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睡美人②

睡美人②

求生的本能控制着溫厘知。

她幾乎是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緊緊地貼着對方渡氣過來的嘴唇。慌亂之中,她的貝齒碰撞在少年柔軟的嘴唇上。

少年吃痛,略略蹙眉。大手仍按着她的頭顱, 與她交換氣流。

溫厘知顧不得那麽多。只是瘋狂地回應着少年的氣息。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她還想要更多的氧氣。她需要來自少年的氣息。

碧綠的蜘蛛散發出來的綠光倒映在深水之中。兩個人為了躲避蜘蛛和幽蘭的襲擊,只能暫時躲避在水底下。

火紅如血的睡蓮盛開在兩人的頭頂,開的轟轟烈烈。

溫厘知逐漸适應了水下的環境,感覺到氣息稍微平穩了一些,她慢慢在水底睜開眼睛。

她看見少年在水下閉着的眼睛。

他在很認真地給她渡氣。

溫厘知莫名覺得羞澀。

她的父親和母親是牧場裏的主人,老實且本分。溫厘知自小在山野莊園長大,平日裏也鮮少有機會接觸到異性。

更何況……

她私心覺得裴厭其實長得……還挺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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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飛快在腦海裏閃過。

不行!溫厘知!都什麽關頭了,怎麽還犯花癡呢?

溫厘知懊惱起來,立刻把心中這個想法掐滅。

她眼睛盡量移開和裴厭的接觸, 把目光移到他身側去。

就在她眼睛移到旁邊去的一瞬間,瞳孔陡然放大——她看見了水底下一堆一堆的森森白骨!

怪不得那些睡蓮開的如此豔麗,敢情是吸食這些人肉長大的!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湧上來, 溫厘知簡直想吐!

就在這時,裴厭緩緩睜開了眼睛。

溫厘知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眸子中。

兩個人在血色睡蓮和皚皚人骨中對視。

深水讓他們的身軀都漂浮起來。這一刻, 時間仿佛放慢了步調,指針不再轉動, 晨昏不再交替。

時間恍若靜止。

在深水之中,溫厘知身上的那條殘破的白色裙擺在張揚開來。像是盛開的潔白花束。又像是白狐的第九條尾巴。徐徐向四周排開。

金魚藻向上傾吐着泡泡。水中的浮游生物隐隐滅滅, 散發着他們兩個持續交換氣息。

少年的瞳孔帶着冷棕的色調,盡管神色微恹, 但還是足以讓溫厘知失神。

她一失神,就猛嗆了一口水。

氣泡咕嘟咕嘟地從鼻腔裏冒出來, 她再一次溺水。

……

醒來的時候,溫厘知感受到了久違的陽光。

她躺在一片被陽光照耀的金燦燦的草地上, 太陽照的她暖烘烘的。她緩緩坐下來,微風和煦,從很遙遠的地方吹過來。

白色的風鈴草在微風裏起舞。

寧靜又平和。倒有點像……天堂?

溫厘知心想自己該不會是死了吧?

救命,她溫厘知英明一世,居然就這麽被水嗆死了?

爸爸和媽媽都還在家裏等她呢!她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她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嗷嗷大哭起來。

“哭什麽?”

溫厘知擡起頭,看見了裴厭。

少年似是不解。

“我、我還活着嗎?”溫厘知擦了擦眼睛,抽着氣問。

“你說呢?”

裴厭嗤笑一聲,他居高臨下站着,耳骨上的翡翠耳珰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魅惑的色澤。

太好了!

還活着!

溫厘知猛然彈跳起來,一把抱住裴厭。

“我差點都以為要死掉了!”

面前這位紳士的騎士個子很高,溫厘知只能勉強抱住她。

劫後餘生的喜悅瞬間包裹着她,讓她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地,就欣喜地抱住了裴厭。

裴厭身形微微怔了怔。

“朋友,抱夠了麽?”

