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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禽獸不禽獸的,宋書靈無所謂,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去洗澡的話,真的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你看着辦。”

他簡單地沖着陳醫生點頭,轉身就出了房間,邊走邊解扣子,把被阮榛弄髒的襯衫脫下,随手丢掉。

宋書靈讨厭眼淚、汗水、口水等一切體.液。

被這些黏糊的,有氣味的東西沾染,他會極其不适,反複地洗澡。

沒有升騰的霧氣,冷水順着男人的胸肌淌下,又滑入清晰的人魚線——宋書靈每年在健身上要花掉七位數,他的飲食經過嚴格計算,精密地構造出神祇般的強悍身體,這些當然得益于他對自己的高标準要求,和遠超常人的旺盛精力。

水流聲停下了。

宋書靈從浴室出來,頭發向後梳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眉眼,瞳孔和睫毛有些偏深棕色,平日裏被漫不經心的神情掩蓋,而在水跡未幹時,會顯出點溫和的色彩。

陳醫生已經在偏廳等着了。

聽見腳步聲,他才轉過頭來,沒再逗那只雪白的鹦哥兒,阮榛昨夜來得晚,直接上了二樓,真是虧,沒見着這裏的別有洞天。

除了扁毛畜牲,還有一整面的幽暗深藍——

巨型魚缸。

讓人恍若置身海洋館,觸目所及全是斑斓的熱帶魚,在光柱的折射下悠然游動,無比夢幻。

宋書靈沒有理會對方,只是在沙發上坐下,随手點了支煙。

“你不是沒煙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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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醫生絮絮叨叨的模樣:“怎麽在家裏就抽起來了?”

明明滅滅的煙頭閃爍,宋書靈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随口“嗯”了一聲。

這個“嗯”不算回答。

陳醫生面上嘻嘻哈哈,實則多麽人精,立馬反應了過來:“高燒不算特別嚴重,已經打過一針了。”

宋書靈掀起眼皮:“不嚴重會暈倒?”

“低血糖,”陳醫生繼續道,“還有就是身上的傷痕……要我說,那東西晚上玩個新鮮就算了,白天給人家取了吧,瞅着就難受……我沒亂看啊!”

宋書靈給煙掐了。

這頂帽子扣下來,他可不認。

“別賴我,”

宋書靈嗤笑一聲:“我沒這麽變态。”

“誰知道呢,”陳醫生拎起手提箱,半真半假地開玩笑,“我感覺你單身這麽久,就挺變态的。”

熟悉點宋書靈的人都知道,他身邊沒人。

不近女色,也不好男風,遠離家族,偶爾才回來一趟,沒有滿身的風塵仆仆,永遠是衣冠楚楚的體面,幽靈似的站在高處。

看到床上那個昏厥的人,陳醫生只當他突然開了葷,給人折騰得受不了。

“我明天上午再來一趟,要是他夜裏再發燒,記得給我打電話。”

他想得開,随叫随到的工具人醫生嘛。

人走茶涼,偌大的廳房內再沒別的聲響,鹦哥兒給腦袋埋翅膀下睡覺,密布的魚群沉默地于深藍中遨游,宋書靈站起身,去書櫃那裏取了個文件夾。

真不是他的助理敷衍,實在是調查對象的生活,乏善可陳。

“阮榛。”

宋書靈的視線在上面停留兩秒,繼續往下。

出生時間不詳,孤兒,被柳坡巷的張友禮撿回去撫養大,具體的細節和手續已經無從可考,只知道阮榛從此開始入學讀書。

成績拔尖,但是綜合評定分不高,沒什麽特長,老師和同學說他像只樹懶,能不動就不動,對于各種活動毫無興趣,總是想方設法躲着開溜。

似乎是個喜歡藏在角落的孩子。

倒也不陰暗,沒什麽坎坷或者心結,宋書靈拿起張打印的照片,上面是阮榛的高中畢業照,陽光下,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在打呵欠,懶洋洋的,眼睛眯成小月牙。

在今年,拿到了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

到這裏,是很平凡的生活軌跡。

仿佛能看到一個巷子裏長大的男孩,一點點向外奔跑的模樣,追逐光的模樣。

宋書靈想起早上收到的信息,助理補充的那一條。

“上周末,大少爺打過招呼,以阮榛的名義辦理了退學。”

空氣沉悶,發黑的雲層翻滾,隐隐的雷聲中,宋書靈把文件放回書架。

-

阮榛一直在做夢。

卻又時常驚醒。

他的視線聚焦在頭頂陌生的天花板上,又很快随着意識不清而渙散,似乎有人在照料自己,不,阮榛分辨不出,只感覺額發被捋起,覆上冰涼的毛巾。

指尖因為用力而褪去血色。

不要。

快拿開。

他太冷了。

阮榛渾身都在抖,他緊緊地攥着被角,努力蜷縮自己的身體——還是不行,冷得骨頭都又酸又疼,眼睛看不清楚東西,隐約看見窗簾的輪廓。

他掙紮着爬起來,想給其扯下。

雙手被按住了。

“別亂動!”

宋書靈給人重新按回去:“發什麽瘋?”

沒他的交代,管家和傭人都不敢進這個房間,以至于過了兩個小時,宋書靈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沒安排人照顧阮榛。

不過也沒什麽所謂,發燒而已,宋書靈曾經玩飙車給自己弄骨折,也沒見眉頭皺一下,所以小小的頭疼腦熱,不至于出現大問題。

他只是突然想起來,阮榛要小米粥,要西紅柿炒雞蛋。

兩樣東西送來了,人還沒醒。

阮榛不睜眼,卻也沒睡安穩,薄薄的眼皮兒一直在跳,兩頰酡紅,呼出的氣息滾燙。

宋書靈看了會兒,挨着坐下了,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

結果不拍不要緊,剛把手掌放上,阮榛幾乎就像被逆着刮鱗的活魚,胡亂地掙紮起來,亂七八糟地呓語。

說不要碰我。

又說好冷。

宋書靈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他,攥住對方的手腕:“別鬧!”

