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小月亮

小月亮

下了飛機出了航站樓, 隔着老遠,溫厘知就看見了顧嘉裕。

他倚在車門邊,頭發依舊刺喇喇地, 剃的很短,一看見裴厭,他懶洋洋地打着招呼:“裴哥,這兒呢!”

顧嘉裕這幾日恰好陪着章妍薇在家。

一聽見裴厭要回來的消息,立刻興沖沖開車來接。

在車上,顧嘉裕難得沒抽煙。他這人幾百年前就嚷嚷着要戒煙,但裴厭認識他以來,他卻從沒戒成功過一次。

可自從和章妍薇在一起後,這小子卻不聲不響地就把煙給戒了。

只是吧, 沒有章妍薇在旁邊監督,他這車速依舊快的飛起。

裴厭皺了皺眉,提點他:“開慢點。”

顧嘉裕應聲說了個“行”。

然後又想到了什麽似的, 突然恍然大悟,傻愣愣地拍了下腦袋:“怪我, 忘了嫂子肚子裏有寶寶了。”

溫厘知只讪讪笑道:“不要緊。”

怎麽搞得一懷個孕,就像變成了珍稀動物似的。弄得她渾身不自在。

車子很快就駛進了濱西邨的弄堂, 顧嘉裕穩穩将車停在了81號門牌前,随後就下車去開後座的車門。

裴厭先從車上下來, 然後伸手去攙溫厘知。

溫厘知握着他的手下來。

顧嘉裕轉身掀開車門就要回去:“那啥,裴哥, 我就先走了啊。”

溫厘知叫住他:“诶,甲魚, 好不容易來一趟,一起吃個飯呀。”

顧嘉裕“嘿嘿”笑着, 摸了一把腦袋,連聲拒絕:“不用不用,妍妍在家等我呢,我得回去給她做飯。”

這人自從跟章妍薇在一起後,就天天一口一個“妍妍”的挂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女朋友是章妍薇。

說完,他又頗為感慨地看了一眼熟悉的房子,順口說道:“我去,真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還記得我第一次送你來這裏的樣子,沒想到現在,你和咱們裴哥還真成了。”

得,聊着聊着,就又聊到了這尴尬的初見。

不用顧嘉裕提,溫厘知也不會忘記和裴厭第一次相遇時的尴尬情景。

那時她第一次一個人來飛鳥島,雨天路滑,她還被裴厭的狗追了一路,摔了一跤。至于裴厭呢,居高臨下地俯瞰她。

導致她對他的第一印象一直不太好。

裴厭淡淡道:“少貧。”

示意他可以不用再說下去了。

顧嘉裕立馬識趣地閉嘴:“好好好,我就不說了哈,你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跟老太太好好聚聚呗,有什麽需要我的,跟我說就行。”

還是那麽仗義。

裴厭颔首:“謝了。”

溫厘知卻還是放心不下,眼看着顧嘉裕上了車,又囑咐了幾句:“開慢點兒!”畢竟顧嘉裕開車那個死快的勁兒,她是見識過的。

顧嘉裕把頭從窗戶裏探出來:“知道了知道了。”

話雖這麽說,人卻還是一溜煙兒就沒影了。

就跟溫厘知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副混勁兒如出一轍。

溫厘知嘆了口氣。算了,章妍薇會管的。

也許是聽見了汽車引擎轟鳴的聲音,又或許是惦念得緊,齊淑雲本來耳朵不大靈敏,這時候卻剛好走到門口,一看見是溫厘知和裴厭,興奮極了:“哎呀,知知和小裴回來啦!”