“啊啊不好意思,太激動了。”溫厘知松開手,她捂着胸口,又嗆出一口水。

她太興奮了,差點都忘記了面前的這位騎士來這裏的真正目的。

所有進來的騎士,無非只有兩個目的。

一是為錢,二是為美人。

溫厘知細細打量起裴厭的穿着,他穿着複古又矜貴,一看就身份不俗。也許他并不是為錢而來的,他應該是為了那位玫瑰公主而來的。

這麽想着,溫厘知刻意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過來吃魚。”裴厭長腿一邁。

溫厘知順着他走過去的方向看過去,好家夥,風鈴草地上,裴厭居然架起了一個烤魚架。上面還烤了好多魚。

風鈴草随着風吹過來的方向輕輕起伏,溫厘知嗅到空氣裏飄過來的烤魚香氣,忍不住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唇,而後肚子果然不争氣地“咕咕”叫了一聲。

她都快餓死了!

于是趕緊跑過去坐到烤魚架旁邊。

她正伸出手去拿一串烤魚吃吃。

結果手背被裴厭的刀鞘輕拍了一下。

溫厘知吃痛地縮回來,委屈地摸着手背看着裴厭:“你打我幹嘛?”

裴厭收回刀鞘。

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還沒熟。”

溫厘知嘟囔着嘴:“哦。”

她餓的前胸貼後背,坐在地上:“還要多久才能好啊?”

“一刻鐘。”

溫厘知雙手托腮:“诶,對啦,我們是怎麽出來的?”

裴厭:……

溫厘知還好意思說?

“你被水嗆暈了,我拖着你游了好久才找到出口。”

溫厘知讪讪道:“謝謝哈。”

她偏了偏腦袋,眼睛瞥見了裴厭的嘴巴。

少年的嘴角破了。

“你嘴巴怎麽了?”

裴厭:……

他面不改色道:“被某只水底的耗子咬的。”

溫厘知還好意思問?

也不知道是誰溺水的時候急的要命,牙齒撞在他的嘴唇上了。

“下次小心點。”溫厘知舔了舔嘴唇,她現在沒那麽渴了,腿部的傷口似乎也好了一點點。

裴厭:……

“熟了。”

烤魚終于考好了。

溫厘知接過他遞過來的魚。

急不可耐地吃起來。

好燙好燙。

她邊吃邊問:“我們現在算是出去了麽?”

裴厭吃的慢條斯理:“還沒有。”

“啊,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出去呀?”

“還需要進入古堡,解開沉睡的咒語。”

溫厘知點點頭:“那你加油。”

裴厭:……“那你呢?”

溫厘知差點被魚刺嗆到:“我負責給你加油打氣。”

再說了,喚醒公主需要一枚誠摯的吻。她又不是男人,親吻這種事情當然要裴厭來了。

“算盤打的挺好。”裴厭沒什麽情緒道,似乎早已接受指望不上溫厘知的命運。

溫厘知“嘿嘿”地笑道。

風鈴草在風中安靜地搖晃。一切都看起來那樣恬靜。

殊不知,遠處的危機還在等着他們。

吃飽以後,天色也漸漸暗了。

裴厭本打算趁着夜色繼續趕路的,但溫厘知卻吵着鬧着要明早再去。

一是因為天太黑了她害怕。

二是因為……她走不動了。

沒辦法,裴厭也只得由着溫厘知去。

今夜還算平靜,草叢中閃爍着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光輝。

夜晚的篝火旁,裴厭坐着,在擦拭他的銀刃。

火舌在跳動,往上翻湧,少年沉靜的眸子裏倒映出跳躍的火舌。

他垂着眸子,在安靜地擦拭着他的利刃。

溫厘知不敢離他太遠,只在裴厭方圓走動。

她好久沒有見到這樣好的夜色了。

她像個充滿稚氣的孩童一樣,在興奮地撲着螢火蟲。

她撲到一只。

而後包在手心裏。

她神秘兮兮地走到裴厭面前。把雙手舉到他面前:“小騎士,你猜猜,我的手裏有什麽?”

裴厭在擦拭他的利刃。

“猜不到。”他敷衍道。

溫厘知伏到他面前,半跪着靠近他。

“當當當當!”

她打開合攏的手掌。

一只小螢火蟲飛出來。

閃着明明滅滅的光。

溫厘知欣喜地笑着,唇紅齒白,眸子裏仿佛綴滿溫柔的星光:“是螢火蟲!”

