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第13個巫師》：

為什麽要大老遠跑去詛咒一個嬰兒？

巫師覺得這真不是他的問題，實在是國王和皇後欺人太甚，生個女兒舉國歡慶一個月，夜夜笙歌，歌舞聲沸反盈天，吵得他連炸三次坩埚，浪費珍貴材料無數，更重要的是——

歌舞聲和燈光害得他本來就不多的睡意全跑光了！

長期失眠的巫師狂躁得如同被偷了財寶的噴火龍，頂着兩個濃墨重彩的黑眼圈，直接從森林殺到王宮。

“安靜！”

歌舞聲戛然而止，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慘白着臉，驚恐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巫師。

唯有皇後懷裏的嬰兒噗地吐出一個奶泡泡，并被自己逗得咯咯直笑，小孩子清脆的笑聲在寂靜的舞廳裏特別的突出。

安靜不到一秒再度聽到嘈雜聲，緊繃的神經徹底斷裂，失去理智的巫師啞着嗓子地對尚在襁褓的嬰兒下詛咒：

“她會長成一位美麗高貴的公主，擁有讓世人贊頌的美德和美貌，直到十八歲那年，她會被紡錘車的針刺中手指，然後死去。”

然而，這是位小王子。

沒有了徹夜不眠的歌舞聲，巫師還是睡不着。

失眠時間太長，他精神極度亢奮，即使雙眼眼皮合并，身體疲憊到極點，大腦仍高速運轉，根本無法陷入睡眠之中，黑眼圈黑得如此濃重，以至于他現在服用動物藥水也只能變成熊貓了。

此時，國王邀請的十二位女巫之一上門拜訪，帶着據說有奇效的安眠藥水，希望巫師能更改詛咒的內容。

“如果藥水有效，那麽公主将不會在十八歲那年死去，而是在十八歲那年被紡錘車的針刺中手指後，陷入沉睡之中，如果不是，你将會永眠于此。”

女巫帶來的安眠藥水确有奇效，巫師履行了他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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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巫師不失眠時，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輕易不致人傷亡，甚至于在睡眠充足的情況下，他只是個看上去陰沉沉的強大巫師，有時還會做點好事。

服用安眠藥水後，巫師沉睡了十六年。

在這十六年裏，小王子如詛咒所說的那樣，出落得楚楚動人，高雅美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是整個王國捧在掌心的稀世珍寶，是才貌雙全，值得所有人百般呵護的小公主。

今天的小公主依舊有些憂郁。

因為，今天也沒有人發現他其實是小王子，包括且不限于他的父王、母後、女仆。

由于巫師的詛咒太給力，除了王子本人，其他人都堅定不移地堅信着，他們國家只有一位美麗高貴的小公主。

so sad.

“殿下，這一季最新款的裙子已經送到了，請問，您是現在要去試衣服嗎？”女仆問道。

憂郁的小王子瞬間活躍起來，“當然是現在啦。”

換上新裙子後，小王子跟往常一樣，甩開了随侍的仆從，自己溜出王宮玩了。

巫師家所在森林離王宮并不遠，不然當年他也不會被王宮的歌舞聲吵得心煩氣躁，直接殺進去詛咒一個小嬰兒了。

當年的事故後，王國裏的臣民就自發地遠離這片森林，加上巫師臨睡前設下的防護措施，誤入這片森林的人，幸運的被挂在高樹上示衆，不幸的就再也沒出來過了。

久而久之，森林也就成為了禁地。

作為故事主角，小王子必須有過人的好奇心和幸運值。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穿着新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王子走進了這片森林，走過巫師的草藥園，推開巫師家小木屋的門。

“哇！”

小王子捂着嘴，驚嘆地看着屋內的景色。

屋內像是一個巨大的玻璃花房，可以看到争奇鬥豔的反華，以及澄澈明淨的天空，一條鋪滿鮮花的道路小王子的較小蔓延至極高的祭壇，而祭壇上有層層粉色紗幔輕微飄蕩，隔絕了他探究的視線。