她早就等了好一會兒了。自從接到溫厘知要回來的電話起,就開始為張羅着一桌好菜忙前忙後。

“奶奶!”溫厘知看着蹒跚而來的齊淑雲,心裏很不是滋味。她這幾年老得厲害。

齊淑雲上了年紀以後,不僅聽力視力銳降,就連腿腳也不怎麽方便了,走路的時候得費老大勁兒,才能一瘸一拐的。而且她一個人在這邊也沒什麽依靠的。

溫厘知始終放心不下她,多次提出想要她搬去雲都和自己一塊兒住,可齊淑雲卻死活不肯,怎麽也不願意。只是說人老了要落葉歸根,她是海島人,守了飛鳥島大半輩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裏。

溫厘知執拗不過她,最終也只能任由她去。

裴厭站在溫厘知身邊,聞言,也很乖巧地叫了一聲“奶奶”。

齊淑雲循聲看了一眼裴厭,裴厭身形修颀,穿了件休閑的外套,膚色沒白淨起來,人卻瘦了些。

齊淑雲頗為心疼道:“哎喲,小裴,怎麽又瘦了啊,不要太辛苦哇。”

裴厭只是笑:“應該的。”

畢竟他還要給溫厘知肚子裏沒出生的孩子賺奶粉錢。

“來來來,奶奶給你們熬了雞湯,好好補補。特別是知知,肚子裏有了小寶寶,不多補充一點營養怎麽行呢?”齊淑雲邊說邊把瓦罐雞湯端上來。

鮮香立刻四溢。齊淑雲的手藝還是那麽好。

裴厭主動幫忙:“奶奶,小心燙。”

“這點兒力氣還是有的。”齊淑雲樂呵呵笑着,眼角的皺紋越發深邃,簡直要聳入鬓角裏。她給溫厘知和裴厭每人都分別打了滿滿一碗雞湯,還囑咐兩人不夠再添。

溫厘知端過盛着雞湯的碗,吹了吹,然後抿了一小口。

她這幾日食欲不佳,懷孕弄得她身體很不舒服,但為了不掃奶奶的興,她還是勉強喝了兩大碗。

入夜時分,奶奶早已經給溫厘知和裴厭鋪好了床鋪。

新換的床單帶着幹淨的皂角味道,溫厘知躺在上面,深深感覺到一股安全的家的歸屬感。

腦袋一沾着枕頭就忍不住想睡覺。

房間還是她在這裏念高三時住過的那個。

人總是念舊的,重回故地,思緒不免起伏。

她側躺着,枕着枕頭的馨香,窗戶微微開了一點。有風吹進來,這個季節桂花還開着,只是味道沒有那麽濃郁了。

窗簾被奶奶換過,換成遮光的了。

隔壁有零落的水聲,是裴厭在洗澡。

溫厘知閉着眼睛,莫名想起過去的某個夜晚、某個時刻,還是少女的她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心跳的厲害。