拇指扣住手腕內側的皮膚,似乎能感覺到脈搏微弱的跳動。

灼熱的氣息吹拂,阮榛真的停下了。

他只是睜着霧氣昭昭的眼睛。

“我好冷啊,”

阮榛緩了會,定定地看向宋書靈,燒糊塗似的開口:“你能抱抱我嗎?”

講話慢吞吞的,聲音被燙得又軟又啞。

這時候,宋書靈才從阮榛身上,看出來了點曾經的影子。

“同學們都說他像樹懶。”

“也有鄰居叫他湯圓,說是因為曾經個頭矮,脾氣好,看着就是個小團子。”

“很乖,不帶動彈的,做事不着急,天天打着呵欠曬太陽。”

呵,描述得這麽乖,卻能做出來給骨灰揚了的事。

要麽人不可貌相,他人沒看出阮榛的真面目,要麽就是被逼急了,徹頭徹尾地發了瘋。

但現在,宋書靈的腦海裏驀然浮現一個念頭。

阮這個姓氏,很配他。

擡起頭,病得暈乎乎了,還要巴巴地看着自己。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眼神。

除了宋書靈。

“先把飯吃了,”

他毫不客氣地松開手:“你要的小米粥,還有西紅柿炒雞蛋。”

淺淡的飯香味傳來,阮榛的神智終于得以清醒,緩緩地眨了兩下眼睛。

“怎麽,”

宋書靈的手指點了下床頭櫃:“等着我喂你?”

阮榛這才坐直身子,太虛了,連拿個枕頭墊在腰後的動作都費力,旁邊那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平靜地看着自己。

果然刻薄寡恩。

阮榛喘了兩下,才端起小米粥,勉強喝了一口。

熱乎乎的,溫度正好。

燒得厲害,給味覺都連着帶走,嘴裏咂摸不出什麽味道。

那就嘗一口西紅柿炒雞蛋。

片刻後,阮榛放下筷子,眼睛瞪得很大:“沒放糖,放的是鹽。”

“我忘記交代了。”

宋書靈輕描淡寫地說完,視線在阮榛額頭掠過,出了點汗,估摸着快要退燒。

“我說了,西紅柿炒雞蛋要放糖。”

阮榛嘴一扁,眼看就要哭。

宋書靈最煩眼淚,立馬回答:“我讓阿姨再做。”

“不用了,”阮榛抽了下鼻子,“再做的話,這份怎麽辦啊,多浪費呀。”

還冒着熱氣,金黃的雞蛋混在沙瓤的西紅柿裏,色澤鮮豔,鹹香可口。

“那你吃,”宋書靈毫不客氣:“吃完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我不喜歡放鹽的,但不想浪費,所以……”

阮榛咬住嘴唇,重複了一遍:“你能抱抱我嗎?”

他聲音越來越小:“就當,在安慰我。”

真是糊塗了,執着地沖自己讨要一個擁抱。

宋書靈揚起了嘴角。

一個美人燈。

這麽脆弱,一股子死了老公的楚楚可憐。

……別說,人家還真的死了老公。

所以就可以和老公的親弟弟擁抱嗎?

更何況,他大了阮榛整整九歲,在宋書靈的心裏,這種二十出頭的年齡,還是玩泥巴的小孩。

沒什麽意思。

就像阮榛此刻的神情。

他五官長得明豔,全虧了這灰藍色的瞳孔,和水洗似的眼神,就壓下去了那一份的“過猶不及”的妩媚,多了絲青澀懵懂。

“然後呢?”

宋書靈不動聲色地逼近:“只是抱抱?”

“啊,難道不是嗎?”

阮榛的睫毛訝異地抖了下。

一陣短暫的沉默。

宋書靈突然笑了,像經冬的冰棱悄然融化,綻出春天的氣息,屬于成年男人的雙臂展開,溫柔地給阮榛抱進了懷裏。

骨架真小,一條胳膊就能給人完全攬住。

淡淡的木質香味傳來,混雜着一點煙草味的冷冽。

親密的動作沒有持續太久,他扣着阮榛的後腦勺,嘴唇幾乎都要碰到對方的耳畔。

聲音很輕。

“找到了嗎?”

懷裏的人身體一僵。

微涼的手指停止向前。

更為溫熱的男性手掌覆蓋上去,強硬地把阮榛的手,從自己的後腰拿開。

宋書靈語氣柔和:“別摸了,身份不合适。”

與此同時,兩人同時後退,立馬分開。

阮榛的眼神變了。

他冷冷地盯着宋書靈的臉:“鑰匙在你身上。”

宋書靈站了起來,微笑着看他:“所以,這就是你摸別的男人的原因嗎?”

“別的男人”這四個字,他咬得很重。

阮榛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兄長剛過世——或者說,也不能稱之為“丈夫”,調查報告裏明明白白寫了,兩人沒有領證,不是具有法律效應的伴侶。

在宋書靈心中,阮榛的謊言,定是因為別有所圖。

下一秒,這個漂亮的小騙子笑了起來。

視線從男人的喉結一點點往下,借着宋書靈剛才的問題,阮榛眉眼彎彎:“對啊,”

“您的腰摸起來,手感很不錯。”

他雙手合十,做了個拜托的手勢,表情好認真。

“那麽,能讓我再摸一下屁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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