撩開祭壇，小王子可以清晰地看見躺于鮮花之中的陰郁巫師，穿着黑色的巫師袍，雙手抱着白玫瑰花束放在胸前。

這個造型，是在等待被吻醒的公主嗎？

小王子竊笑，俯下身仔細打量巫師，其實這位“睡美人”長得也很不錯，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膚色，黑鴉鴉的纖長睫毛下是濃重的黑眼圈，過分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臉，有種病态的俊美。

“睡美人”突然睜開雙眼，漆黑的雙眼倒映着小王子驚慌的表情，皺眉，冷聲道，“幹嘛，難道你想親我嗎？”

“啊？”小王子愣住了，半響後才紅着臉擺手，“不是，我不是。”

他這一覺睡得很舒服，這些小動作也就不計較了。

巫師于花團錦簇中坐起身，腳踩在地面的一剎那，整間屋子恢複成原來的模樣，标準的單身巫師的陰森森小木屋。

“這次過來是想要什麽魔藥？”巫師上下打量了一番穿裙子的小王子，用醫生出診斷書的冷漠口吻道，“臉變漂亮了，皮膚也變好了，身高也增高了，但胸太平，看來是要豐胸藥了。”

“……謝謝啊。”

穿裙子的小王子兩頰通紅，被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盛誇這種事，他是遇見過不少，但是像對方這樣面無表情用陳述事實般的口吻說出來，就顯得格外的真誠直白，也格外的讓人心情愉悅。

今天怎麽這麽有禮貌？

巫師奇怪地想，從一整排的魔藥瓶子中迅速挑出豐胸魔藥，遞過去，“之前練的，直接口服，服用後，即使是男人也能長到E。”

“男人也可以的嗎？”小王子拿着魔藥，驚奇地在自己胸前比劃，E呢，那豈不是有甜瓜那麽大了嗎？

好厲害啊！

沒辦法，作為公主養大的小王子，雖然很清楚自己是男生，但難免還是對這有些好奇，并且，在他認識的公主之中他确實是最小的。

“你在懷疑我賣假藥嗎？”巫師皺眉，嘲諷道，“拿了藥就趕緊回去，難道還希望我請你吃午餐嗎？”

“可以嗎？”小王子驚喜地看着巫師，“我也會幫忙準備午餐的。”

這話就真的很不像他那個好吃懶做的妹妹了。

巫師想。

此時，被随手扔到桌上的鏡子突然蕩起水樣的波紋，巫師打了個響指，鏡子裏頓時出現了一個美豔的女子。

“好久不見啊哥哥，咦，你是誰？我哥那陰森森的宅男終于交女朋友了嗎！”鏡子裏的美豔女子反手捂嘴竊笑，“哥哥你竟然也能脫單，這是要世界末日了嗎？”

“你好，我是住在附近的露絲，我覺得你哥哥長得很好看，脫單應該很容易啊。”小王子一個個問題地認真回答。

露絲，玫瑰嗎？

也确是人如其名。

巫師的視線在鏡子裏的女子和小王子之間徘徊，左邊的嚣張乖戾口無遮攔，右邊的乖巧懂事知書識禮，很明顯，他妹妹想從左邊進化成右邊的模樣，至少得重新投胎二十遍。

他認妹妹了。

巫師覺得這不是他的錯，他本身有點臉盲，而女人的妝容堪比易容，女巫的化妝手段更多，他妹又是其中翹首，久而久之他就更認不得人了。

再加上他家的防護措施設定好，在他沉睡期間，只允許他的血親出入的。

對了，當初設定的時候，因為沒耐心跟妹妹的虛榮心做長時間的拉鋸戰，他設下可自由出入的條件是“這片土地上最美麗的人”。

巫師擡眸，用科研考究的目光端詳着小王子的臉，和他妹常年浮誇的妝容不同，對方臉上沒有用任何的脂粉，有種天然的清純幹淨，說話的時候，星子般明亮的大眼會認真專注地看着對方，傾聽的時候，會根據對方的言語做出各種生動的表情，好像比當事人還要真情實感……