窗紗飄動着,疏疏落落漏進來一點光亮,她知道裴厭也沒睡着。

在那一個時刻裏,她在想他。

而他剛好也在想她。

脖子微微有些發癢。她撫上脖子。

又不知不覺想到一片漆黑之中。曾經有個少年翻窗進來,他的身影在月色裏顯得有些寂寥。

他貼近她。耳骨上明晃晃的耳釘在月光下很清亮。

他五官割裂的分外凜冽,半是吃醋半是過敏的熾熱,他顫抖着,堅硬的牙齒在她脖子上印下一個咬痕。

骨血裏卑劣的占有欲在悻悻作祟。

她是他的了。

溫厘知手輕輕撫上自己平坦的腹部。裏面有一顆小小的種子,正在被澆灌着,慢悠悠地長大。

朦朦胧胧中進入了夢鄉。

她覺淺眠微,雖然是睡着了,但卻還能隐約聽見一些響動,只是眼睛沒有力氣睜開罷了。

隐隐約約中,她感覺到房門開了。

她知道是裴厭洗完澡回來了。

……

被子被掀開。

……

他身上帶着水汽。湊近她的時候,她能感受到他還沒有幹透的發梢。霧蒙蒙的,濕呼呼的。

他特意睡在溫厘知側身朝過來的方向。他的體溫比她高一點。溫溫熱熱的。

……

手很自然地攬上她的後腰。

溫厘知的背部,腰窩那裏深陷下去一塊。他很喜歡她的腰窩,他喜歡按在上面。

……

他眼睫上帶着水汽,細細端詳她。

溫厘知睡着了。很安靜。呼吸聲均勻,一起一伏的。

……

沒來由想親。他俯身過去,怕弄醒她似的,于是,只親了親她的鼻尖。

溫厘知覺得癢。不安分地伸手揉了揉鼻子。

然後喃喃地說起夢話來。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她喜歡抱着裴厭睡覺。

也喜歡被裴厭抱着睡覺。

她在說夢話,低聲喃喃地,裴厭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只是覺得很可愛。

忍不住了。再親一口。

-

第二日是同學聚會。

溫厘知起的很晚就算了,吃完午飯以後還犯困,于是難得睡了個回籠覺,整個下午,裴厭坐在窗邊看書,也沒舍得叫醒她。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同學聚會也開始半個多小時了。

“怎麽沒叫醒我?”溫厘知揉了揉眼睛,腦袋還有點發懵。

“伸手。”裴厭什麽也沒解釋,拿過衣服替她穿上,“怕你太辛苦了,沒舍得叫醒你。”

“要遲到了。”溫厘知看着他說。

“不急。”裴厭替她拉上拉鏈,借着拉鏈拉上去的當兒,他自然地吻了吻溫厘知。

出發前裴厭順手捎上了一件黑色的夾克。

溫厘知注意到他這個動作:“怎麽,你冷麽?”

裴厭無奈地看她一眼:“是怕你冷。”

……

等到了同學聚會的餐廳包廂時,裏面已經零零散散圍坐滿了三桌。

邵梁在中間那桌沖他倆招手,語氣裏有幾分酒意:“裴哥,學霸,快坐過來,坐過來!”

于是他們兩人就在邵梁那桌上的空位置落了座。

“怎麽才來啊?”邵梁都已經被灌得有些微醺了,邊說話邊打了個酒嗝兒,胃裏的一股酒精氣直往上竄,特別上腦,他皺了皺眉,手裏的酒杯都險些握不穩了,“哦不對,不能叫裴哥了,得叫裴總,怎麽,貴人多忘事兒啊?”

“有點事,耽擱了下。”裴厭替溫厘知要了杯溫水。

“不行不行,得罰!”邵梁帶頭起哄道,旁邊幾個老同學也一起附和。

喝了點酒以後,他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的,若是放在平日裏清醒的時刻,他是斷然不敢跟裴厭叫板的,但現在難得醉一次,酒精作祟,他膽子也大了許多。

“怎麽罰?”裴厭問。

有點刺眼的包廂燈光內,他偏了偏目光,淡聲看向邵梁道。

“來!你倆,一人一杯!都給我滿上!”邵梁不知道溫厘知已經懷孕了,問服務員要來兩個杯子,然後一邊手抖一邊替他倆分別倒上滿滿一大杯。

“她喝不了。”裴厭目光恹恹,頓了頓,“我也喝不了。”

“不是吧?裴哥,你要耍賴啊?”邵梁又打了個酒嗝兒,“你怎麽就喝不了了?”

裴厭:“我對酒精過敏。”

“別介呀裴哥,你上次結婚你忘啦?”邵梁怕他忘了,有意幫他回憶起來,“你和那個戴墨鏡的帥哥,兩人不是對吹的挺歡嗎?”

裴厭:……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怎麽好端端地,又非要提起陳杭之這個人來?

有意無意間,他看了溫厘知一眼。

溫厘知拽了拽他的手:“別喝了。咱們喝果汁。”

就連班長鄭心虞也看不下去了,出來打着圓場道:“好了好了,小邵,人家小裴同學不願意喝就別勉強了。”

“不用。”裴厭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又順帶着把溫厘知的那份也喝了

仰臉的瞬間,喉結上下滾動,側臉輪廓隽邃挺拔。

放下杯子的瞬間,面色不改。沉靜如同喝了兩杯白開水似的。

“好好好!裴哥行!”邵梁已經喝的有點東倒西歪了,心裏卻想裴哥是不是故意逗他的,就這個喝酒的勁兒,他居然跟他說對酒精過敏?

過的哪門子敏?

溫厘知抓着他的手,緊張地問:“能喝麽?”