少女笑的燦爛,和今夜的星空一樣迷人。

少年收了目光。

故意掩藏着情緒道:“嗯。”

然後為了不被發現端倪,他又繼續擦着那枚利刃。

溫厘知抱着膝蓋坐在他身邊。

跳躍的火舌将兩個人都照的亮亮的。

她看着裴厭一遍一遍地擦拭着那柄銀刃,好奇道:“親愛的騎士大人,您看起來很寶貴您的這柄利刃。”

裴厭應聲道:“嗯。”

溫厘知好奇心作祟:“能借給我看看嗎?”

裴厭目光移到她臉上。

溫厘知看見了他的瞳孔裏浸潤着焰火,仿佛失了火一般。

她覺得自己也許是太冒犯了,于是又改口道:“我就是問問,騎士大人,您要是不願意的話,不用給我看的。”

下一秒,少年把那柄銀刃遞到她面前。

溫厘知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大方。

她欣喜地将那柄短刃接過來。

有點沉。

溫厘知抽刀出鞘,短刃上映出她好看的秀目。她這才發現自己灰撲撲的臉蛋已經被水洗濯幹淨了。

她知道自己生的很漂亮。和父母生意往來的那些賓客都對她的美貌贊不絕口。

說道美貌……

溫厘知又想到了那位玫瑰公主。

傳聞中,這位玫瑰公主在誕生之前,國王和王後就宴邀了十二位法術高強的仙子來為她做祈願。仙子們将各種美好的祝願都加諸在她身上。

可惜的是,國王和王後漏邀了一位幾乎半隐退的老仙女。

那位老仙女十分生氣,她憤憤不平地趕到宴會現場,發出惡毒的詛咒,詛咒在小玫瑰十五歲的時候,會被紡錘車刺傷,然後死去。

正在所有人都為小玫瑰的命運感到悲怆的時候。

這十二位仙子中的最後一位站出身來,她剛剛還沒有祝願。

她揮動魔法棒道:“我雖然不能解開詛咒,但我可以弱化詛咒的力度。玫瑰公主在十五歲的時候并不會死去,而是會陷入昏睡。整座城堡也會因此而陷入昏睡之中。直到有一位年輕的王子親吻她,從而解開詛咒。”

溫厘知嘆了口氣。為小玫瑰的命運感到惋惜。

她摸着銀刃,突然發現,在這銀刃的劍柄處,有一枚小小的玫瑰印戳。

溫厘知心下一驚,想到了什麽似的,問:“你是不是認識玫瑰公主?”

火舌下,少年的面孔在發着越來越耀眼的光澤。

他偏過頭,看向溫厘知:“是有怎樣?”

溫厘知這下全部都想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他拼了命也要進入到這片荊棘林中。

難不成……他是喜歡玫瑰公主?

溫厘知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隐隐作痛。

手指被鋒刃割了一下,鮮血溢出。

溫厘知“嘶”了一聲。然後不太高興地把手裏那柄銀刃丢還給裴厭。

“還給你。”

“不看了?”

“不看了!”

溫厘知把破了皮的手指塞|進|嘴巴裏面,然後吮|吸着流出來的血液。

少年利落地收回刀鞘。

就在收鞘的一瞬間,他目光警覺地一閃。

他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

溫厘知咬着手指,下一秒亮光閃動,裴厭飛速轉動手心裏的銀刃。

“次啦——”一聲。

一只被割裂成兩半的蝙蝠掉在地上。冒出滋啦滋啦的白霧。

微風拂過。

少年面色鎮定,額前的黑發被微風吹動。仿佛剛剛那個起了殺意的人并不是他。

溫厘知吓了一跳。膽小地縮到裴厭身後:“救命!啊啊啊啊!”

黑夜裏,響起了翅膀震動的聲音。

無數只足足有半個人高的暗綠色甲蟲閃動着透明的翅膀,發出如同雷聲轟鳴的巨響。

“當心。”