嗯，确實比他妹妹要好看。

很多。

在巫師盯着小王子的臉思考事，巫師妹妹和小王子聊得十分融洽，标準腹黑和天然的交鋒，前者有意識地套出想知道的情報，也同樣地被後者無意識地套了不少話。

基本上，巫師大致了解，左邊的嫁入豪門手握大權，右邊的家境良好父母恩愛，左邊的好吃懶做奸詐狡猾愛美成性，右邊的好奇心過剩傻大膽熱愛作死……

雙方套話能力不相伯仲。

眼看兩人都快要“一見如故”“交淺言深”得透露內|褲顏色，巫師出聲打斷他們的對話，“醒來你這次通訊不是專門交友的吧，有事直說。”

“哥，你那裏還有多少增肥藥？我全要了。”

巫師倦怠地擡眸，掃視了一眼鏡子對面豐|乳翹臀穿着性感的美豔女子，篤定道，“确實，你是該減肥了。”

“會不會說話的，我要的是增肥藥。”巫師妹妹糾正道，并十分有人傻錢多的金主風範地大手一揮，豪邁道，“有多少要多少！”

“……”

完球了，妹妹瘋了。

“你回去冷靜一下，我該去吃午餐了，再見。”巫師不由分說地蓋上鏡子，并手疾眼快地在它震動起來前放上好幾個秤砣鎮壓。

巫師轉身，看向乖巧地站在一旁的小王子，冷聲問，“午餐想吃什麽？”

“問我嗎？”小王子訝異地指了指自己，蔥白指尖壓在嫣紅的櫻桃小嘴上，藍汪汪的眼睛澄澈明亮，映得整間屋子都好像亮堂起來，得到肯定回複後，眉眼彎起，唇角上揚，露出一個仿佛有小星星掉落的笑容，“我都可以的，不挑食，很好養活的。”

不挑食，很好養活？

這兩個形容詞瞬間勾起巫師那些被寵物商人欺騙的回憶，據說不挑食的蠍獅，總是吃不飽，最後餓死了，據說很好養活的水怪，給什麽吃什麽，最後撐死了……

寵物殺手.巫師按着太陽穴，決定直接去查百科全書，上面應該會有普通人類科學有理的正确喂養方式。

小王子歪頭，好奇地看着巫師伸手往空氣中一撥，周邊環境迅速瓦解重組，轉眼間，他們就站在一個裝修堂皇、藏書頗豐的圖書館中央，頭頂是明亮的水晶吊燈，直連到天花板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停靠在書架上的雕花镂空的移動梯子……

被琳琅滿目的書籍包圍着，讓小王子下意識地放輕呼吸聲，生怕驚擾到不知藏身何處的讀書人，或者沉睡于某本書中的精靈。

根據巫師的需求，書架上相應的書籍飄到他的面前，摞成一疊，放在他們面前的書桌上。

巫師随手翻開最上面的《人類食譜》，是一位筆名為獨眼美食家的作者寫的，翻開後，他就很确定，這位是獨眼巨人，而不是什麽獨眼海盜，因為裏面內容全都是人類的料理方式。

“麻辣人頭，新鮮人頭去毛，将眼睫毛、喉管一一剪掉，建議選擇人類女性頭顱，長發去毛方便，清晰幹淨，加料酒、生姜、蔥去腥，等三十分鐘，去腥後炖煮祛除殘餘的血水，過程約十分鐘……”

探頭過來看的小王子念出食譜上的文字，念到一半就吃吃地笑，“呵呵，這個作者好幽默啊，這本笑話書好有趣啊。”

“……”

不是。

這本就是講怎麽吃人的，小傻子。

“你現在看這本書，午餐是想吃我嗎？”小王子俯身撐腮看着巫師，輕笑，像只姿态優美的白天鵝，不經意地，翩翩然落在平靜的心湖中，撥出一圈圈漣漪。

面對小王子單純的目光，巫師花了三秒去思考，對方到底是在開車還是在開玩笑。

“不是，我不吃人。”

“哦。”

“……”

巫師合上書本，迅速翻完桌面上的好幾本書，發現沒一本是關于怎麽喂養人類的，最接近他需求的是龍族養龍騎士的指南。

但龍族一般不負責龍騎士的喂養，只需要找個有充足食物的地方放下他們選中的人類，他們就會自主覓食，或是打獵或是采摘水果，生存能力極佳，如果幸運，能遇到廚藝高超的騎士，他甚至會包圓龍族的夥食。