裴厭溫熱的手覆蓋溫厘知的手指:“不要緊。”

這點酒和他結婚那天喝的比起來,的确算不上什麽。頂多只會讓他臉紅一陣罷了。

酒桌上,一堆老同學久未見面,一邊吃菜,一邊唏噓談天,還嚷嚷着飯後要去唱個k。

邵梁酒喝多了,搖頭晃腦的,開始回想當年的往事。想就算了,還把他想的全部都抖落出來:

“大學霸你是不知道啊,我們裴哥其實很早就觊觎你了。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天他給你帶汽水飲料來着?我那個時候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了,你說就咱們裴哥,從來都不喝碳酸飲料的人,居然破天荒給你帶飲料,還暗戳戳向我打聽你的名字,你說這不是心懷不軌是什麽?”

溫厘知又尴尬又好笑。

“夠了。別說了。”裴厭聲音很淡。聽不出來任何情緒的波動。

但溫厘知注意到,刺眼的燈光下,裴厭的臉在幾不可查地發紅,也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過早觊觎溫厘知”這件事從邵梁口中被抖落出來的緣故。

邵梁還有一大堆八卦正準備說呢,恰這時門開了,又進來個人。

那人長發染成金棕色,看樣子燙過,披散着落在後肩。一副純白的大口罩将臉遮了個嚴嚴實實。頭上還戴了個鴨舌。依稀只能辨認出來是個女生。

邵梁眯着眼睛仔細瞧:“這人誰啊?”

隔壁兩桌都沒空位了。那女生順着空蕩走過來,自顧自在這邊的一個空位上拉開椅子,然後又白了邵梁一眼:“邵梁,你給我起開點兒。”

這口氣,宋昕含沒跑了。

邵梁聽聲識人,這才把宋昕含認出來,插科打诨道:“喲,這不是大明星麽?”

“悶死我了。”宋昕含摘下鴨舌帽,又解開口罩,高中時代喜歡化妝的她,此刻卻沒有化妝,一張素面朝天的臉毫不遮掩,直愣愣地顯現在他們面前。

她高中畢業以後誤打誤撞簽了個小牌的經紀公司,可惜沒什麽好的資源,只能拍拍一些低成本的網劇,不過這對于宋昕含來說已經足夠了。

她很滿足,因為至少能養家糊口。

她姨媽前些年生了病,花了很多錢還是治不好,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燒烤店也抵押了出去。

後來她姨媽去世後,那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女兒中的大女兒喬喃,不得已送給了一對好心夫婦收養。

至于她姨媽的那個小女兒喬咛,本來也是要送出去給別人養的,可宋昕含不忍心。

明明自己也是個孩子,卻還是自作主張将她帶在了身邊。

“你也得罰一杯,大明星也不能例外。”邵梁酒氣沖天,手抖着,也給她添了杯酒。

“喝不了。你哪兒涼快哪呆着去。”

對味了,還是那個脾氣火爆的宋昕含。一點兒也沒變,和記憶裏簡直一模一樣。

宋昕含餓的不行,前些天她在為喬咛上小學的事奔忙,所以才忙裏抽閑回到飛鳥島來。

雖然簽約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破演藝公司,甚至連個像樣的經紀人都沒,但公司對藝人的身材管理還是十分嚴苛。

平日裏,宋昕含常常是餓着肚子睡覺的。

好不容易脫離了經紀人的看管範圍,滿桌子的菜品對她來說都是極具誘惑力的,她立刻抽出筷子夾了點菜往嘴裏塞。

她擡起頭,恰好看見溫厘知。

嘴巴嚼菜的動作放慢了些。

溫厘知也恰好跟她的目光碰上。

老實說來,她和宋昕含之間的關系挺尴尬的。既有摩擦競争,又有惺惺相惜。

宋昕含避開目光,筷子伸向魚香肉絲:“都愣着幹嘛啊,吃菜啊!”

聚會将近尾聲,溫厘知也正準備走,宋昕含卻叫住了她:“等等。溫厘知,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裴厭:“有什麽話我不能聽?”