一只甲蟲從溫厘知身後襲來,裴厭出手迅急,那大甲蟲被迅速割裂成兩半。

飛濺出來的汁液有幾滴濺到了溫厘知的裙擺上,裙子立刻像被濃硫酸灼燒了一般,被燙出幾個洞。

“不好!這大蟲子的液體有腐蝕性!”溫厘知叫起來。

烏鴉從樹叢裏飛出來,烏拉烏拉地高叫。

黑夜裏,它們的眼睛散發着清淩淩的亮光。

黑夜給了可怕的生物繁衍壯大的空間。

溫厘知有點懊悔起來,後悔自己沒有聽裴厭的,非得賴到晚上,這下好了,走不掉了吧。

“跑。”裴厭一把扯過溫厘知寬大的袖子,幾乎是拽着她在飛跑。

溫厘知也不敢松懈,緊緊地跟着裴厭。

可怕的蟲類翅膀閃動,在空中發出嗡鳴聲。

“往密集的樹林裏跑!以它們的體型是飛不進來的!”溫厘知用了自己最大的音量喊道。

裴厭聽在心裏,很快就在視線範圍內搜尋起樹林來。

臨近古堡的地方,正好有一片樹林。

兩個人飛速奔疊着,惡心的飛蟲在身後一直嗡嗡作響。

轉過一個轉角,裴厭拉着溫厘知跑進了那片樹林。

溫厘知幾乎是一刻也不敢松懈,一直跑到樹林深處,确認飛蟲不會追上來以後,她才喘了口氣。

“吓死我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她背靠着一棵大樹,裴厭在她對面的那棵樹前坐下。

溫厘知擡頭,看見頭頂的樹上挂着好多紅色的果實。

是蘋果。

她欣喜起來:“哇!蘋果!”

剛剛吃了烤魚,本來嘴巴裏就膩的慌,她現在特別想吃蘋果。

溫厘知站起來,試圖去夠,但無奈她個子不夠,根本就夠不到。

這該怎麽辦?

她眨眨眼睛,目光移到裴厭身上。

有啦。

她楚楚可憐地扯着裴厭的衣角撒嬌:“幫幫我吧,好心的騎士。”

裴厭睨了她一眼:“小心中毒。”

“哎呀,不會的。”溫厘知求情道,“幫幫我嘛,我好想吃蘋果,可是我夠不着。”

裴厭起身,憑借着身高優勢,摘了個蘋果給溫厘知。

“死了我可不管。”

他話還沒說完呢,溫厘知就已經咬了一大口蘋果。

她嘎嘣嘎嘣的,吃的賊香。

“好甜,你要不要來一個?”她邊吃邊說。

“我還不想被毒死。”

溫厘知“切”了一聲,哼,不吃就不吃呗,這麽美味的蘋果……

奇怪,怎麽頭暈暈的?

溫厘知搖了搖頭,手裏的蘋果都拿不穩了,直接摔落在地上,她腦袋暈暈的,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轉的。

就連站在她面前的裴厭,都長出了三個影子。

臉紅起來,好燙。

溫厘知看着裴厭的臉,心中莫名有一股奇怪的□□在操控着她。

鬼使神差地,她猛然踮起腳尖。

抓着裴厭的肩膀,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個被欲|望果實支配的吻。

在親吻完的一瞬間,她又瞬間像是失去力氣一般,軟綿綿地伏倒在裴厭的前胸,懶懶地打起盹來。

裴厭微微怔了怔。

其實剛剛少女過來親吻他的速度并不算很快,他要是想躲的話,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開。

但不知道為何,他居然沒有躲開。

眼下,少女已經在他懷裏睡熟了。

她睫毛很長,随着均勻的呼吸聲微微翕動着,像只小貓一樣,臉蛋紅紅的。

-

翌日晨起。

溫厘知終于醒來,伸了個懶腰。昨天發生的一切她都沒什麽印象了。也好在她沒印象,否則知道了定要羞憤而死。

裴厭安靜地坐在她對面的樹下休息。

溫厘知走到他面前,催促道:“喂,小騎士,趕緊醒醒,我們還得趕路呢,我可不想等會又被什麽怪物盯上。”

裴厭被人驚擾了睡眠。不悅地睜開眼睛。

昨夜回憶少女親吻他的舉動,他一直難以入眠。

溫厘知被他冷冰冰的面孔吓了一跳。

剛想要道歉的時候,少年卻已經起身說道:“走吧。”

溫厘知趕緊跟在他身後。

這片紅蘋果林就在古堡不遠處。

踏出紅蘋果林,溫厘知就看見了古堡的大門。

門外昏睡着一排守衛。平日裏莊嚴肅穆的他們,此刻在詛咒的都失去了規矩,歪歪斜斜地昏睡在一旁。

沒有了守衛的看管,想要進入古堡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裴厭輕輕一推,城門就開了。

