揄她的“小朋友”。

她雙手握緊成拳，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在抖，但還是盡量保持平靜，問道：“你要幹嘛？”

“我、不、幹、嘛。”譚駿一字一頓，懶散又壓迫感十足。

“我要回家。”溫厘知試圖逃跑。

“想走啊？”譚駿借着身位的優勢，兩只手一只搭在邵梁的桌子上，另一只搭在裴厭的桌子上，剛好堵住了溫厘知的去路。

他擡起眼睛，表情壞壞的：“有點可惜，好像走不太掉呢？”

溫厘知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瞪着他：“這裏是學校，你……”

“很簡單，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放你走。”譚駿打了一個響指。

“什麽事？”溫厘知把書包護在胸前。

“向宋昕含道歉。”譚駿的眼神只有在回憶起宋昕含的時候，才少許恢複了一絲理智。

“我為什麽要向她道歉？”溫厘知覺得眼前這人實在是有點莫名奇妙。她根本什麽也沒有做，為什麽要向宋昕含道歉？

譚駿嗤笑了一聲，賣關子一樣，慢悠悠地解開謎底——

“因為啊，宋昕含她生我氣了。”

“小朋友，幫我個忙呗。”

“幫我哄哄她。”

沒有開燈的教室裏，他語氣和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語氣裏明明沒那麽嚴峻，可溫厘知在看向他表情的時候，他的表情卻無比詭異猙獰。

他根本就沒打算和溫厘知商量。他是在命令她。他強迫她答應自己無理的要求。

他什麽都不管不顧，只想宋昕含原諒他。而他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讓溫厘知去給宋昕含道歉。

“可以。”溫厘知面容鎮定。她根本沒想過要跟宋昕含道歉，她什麽也沒有做錯，她是不會道歉的。

“真的？”譚駿果然相信了。

溫厘知說：“你帶我去找她吧。”

“行啊。”譚駿放松了對溫厘知的戒備。

溫厘知看準時機，瞬間就扒開雙腿飛速跑起來。

“媽的！騙我？”譚駿眼底閃過一片猩紅，眼角的那道疤痕又開始隐隐作痛。他看着溫厘知飛速奔逃的身影，邪邪地笑了一聲：這小朋友，還真有意思。

他得趕快把她抓回來。

不太安分的小朋友，可是會受到懲罰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