溫厘知卻寬慰他道:“沒事沒事。”

然後就跟宋昕含去了包廂角。

宋昕含長呼了一口氣:“溫厘知,挺謝謝你的。”

她性子傲,這輩子還沒對誰說過謝謝二字。

面對她這突如其來的感謝,溫厘知沒大反應過來,懵懂地問:“怎麽了?”

“沒怎麽。”宋昕含雙手抱胸,仍然保持着居高臨下的高傲姿态,她這人不壞,但向來性子傲,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謝謝你把那條裙子送我。”

溫厘知這才想起來,自己當時在回雲都前,囑咐裴厭把自己只穿過一次的那條舞裙送給宋昕含。

“我那時候挺拮據的,”宋昕含舒了口氣,盡量做出毫不在意的暢然樣,但溫厘知知道她一直都過得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輕松,“謝謝你那條裙子,那是我第一條像樣的舞裙,很好看。”

她頓了頓,繼續說下去:

“高考我發揮失誤了,本來打算複讀的,但我壓根就不是學習那塊料子,況且,我爸也不可能給我錢讓我去複讀。後來我偶然間報名了一個跳舞比賽,穿的剛好是你那條裙子。得益于它,我當場就被一家公司看上,火速拍案簽約,也才有了我現在的生活。”

“溫厘知,謝謝。”

溫厘知眼睛亮亮的,她還記得高中時代的那一次跳舞表演,她站在後臺,看見過宋昕含跳舞時的樣子。

在翩翩起舞的宋昕含的臉上,似乎閃爍着什麽迷人的光彩。

溫厘知知道,那是一種真正發自內心的、對于舞蹈的熱愛。

溫厘知一字一頓,認真地說,“你被選中,不止是因為那條裙子,更是因為你自己,宋昕含,你值得。而且,我也得感謝你,譚駿那件事,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可能一輩子都會落下陰影。”

還記得那一次她被譚駿尾随。如果不是宋昕含及時出現,她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宋昕含嗤笑了聲,仍然保持着抱臂的姿态,笑裏面卻沒有一點敵意。完全的釋然和柔和。

……

“說了什麽?怎麽說了那麽久?”

出來的時候,裴厭替溫厘知搭上那件他順手捎帶過來的黑色夾克。

推開餐廳的門走入夜色裏,初秋的天氣已經微微帶了幾分潮濕的涼意。

外套罩在肩上,抵擋了一部分潮濕的秋意。

上面還有屬于裴厭身上的味道。

裴厭喝了酒,已經不能開車。本想着讓顧嘉裕送他倆回去,但顧嘉裕是個老婆奴,章妍薇不允許他晚上出來瞎晃悠。

不過好在絡繹鎮并不大,兩個人趁着夜色,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溫厘知穿着他的黑色夾克外套,輕輕笑着:“沒說什麽。”

她挽過他的手。他皮膚很燙,溫厘知才想起他對酒精過敏,剛剛還喝了點酒。再三問:“你喝了酒,真的沒事嗎?”

“怎麽,心疼我?”裴厭垂眸看她。

夜色裏,他停下腳步。

嗯,還挺會抓關鍵詞。

“結婚那天,你到底喝了多少?”溫厘知想起邵梁說過的話。

婚禮那晚,她回去休息的早,一點兒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只知道那天晚上裴厭回到房間以後,很不高興,一身酒味,抓着她溺死在欲河裏好幾次。

“沒多少。”裴厭手攬着溫厘知的腰,像是撒嬌似的換了副語氣,“老婆,不是說好不要再提那個人了麽?”