看得巫師都想養一只龍騎士了。

其實這是龍騎士廣告吧！

全程旁觀的小王子試探着開口問，“你是不是想找食譜啊？是因為我嗎？謝謝你，但其實你平時吃什麽，我跟着你吃就可以了，不用這麽麻煩的，真的。”末了，他還點頭加強自己的肯定。

“是，是，不可以。”

巫師簡潔地回答完小王子的問題，趁對方一一比對自己問的問題時，重新糾正搜索的關鍵詞，準備再次翻找科學有理的正确人類喂養方法。

雖然外表和普通人類沒什麽差別，但巫師的身體實際上和普通人有着極大的差異，其他的且不說，普通人能一覺十六年，醒來還跟普通人睡完午覺似的如常活動嗎？

在飲食習慣上，巫師百毒不侵，很多見血封喉入口即亡的食材都是他餐桌上的常見菜，跟随他的食譜來，小王子分分鐘中毒身亡。

“要不，我來下廚？”小王子提議。

巫師都懶得擡頭重新打量對方身上的珠寶衣物有多昂貴，有多表明對方非富則貴十指不沾陽春水，冷酷無情道，“你進過廚房嗎？”

他不會被毒死，不代表他願意忍受糟糕的事物。

“進過的。”小王子鼓起腮幫子，像只被搶了松果的花栗鼠，氣鼓鼓地反駁，“王、我家所有地方我都去過的，包括廚房。”

“嗯。”

“真的！”

“那你會烹饪什麽？”巫師從書裏擡首，好整以暇地問道。

“……不會，我可以學啊！”

“如果你學不會呢？”

“……學得會的，我又不笨，實在學不會我請你來我家用餐啊。”

“麻煩，不去。”

“我家就在森林外面，很近的。”

“不去。”

“……你好宅啊。”

“……”

最後，還是小王子找出一本《世界料理大全（人族篇）》暫時解決了巫師的問題，裏面琳琅滿目地記錄了世界各地的人類美食，幸虧後者沒有選擇恐懼症，不然還真難從中挑出想吃的食物。

“份量呢？”單手拿着書，準備離開圖書館時，巫師謹慎地詢問道，“你一餐要吃多少東西？”

分量很重要，把控不好又撐死一個怎麽辦呢？

真的可以說是，非常擔心一餐午餐就把人養死了。

“诶，大概就是正常分量就可以了。”小王子思考了片刻，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如果能夠再多一點就更好了。”

“……”

所以是多少，能有個标準嗎？

巫師漠然地看着小王子，他的臉色過于蒼白，又帶着經年不消的黑眼圈，看人時無論是何種表情，幽黑的眼睛就像一條看不到盡頭陰冷而漆黑的隧道，讓人從心底裏發悚。

“咕咕咕~”

小王子尴尬地按着自己奮力發言表達意願的肚子，耳尖通紅，垂着眼眸，睫毛不安地顫動，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看向巫師，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帶着一點點的讨好和撒嬌。

“……走吧，先吃飯。”

再拖下去，巫師怕對方會成為又一個餓死在自己手裏的生物。

随着話音落下，兩人身處的環境再次重組。

次空間廚房最方便的一點，相對時間流動速度可調節，讓外界等待用餐的人士幾乎感覺不到烹饪時長，基本上剛點餐就能上菜。

兩人用餐地點在小木屋外面，鋪着綠葉的木桌，翠綠柔軟的藤椅，片好的烤肉、蒸熟的魚、蔬菜沙拉、烤面包盛放在芭蕉葉上，湯、炖肉則裝于椰殼之中，葉身較厚的蓮葉作為盤子，用竹子削成的勺子，杯子則是一種外形有些像高腳杯的白色花，可以用空心的蘆葦杆伸進去喝裏面的花蜜。