城門一點一點緩緩洞開,溫厘知站在城堡門口,城堡裏的一切都在慢慢向她敞開。

灰白色的石塊堆砌成高聳的城堡,塔尖上挂着淺藍色的旗幟,保持着在空中靜止的姿勢,她沒想到就連旗幟也被魔法控制住了。

裴厭黑色皮靴踩在石板上,發出悅耳的聲響。

溫厘知跟在他身後。

踩着青石小路一步步走進去,垂絲海棠淡粉色的花穗開的正好,花樹下有一只睡着了的小松鼠,它雙腳還保持着攀爬的姿勢,顯然是在爬樹的過程中睡着了。

再往前走,紫色的蝴蝶蘭向外傾吐着馥郁的芬芳,再仔細一看,花葉上還停歇着好幾只睡着了的奶藍色肯特白閃蝶。

在蝴蝶蘭的旁邊,藍紫色的繡球花轟轟烈烈地開了一路,延伸到靜止的噴泉水池邊。

噴泉裏,巨大的石雕蚌殼上,秀美的維納斯女神面容栩栩如生,她腳踩珍珠,沐浴着停歇在空中的水珠。

溫厘知驚詫道:“這城堡裏的一切,怎麽都像時間靜止了似的?”

裴厭走在她前面,腳步沒停。

垂絲茉莉散發着清淺的香氣。葛蘿纏繞着,整座古堡中都充溢着無盡的綠意。

他輕車熟路,一路走到城堡的大門處。

溫厘知跟着他,但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好熟悉。

她心想,難不成她以前來這裏玩過?

但随即她就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她從出生起,就一直呆在父母的莊園裏,從來不曾外出過。

他們路過廚房。

一個大屁股的胖女仆正在給一只大鵝拔毛,那大鵝毛已經被拔了一半,但這女仆卻睡着了。

幾個胖廚師正在做魚子醬,也已經昏睡過去,手裏的魚子醬灑落一地,像是斷了線的黑珍珠一般,在空中連珠成線。

溫厘知從他們的大腿間隙跨過去。

而後又經過會議室。

莊嚴的國王高居他的王座,底下是穿着得當的威嚴朝臣。全部都陷入了昏昏的睡眠之中。

溫厘知繼續往前走,路過花房。

美麗端莊的王後手持一只裁剪得當的黑色山茶花,在她的身邊站着幾個提着花籃的年輕侍女,此刻,無一例外地,他們都全部睡着了。

溫厘知跟着裴厭,路過長長的走廊。

順着旋轉的樓梯向上,傳聞中玫瑰公主的房間就在三樓的盡頭。

就在轉過第二個旋轉樓梯的街角時,溫厘知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一對接吻的情人。

年輕的守衛在吻他心愛的女仆,兩個人唇瓣還交疊在一起呢。結果卻都倚着檀香扶手睡着了。

溫厘知面紅耳赤起來,試圖裝作沒有看見這對偷情的情侶。

她知道裴厭也看見了,兩個人都默不作聲的,保持着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誰都沒有提起這件事。

兩個人上了三樓,一起往前走。

複古的窗簾外,精致的琉璃窗戶散逸着七彩的光澤。紋飾複古的波斯地毯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長廊也望不到盡頭。

但溫厘知知道,在走廊的盡頭,就是玫瑰公主的卧房。

美麗的玫瑰公主就躺在她天鵝絨的床墊上,等待着來救援她的騎士。

到那時候,裴厭只要推開門,對她獻上誠摯的一枚親吻就可以了。

屆時,整座古堡都會從沉沉的睡眠中蘇醒過來。荊棘林也會退散,那麽她也能回家了。

可是……

溫厘知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些,心裏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她私心不想讓裴厭親吻那位美麗的玫瑰公主。

這麽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她沒話找話道:“你是不是很喜歡玫瑰公主?”

裴厭走在她身側。

溫厘知走的很慢,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他沒說話,溫厘知以為他不想回答這麽隐私的話題。

可沒想到,過了一會兒。

少年回答道:“并不是。”

溫厘知大喜過望,但一想到裴厭尤為寶貝的那枚銀刃,上面還镌刻着玫瑰花,她陰沉下來:“你騙人,既然不喜歡,那你為什麽,要在這銀刃上刻下玫瑰?”