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

-

開春以後,溫厘知和裴厭一起回到了雲都。

雲都這邊的春天很溫暖,冰雪消融以後,樹的尾端開始吐出綠色。綠意盎然點綴着整座春天的城市。

三月的時候,溫厘知月份有些大了。腹部一天一天隆起,不知不覺中,已經逐漸挺起一個又高又圓潤的弧度。

她個子不高,再加上身材嬌小,肚子就顯得有些大。不過好在這段時間孕反已經減輕了很多,溫厘知胃口也好了很多。

可不管怎麽吃,除了肚子有在變大以外,四肢依然十分纖細。并且由于激素的作用,溫厘知每每對着鏡子看自己的時候,都能覺得自己的皮膚似乎又更光滑了些。

白淨乖巧,像枚圓潤的瓷器。

當然,除此之外,懷孕的其他一些征兆也有在溫厘知身上展露。

譬如,最嚴重的,就是孕期焦慮。

這段時間以來,她變得敏感愛哭,格外缺乏安全感,只要裴厭不在身邊一刻就會變得脆弱易感。

整個人恨不能時時刻刻抱着他,粘住他,要他寸步不離地守着自己。

整個孕期,裴厭也确實做到了寸步不離地守着溫厘知。

肚子大了以後,溫厘知行動總是不便,很難彎下腰去。于是日常的一些瑣事,包括穿衣洗澡之類的,裴厭都會替她代勞。

小月亮出生的那天剛好是個滿月,月亮圓的出奇。

溫厘知醒來的第一眼,裴厭就坐在她身邊。他神情認真,沒留意到溫厘知已經醒了,只是不太娴熟地抱着一個嬰兒,正在用板板正正的公式化抱姿哄小寶寶入睡。

雖然很好笑,但溫厘知卻莫名覺得溫馨。

孩子的名字是裴厭起的,平日裏那樣一個懶散慣了、連給貓貓狗狗取名都是信手拈來的人,這一次卻破天荒地翻起了康熙字典。

可翻來翻去,也沒找到一個合适的名字。

直到小月亮出生的那個晚上,月亮又大又圓,是個少見的滿月天。他終于定下了女兒的名字,叫裴滿。

原因無他,只要溫厘知在,他就完滿。

-

裴厭喜歡女兒。好在溫厘知生的也是女兒。

小月亮繼承了溫厘知白皙的皮膚,生的軟軟糯糯。又繼承了裴厭英挺的五官。

她長得很像裴厭,尤其是那雙眼睛。

長到三歲的時候,小月亮已經聰明伶俐,一口一個甜甜的小奶音叫着“爸爸爸爸”,叫的人心都化了。

裴厭也不例外。

小裴滿愛聽童話故事,每天晚上裴厭回到家以後,她小小的個子總會屁颠屁颠地跑過去,兩只小肉手纏抱住裴厭的西褲小腿,仰臉看着裴厭:“爸爸,你怎麽才回來呀,我和媽媽都等你好久啦。”

這時,裴厭總會單手把小月亮抱起來然後帶着她去找溫厘知。

小月亮長到五歲的時候,陳杭之回國了。

溫厘知懷孕期間,他人在國外沒有回來。但卻一直按時按點地給溫厘知郵遞過來一些珍貴的補品。

小月亮滿月禮的那天,他也沒有出場,就連禮物也是托陳父陳母送過來的。

似乎自從溫厘知結婚以後,他就下定了決心不再過多叨擾她,只是對她說,如果裴厭對她不夠好的話,他随時會回來把她接走。

陳杭之回國的那天,溫厘知也恰好在雲都。

陳家擺了洗塵宴,溫厘知自然也在受邀名單之列。

出門前,裴厭雖然很不開心,但也由着溫厘知去了,末了才不太甘心地說了句“早點回來,我來接你。”

話裏話外,滿滿都是醋意,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那個吃醋、愛記仇的性子,生怕多呆一秒老婆就會不要自己了似的。

溫厘知牽着小月亮,臨走前對他莞爾:“好。”

陳家就在溫厘知家的隔壁,許久未見面,兩個人都生疏了一些,但并沒有生分。

也許是飽經國外風光的浸染,陳杭之似乎添了點異域風情,發色變得有點冷棕,身量也高了不少。他手持酒杯,盡管刻意保持着分寸和得體,但在見到溫厘知的時候,他還是不由得亂了分寸。

溫厘知還是那麽漂亮。和記憶裏的樣子沒有多大的差別。

幾年沒有見面,她膚色卻更白了,白中還隐隐透露出一點紅潤來。看起來某人把她照顧得還不錯。這倒是能讓他稍微舒心一點。

“陳大少爺,總算回來了。”溫厘知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嘴角有一個很淺很淺的梨渦。