一切極富有野趣，和周邊嘉木繁蔭、鳥語花香的環境般配極了。

這一餐，賓主盡歡。

小王子充分地享受了在森林中野餐的樂趣，差點吃撐，而巫師，也充分地享受到了投喂寵物的愉悅，差點把前者吃撐。

……

是的，投喂寵物。

巫師其實也不太明白自己是怎麽過度到寵物主人心态的，大概是剛睡醒之後有點懵，而且，對方乖乖巧巧聽話又懂事的樣子，特別符合他從小對寵物的想象。

盡管當寵物殺手時間久了以後，他就只剩下“能在他手裏存活”這一個要求，再後來發現滿足這個要求太難，他就絕了養寵物的心了。

現在嘛，養個普通人類好像也不錯。

普通人類.玫瑰小王子對此毫無知覺，并在巫師的陪同下，興致勃勃地探索起這片森林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飯後遛寵物了，巫師盯着小王子歡快的身影，默默地想着，并用魔法消去對方前方道路上突起的樹根。

跟因失眠常年陰郁暴戾的巫師不同，小王子和絕大部分童話的主角一樣，有着得天獨厚的動物親和力，輕易能在森林裏召喚出一個動物園的那種。

現在這個動物園既畏懼巫師而不敢靠近，又擔心小王子而不願遠離，就這麽不遠不近地跟着兩人。

然而，組團跟蹤的小動物太多，隐蔽的地點就那麽些，一路走來已經有好幾個倒黴鬼不小心被擠到兩人面前。

小王子想像平常一樣接近這些小動物，然而巫師慢條斯理地跟在他身後，陰沉沉的目光幽幽地落在落單的小動物身上，沒有血色的薄唇似笑非笑地揚起。

啊啊啊啊啊啊魔鬼看見我了！

他要吃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媽媽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小王子莫名地看着倉皇而逃的小動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垂喪地扭頭看向巫師，“……是我吓到它了嗎？還是它們都不喜歡我。”

“或許。”巫師答得毫不心虛，甚至面不改色地信口雌黃，“可能是你們還不熟，以後會好的。”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這之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有動物緣的。”小王子有些喪氣，“明明王、我家附近的小動物都特別喜歡我的。”

确實是很有動物緣，以往遠遠看到他就已經開始逃命了，現在竟然還敢跟着他們，可以說相當有義氣了。

巫師這樣想，臉上卻不露分毫，繼續輕描淡寫地誤導對方，“森林裏的動物會更警惕些。”

“沒關系，等以後熟悉起來，再一起玩好了。”小王子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恢複朝氣蓬勃的模樣，并發現了重點，“那你呢，你再森林裏住了這麽久，應該——”

“我宅。”哪怕即将被拆穿，巫師依舊從容不迫。

“哦，那我們熟悉以後，介紹你們認識啊。”小王子道。

“可以，”只要那群動物不介意，巫師自然也不介意逗它們玩一會。

日漸西斜，樹林蔭翳時，小王子戀戀不舍地辭行，臨走時還一遍遍地确定下次的約定，“說好的，下次過來，你帶我去海底找美人魚。”

“嗯。”巫師颔首，忽然目光一閃，補充道，“下次過來，穿回男裝吧。”

“！！！”

小王子雙眼圓睜，跟剛剛那只被吓得倉皇而逃的野鹿似的，驚慌失措地看着他，有些語無倫次，“你知道我是男的？你真的是這麽覺得的？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嗯。”有點想撸毛，巫師這樣想，目光在小王子金燦燦的頭發上掃過，按了按自己的喉結，主動解釋道，“這裏暴露了。”

其實小王子沒有做僞裝，只是因為詛咒其他人默認他是公主，只有他本身和身為詛咒者的巫師不受影響。

“但——”

其他人即使看到了也會覺得他是女孩子的。

甚至連他爸媽都是這麽覺得的！

甚至有時小王子都已經覺得，認為自己是男孩子，其實是他自己的一種幻想，而現在，有人肯定了他的想法。

小王子百感交加，最後，沖上去給巫師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擡頭，笑容如盛放的向日葵，燦爛而帶着陽光的氣息，“再見。”

“再見。”

摟着小王子，順勢揉了一把小王子金發的巫師很滿意。

回到小木屋的巫師發現，被他挂了通訊的妹妹正在他家裏面搜刮魔藥，滿室都是用魔法漂浮起來的家具、物品。

“……你幹嘛？”