“這個?”裴厭指了指腰間的那柄銀刃。

“對。”

“這是我母親唯一的遺物。”少年垂下眸子,“她和玫瑰公主的母親是好友。這柄利刃,也是玫瑰的母親送給她的。”

“解救玫瑰公主,是母親的遺願。”

而非他的本意。

“原來是這樣。”溫厘知低下頭。

兩個人沉默無言。

漫長的走廊,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盡頭。

少年伫立在門前。

溫厘知忍着眼淚,對他強顏歡笑道:“恭喜你,勇敢的騎士,你将成為第一個穿破重重阻礙,成功喚醒玫瑰公主的人。”

少年沒有動。耳骨上的翡翠耳珰在玻璃窗的折射下,散發着皎潔的光輝。

“快去吧!”溫厘知都快要哭了,但還是強忍着眼淚。

“我不想去了。”少年淡淡說。

溫厘知意識到什麽,但卻不敢面對。

她的心潮澎湃起來。

兩個人站在門前。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如果裴厭開啓這扇門,親吻玫瑰公主,那麽詛咒就會解除,他們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她也能順利回到家。

如果……裴厭選擇拒絕開啓這扇門,那麽他們都将會被圍困在這裏。

溫厘知心跳如雷,權衡再三,她還是說道:“開門吧。”

少年還是沒有動。

溫厘知不想讓他死在這裏,于是選擇推開了沉重的木門。

木門打開,濃烈的灰塵氣息撲鼻而來。在粉色的公主床上,躺着一位曼妙的妙齡女子。那女子背對着他們,只留給他們一頭金色的卷發背影。

想必那就是玫瑰公主了。

“快去呀!”溫厘知實在是忍不住了,眼淚紛紛砸下來,“親親她……我們就能出去了……”

下一秒,她感覺到有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後腦,緊接着,面前的少年對着她彎腰,溫柔地湊近她。

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個真心的吻。

算上這一次,他們的嘴唇已經觸碰了三次。

只不過,前兩次,一次是為了渡氣,另一次是溫厘知主動親的。

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接吻。

少年敏捷地撬開少女的齒關,柔軟的觸覺讓少女無法自拔地陷溺下去。

溫厘知邊親邊哭。

她掙紮着推開裴厭:“你瘋啦!你不應該親我,玫瑰公主在那裏!”

說完以後,眼淚控制不住地砸落下來。

少年看向她,目光沉沉:“我喜歡的,是你。”

溫厘知感覺到自己腿部的玫瑰傷口正在緩緩愈合。

而後,她聽見少年繼續說道:

“我不會親吻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

“我不會親吻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少年的這句話一直回蕩在她的耳邊,溫厘知緩緩睜開眼睛。

她仿佛睡了好久好久。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見親吻自己的王子,就站在她的床邊。

粉色的窗紗下,裴厭面孔溫柔。

溫厘知對他綻開一個甜甜的笑:“是你。”

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面,她和勇敢的騎士一起探險。

而現在,這位騎士就站在她面前。

哦不對,準确來說,是王子。

在親吻結束的一剎那。

整座城堡又恢複了喧嚣。

旗幟迎風飄揚,守衛繼續以肅穆的神情站立着。

水流恢複了流淌,花樹下的小松鼠揉了揉眼睛,繼續爬着樹,花蝴蝶振振翅膀,重新飛起來。

廚房裏的女仆繼續給大鵝拔毛,胖廚師心疼地看着掉落一地的魚子醬,心想自己又要挨罰了。

會議室裏的國王和大臣們也蘇醒過來,繼續商議重要事項。

花房裏,美麗的王後繼續裁剪着手裏的花枝,身邊的侍女們也醒過來。

樓梯轉角,耳鬓厮磨的情人繼續交織着那個難舍難分的吻。

而在玫瑰公主的卧房裏,溫厘知從床上起身,她牽着裴厭的手,一起走到琉璃的窗前。

她推開窗戶。

陽光灑進來。

遠處,高聳的荊棘上,長出了繁密的玫瑰花。

微風一吹,玫瑰的花瓣簌簌飄落,送來陣陣清香。

有一枚玫瑰花瓣飛的好遠好遠。

飄到了窗邊。

溫厘知一伸手,就抓住了那片玫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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