她頭發向後低低挽就,瑩白的耳垂上挂着一副漂亮的珍珠耳墜。随着點頭打招呼的姿态,耳墜一晃一晃的,分外柔美嬌矜。

“怎麽,不歡迎我啊?”話一出口,熟悉的腔調和話術,不用說就知道還是曾經的那個陳杭之。

“怎麽會呢?”溫厘知颔首,然後牽着小月亮,對她說,“來,小滿,叫舅舅。”

陳杭之這才注意到她手邊還牽着一個小女孩兒。

那小女孩兒似乎很怕生,一直縮在她的裙邊。紮了兩個可愛的小揪揪,又白又乖,聽到溫厘知這樣說,她才乖巧地叫了一聲“舅舅好”。

小裴滿一邊向溫厘知身後退,一邊仰臉看着眼前這位從未謀面的“陌生”的“舅舅”。

“舅舅”生的很好看,和爸爸一樣帥。但裴滿害怕生人,因為爸爸說所有陌生人都是壞蛋,會用一根棒棒糖把她騙走。

陳杭之聽見一聲脆生生的“舅舅”後,愣了一秒,反應過來以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指着裴滿,又看向溫厘知:“溫厘知,這你女兒啊?”

溫厘知點頭:“對啊,我們小滿有點怕生。”說着就把裴滿抱起來,抱在懷裏。

小裴滿就跟個奶團子似的,眼睛又大又萌,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陳杭之來。那模樣,簡直就和溫厘知小時候生的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又甜美又可愛,誰看了都要忍不住多誇幾句。

陳杭之笑着,蹲下身子來和她平視,又特意換了語氣,像哄小孩似的問道:“小朋友,你叫什麽啊?”

小裴滿怯生生地看着他,咬着嘴唇沒說話。

溫厘知耐心地引導她:“小滿,舅舅問你,你叫什麽呀?”

陳杭之滿懷期待地看着小裴滿。

小裴滿掰着手指,慢吞吞地回答:“我叫裴滿,爸爸喜歡叫我小月亮。”

陳杭之自動省略後面半句話,摸摸小裴滿的頭,笑着說:“真乖。”

然後又伸開兩只手,“小滿這麽乖,能給舅舅抱一下嗎?”

小裴滿有點膽怯地貓着臉,偷偷瞄了一眼溫厘知。似乎在乖乖地等待媽媽的許可。

溫厘知點點頭。

然後小裴滿就乖乖伸出手來,小奶音萌萌的:“抱抱。”

陳杭之穩穩把她抱起來:“走咯,我們去找糖糖吃!”

洗塵宴還沒結束,溫厘知就收到了裴厭發過來的無數條短信,當然還有無數個未接電話。不得已,她只能帶着裴滿跟陳杭之支會一聲就先走了。

陳杭之哄小孩很有一手,特別是這小孩還是溫厘知生的。他跟溫厘知認識十幾年光陰,溫厘知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他全都知曉。

小裴滿身上也有溫厘知的特征。

于是不過多久,小裴滿就已經被陳杭之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走的時候,一手抓着一個漂亮的娃娃,一手抓着一個可愛的玩偶,戀戀不舍地跟陳杭之告別:“小陳舅舅,你什麽時候再來找我玩啊。”

陳杭之摸摸她的頭:“只要滿滿想,小陳舅舅随時都能來找你。”

小裴滿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豆豆牙:“好~”

-

溫厘知抱着裴滿出來的時候,裴厭就等在門口。

“怎麽樣,玩的還盡興麽?”裴厭問。

“還可以。”溫厘知抱着小裴滿。

“還以為你都把我忘記了。”裴厭接過小裴滿,裝作毫不在乎地往家門那個方向走去。

“該不會又要生氣吧?”溫厘知挽住裴厭的手腕。

“沒有。”某人口是心非回答。

“沒有就好。”溫厘知笑。

這時,小裴滿說話了,她聲音脆脆的:“爸爸,你認識小陳舅舅嗎?”