“你回來了，幫我翻翻，增肥魔藥在哪？”巫師妹妹看了巫師一眼，就繼續投入到翻箱倒櫃的事業之中。

“你已經很胖了，不用增肥。”巫師将屋內擺設恢複原位，坐在沙發上，摟着抱枕，懶懶地逗妹妹，“再胖你進門就要縮小咒了。”

“能好不好說話嗎？”巫師妹妹擡手就是一個死咒，“再亂說話打死你啊。”

單手隔開死咒，巫師擡眸，問出一個直達靈魂的問題，“舍得殺我，你找到更好的美容魔藥供貨商了？”

“……”

沒有，所以她不是沒下死手嗎？

“所有增肥魔藥都在這個盒子裏面，大概足夠十萬人增長十斤左右，你确定要這麽多？”打鬧完，巫師遞過去一個巴掌大的描金漆木盒，随口道，“你不會是覺得，把全國的人的體重提起來，就顯得你瘦了。”

“對啊，你怎麽知道的？”巫師妹妹接過木盒，毫不在意地點頭。

“……”

從思考方式來看，巫師跟他妹妹确實是親生的。

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巫師妹妹就有閑心來八卦了，“哥，今天的小美人，你對她很特別啊，想追的話，我可以給你支招啊。”

“……”巫師陰沉沉地盯着自己妹妹，不發一言，整個人像是籠罩在烏雲之中，給人以沉重的壓迫感。

“少在我面前裝，我們一起長大的，你吓唬不了我的，快回答，答得好，我那裏還有瓶二十年的愛情魔藥，送你了。”巫師妹妹不為所動。

“……那就是我送你的。”

“不要在意這點細節，廢物利用，快說快說。”

“沒什麽好說的，我也是今天認識他的，有你珠玉在前，我看他自然特別順眼了。”

“一見鐘情。”巫師妹妹總結道。

“不是，就是看他順眼而已。”巫師糾正。

“懂的懂的，不是一見鐘情，是見色起意，啧，給你美化點都不行。”巫師妹妹擺手，雙眼發亮地追問，“然後呢？”

“……沒有了。”

“沒有你這個宅男在外面陪人家溜達那麽久不回來？見色起意就直接約會，哥你可以啊，然後呢？”

“……”

你都自己腦補完了，還有什麽然後？

他就是想飯後帶寵物散步而已，為什麽要理解得那麽複雜？

巫師突然很慶幸，小玫瑰是個男人，而不是像他妹妹這麽八卦的女性。

小王子第二次來森林時，上次躲躲藏藏跟了一路的小動物都跑出來，紛紛攔在他前往小木屋的道路上，甚至還有耍流氓般卧在他的腳背上不讓走的。

還是巫師發現他的困境，過來接人的。

“看來它們是在害怕你欸。”小王子抱起因為害怕癱軟在自己腳面的松鼠，笑容如嫣地看着巫師，“你說，上次是不是因為你在，所以它們才不敢過來的？”

被戳穿的巫師擡眸，他有一雙墨玉鑲邊的漂亮眼睛，但在濃重的黑眼圈襯托下，帶着一種病态的陰郁，閑閑掃視過松鼠時，它直接在小王子手裏癱成一張不停顫栗的松鼠餅。

見巫師不說話，小王子也沒有咄咄逼人，輕笑着低頭哄松鼠，“乖，別怕哦，別看哥哥長得有一點點吓人，但其實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

巫師确定了，小玫瑰是真的不認識他。

他怎麽可能會是個好人？

真是太不以貌取人了，這樣很容易被壞人騙的，比如他。

懶得解釋自己的真面目，巫師将松鼠扔到樹枝上，淡定道，“直接放生就可以。”

“可是——”

可是我說過，要幫你們成為好朋友的啊！

小王子的話被巫師截斷，“先去海底，今天有美人魚的演唱會，快到入場時間了，回來再聊我有一點點吓人的事。”

作為一個壞人，巫師十分懂得倒打一耙的道理。

果然，小王子朝着已經看不見小動物影子的森林說再見，然後乖巧地跟着巫師離開了。

從巫師家到海底是很方便的，一開門就是了，他宅，所以費了大力氣制作了一扇可以直達世界各地的空間門。

“這樣真的不會有海水湧進來嗎？”小王子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木門。

“你可以打開看看。”巫師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王子按着胸口，深呼吸，然後屏住，猛地拉開門，外面是深藍色的海底，有色彩斑斓的珊瑚叢，有種類繁多的魚群，一個陸地截然不同的缤紛世界。