裴厭有點不高興,語氣冷淡了些:“認識。”

小裴滿又把手上在玩的小玩偶遞到裴厭面前給他看:“爸爸你看,這是小陳舅舅送給我的,他家有好多好多我喜歡的玩偶。”

确實,陳杭之家似乎有個專門的嬰兒房似的,裏面擺滿了小孩子喜歡的玩具。

可惜裴滿拿不了那麽多,只能勉強帶走兩個最喜歡的玩具。

“這個不好看。”裴厭拿過玩偶,“爸爸下次帶你去買新的。”

“可是我覺得很好看啊!”小裴滿像是不服氣似的,又問了一遍溫厘知,“媽媽,你覺得小陳舅舅送我的玩偶好不好看呀?”

溫厘知對裴厭說:“滿滿喜歡的話,就給她拿着吧。”

裴厭垂了眸子,臉上情緒寡淡。

小裴滿又問:“媽媽,小陳舅舅什麽時候來我們家玩啊?”

溫厘知還沒搭話,裴厭卻先開口:“小滿,爸爸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麽?”

小裴滿嘟了嘟嘴:“爸爸,可是……小陳舅舅不是陌生人呀,他對我和媽媽可好了,你也會很喜歡他的。”

裴厭突然默不作聲了,然後把裴滿放下來,要她自己走路回去。

小裴滿撓了撓腦袋,一臉茫然地擡頭看向裴厭:“爸爸,你怎麽不抱我了?”

“手酸。”

“啊?”小裴滿疑惑地再次撓了撓腦袋。

她記得之前,爸爸明明都可以同時把她和媽媽一起抱起來的,怎麽今天才抱了一會兒,就說手酸呢?

她有點兒想不明白。

……

好不容易哄睡小月亮以後,溫厘知也有些犯困。

今天裴厭難得沒有來哄小月亮,按照往常的慣例,睡前這段時光一般他都會來給她講故事的。

溫厘知帶上寶寶房的門,去客廳喝了口水,然後準備回房間休息。

她推開門,房間裏只開了一盞暖黃的閱讀燈。裴厭還沒睡下,坐在一邊看書。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裝內襯,下面是一條黑色的西褲。

“還沒去洗澡麽?”溫厘知把左耳上的珍珠耳墜摘下來,邊摘邊往房間裏走。她今天為了參加這個宴會,還化了個淡妝。

裴厭放下書,起身道:“在等你。”

然後走過來,從背後抱住溫厘知。

溫厘知耳環只摘掉一邊,裴厭卻已經低着頭,輕輕貼着她的耳朵。

溫熱的氣息拂灑在她的耳邊,酥酥癢癢的。

“別動,我來。”

說完,他就伸出手,輕柔地觸碰着她的耳垂,而後大手微動,那枚瑩白的珍珠耳墜就被他摘下來。

冰冰涼的,捏在他的手心。有種奇妙的觸感。

“怎麽了?”

溫厘知察覺出他情緒似是有些低落。

“沒怎麽。”裴厭雖還是嘴硬,但是身體卻很誠實,他微俯下腰,以從背後抱着的姿态環抱着溫厘知,下颏還抵在她溫熱的頸窩裏,“想你。”

溫厘知釋然而笑:“不過是出去了一會兒。”

“那也想你。”裴厭執拗道。

“好了,別鬧了,我要去洗澡了。”溫厘知輕輕拍了拍他繞在自己前胸的手,示意他別鬧。

裴厭沒說話。在她的後頸上吻了吻。

溫厘知的後頸,皮膚白皙,他很喜歡溫厘知的後頸。有的時候用力了,上面就會顯現出明顯的紅色印子。

他一路吻上去。

溫厘知的耳垂很軟,很熱。小小的耳洞。

他要她轉過身來。

溫厘知有些發怔地看着他:“又怎麽了?”

她說話的時候,嘴巴一張一合,嫣紅的口脂還沒卸掉,上面浸透着薄薄的一層水光,如同新洗的誘人櫻桃。

心底裏有個角落在發癢、發脹。

醋意和強烈的占有欲吞沒了他。

叫他忍不住吻上去,狠厲地抵着她。

粗粝的手指撫上腿部細膩肌膚的溫熱。

“溫厘知,你是我的。”

抵死纏綿,不醉不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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