而他之前所擔心的問題，門像有一層透明且堅韌的薄膜擋着，海水完完全全阻隔在門的另一邊，沒有滲進分毫。

小王子試探地伸出手，輕易地就穿過了門，沒有遇到任何阻隔，跟平時把手伸進河水之中幾乎沒有區別，還有不怕生的魚湊上來。

“好癢。”小王子嬌笑着收回手，而回到門這邊後，手上竟然沒有一點水跡，不由得驚嘆，“好神奇欸。”

“還有更神奇的。”巫師站在小王子背後，伸出手一推。

小王子低呼一聲，踉跄着跌入門內，他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屏住呼吸，忐忑地等着海水淹沒那一剎那的嗆水感。

然而，等了半天，依舊沒有海水撲面而來的感覺，反而聽到一聲關門聲。

“睜眼看看。”

“哇！”小王子睜開眼，驚嘆地看着四周，雙眼明亮地像藏了一整個夏夜的星空。

此時，身後的門已經消失不見，他們正站在一個像肥皂泡似的透明泡泡中，懸浮在藍汪汪的海水裏，晃悠悠地往前飄蕩而去。

這裏的海水是清澈可見的藍，如同最美麗的矢車菊花瓣，如同最幹淨明亮的玻璃，藍得那麽幹淨純粹。

被他們驚動的慌亂魚群，像彩色煙花般散開在水裏，然後又聚成一群，悠哉游哉地，風中旗幟般繼續有序地游動。

粉色半透明的水母一張一吸地前進，如同貴族少女夏日最心儀的粉色遮陽傘，沒有蝴蝶結，确有流蘇似的飄逸的觸須。

海星沒有天上星星的璀璨光芒，卻更加的鮮活，更多的色彩，呼吸般一鼓一鼓的，觸角悄悄地翹起，顯得特別的活潑可愛。

瑰麗多彩的珊瑚叢慢悠悠地晃動，像被風吹過的花海，搖曳生姿，又像是最善色彩的畫家最恰好的一次調色盤打翻，豔麗清奇……

夢境般美好的景色接連出現，沒有一處是相同的，小王子目不暇接，幾乎沒有時間追究巫師把他推進來的事。

“想玩點有趣的嗎？”巫師突然問道。

“你要做什麽？”小王子警惕地轉身，正對着巫師，以防他再次襲擊，因為緊張，說話有些急促，帶着些許尾音，像不自覺地對面前的人撒嬌。

這種程度的防備，跟不設防有什麽區別。

巫師挑眉，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容，再次伸出手，再度猛力一推，直接将小王子推出他們所在的泡泡。

“你怎麽又來啊！”

小王子譴責的話因為看到自己的情況，而軟了下來，就越發的像撒嬌。

接觸到海水後，他兩條腿合并成一條修長的藍色魚尾，鱗片細致緊密地排列着，呈現出一種晶瑩剔透的藍寶石般的光芒，尾鳍則是極輕薄的扇子狀，輕紗似的在水中擺動。

好像差了點什麽。

巫師的目光從小王子美到幾乎不像真人的五官往下，掠過羸弱精致的鎖骨，白如凝脂的胸膛，兩點嬌嫩的櫻粉色，不盈一握的腰身。

這是腮還是鳍？

小王子擡手摸了摸耳朵的地方，那裏變成巴掌大的鳍，有幾根藍色的軟骨，軟骨間有一層薄膜，有點像鴨掌的觸感，有水流從耳後的部位流出，大概有魚鰓呼吸的作用。

正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活動自己的尾巴，剛一眨眼，小王子發現自己身上又多了一些裝飾，小海星耳夾，珍珠項鏈，珊瑚手串，珍珠和貝殼制作的抹胸，腰部和尾巴連接的地方也有相應的珍珠點綴的紗裙。

“怎麽了？”

“人魚族的特色衣服。”巫師半點也不心虛地解釋，并以極快速的愉悅語調道，“如果你不喜歡，那就換一種。”

這人魚族的衣服遮擋功能根本是殘疾的，還是海巫的服裝更合适小玫瑰。

根本沒來得及回答，小王子就訝異地發現，他身上的裝扮變成保守嚴密的黑紗，點綴着瑩潤的小珍珠，有些像寡婦裝，僅僅露出他藍色的魚尾和清亮的眼睛。

也不知道這件衣服是什麽布料，即使這麽嚴實地包裹着他的身體，不會因為濕了水而貼在身上，依然有種輕紗的質感，也不會因此阻礙行動。

“還是剛才那種吧。”仔細地欣賞完自己身上的衣服，小王子篤定地開口。

“……嗯。”

巫師有些不高興地将衣服變回去，他本身的氣質有些陰森，臉色一沉下來，周身更如黑雲籠罩，十分的吓人。

但小王子并沒有被吓到，甚至有閑心秋後算賬了，“你怎麽總是推我，很吓人的！”

“驚喜。”

“……好吧。”

小玫瑰真是好哄。

巫師想着，也跨出了泡泡外，變身成有黑色尾巴的人魚。

“為什麽你不用穿衣服？”小王子問道。

“因為我長得有一點點吓人，沒人敢看我。”巫師的心大概跟他的尾巴一樣，是純黑色的，翻舊賬，強詞奪理，信手拈來。

“……你好小氣哦。”小王子鼓起臉頰，瞪着巫師，尾調軟綿綿的，嬌嗔似的。

“嗯。”巫師颔首，好像聽到的是誇贊般，還發表獲獎感言，“作為壞人，小氣是應該的。”

“……哪有像你這樣對人這麽好的壞人啊。”小王子扳着手指數着巫師做過的事情，“你請我吃飯，帶我去森林玩，帶我到海底玩……”

聽着對方的事件列舉，巫師也覺得，這些，确實好得有點不像自己了。

“因為你很可愛，有經驗的壞人是願意為可愛的獵物付出更多的前期投資的。”巫師說得一本正經。

小王子捂嘴，從指縫中漏出嬌俏的笑聲，像聽到最動聽的誇贊般，被巫師的話逗得十分開心，滿滿的歡欣喜悅都要從彎成新月的眼睛裏溢出來。

“可是我很好騙的，第一次見面我就直接吃你家的事物了啊，所以，不用付出很多，你也可以得到我這麽可愛的……獵物的……”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歧義，小王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清涼的海水也沒能讓他臉頰的溫度變得更低一些。

不知怎麽的，巫師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盯着小王子染上一縷豔色的側臉，沉沉地應了一句，“嗯。”

美人魚的演唱會開在一艘巨大的沉船上，但只有歌者和其它協助歌唱的海洋生物允許在上面出演，觀衆則在沉船四周、上空進行觀賞。

巫師和小王子其實來得有些晚，但當他們出現的時候，周邊的海洋生物恭恭敬敬地讓出一條極寬敞的道路，距離足夠兩人360°旋轉着通過，自發自覺地将兩人讓到最好的觀賞位置。

“喜歡鯊魚還是海豚？”巫師問。

“海豚。”小王子答，有些不明所以。

然後，小王子就坐在海豚上看完了整個的表演。

其實應該回答鯊魚的，坐在鯊魚身上要比坐在海豚身上帥多了。

小王子這樣想。

美人魚的歌聲不輸于傳說中的海妖，她開唱的一瞬間，小王子幾乎是霎那間就陶醉于那美妙絕倫的音樂中，跟随着動聽的音符跌入一個又一個歌者編織的夢境中，不願醒來。

至于小王子的同行者，巫師打了個哈欠，給自己帶了個耳塞，專心看伴舞的跳舞魚的舞姿。

他聽着美人魚的歌聲會發困，曾經一度想依靠這來入睡，但聽多了以後就有抵抗性，雖然聽着還是會有困意，但依然無法入睡。

還不如不聽，更何況小玫瑰在這，他如果真的陷入睡眠，醒來恐怕只能看到對方的骨頭，說不定連魚刺都被吞得一幹二淨。

離開海底，回到巫師的小木屋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小王子和巫師告別後，就匆匆忙忙地趕回家。

時間已經很晚了，再不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