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無聲的對峙中,宋書靈的表情越來越冷。

阮榛仍保持着這個雙手合十的動作,甚至因為對方的沉默,還略微歪了下腦袋。

“別撒嬌。”

宋書靈嚴肅地看着他:“要記住自己的身份!”

阮榛愣了下,他怎麽撒嬌了?

不就是想摸下屁股,找找鑰匙是不是藏在後面那個兜裏了嗎?

死變态,坐的時候也不嫌咯得慌。

然後就是,自己是什麽身份。

阮榛不禁冷笑。

老子是你的打工人爺爺!

最看不起的就是你們這種趴在家族的蔭蔽下,吃飽喝足,還時不時欺負一下弱小的資本家。

都給我去挂路燈!

阮榛小小年紀,就有足夠多的勤工儉學經驗,還是個團子的時候,經常坐在張老頭的三輪車上,幫着着給紙皮箱子綁繩,踩扁空了的啤酒罐,到了黃昏時刻,一老一小都在院子裏沖涼,黃狗撲棱棱地甩着濕透的毛,洋溢的全是開朗的大笑。

“所以,我是什麽身份?”

阮榛逼問道:“在宋三爺心裏,我該是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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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在對方面前也卸下面具了,阮榛懶得再裝,這會兒渾身出了虛汗,但頭暈的情況好了許多,要不然當時一睜眼,就能敏銳地察覺出來,宋書靈身後的衣袋裏,似乎藏了東西。

雖然書中筆墨不多,但親兄弟倆,說不定有一樣的變态愛好。

宋書靈沒有回答,眼神明明白白地寫着疑問。

你和宋琴文,究竟是什麽關系?

阮榛笑了笑,慢吞吞地掀開自己的上衣,漏出一小截腰,胯骨上摩擦出的青紫清晰可見——

“我們當然……是這種關系啊。”

幾乎就在瞬間,宋書靈倉促地移開目光,猛地轉身,不發一言地離開。

摔門的動靜還挺大,“哐”地一聲巨響。

阮榛撇撇嘴,繼續喝剩下的小米粥。

不就看了眼他的腰,至于這麽大的反應嗎,剛才檢查身體的時候,醫生應該已經發現貞操.鎖的痕跡,并把情況告訴這人了啊,怎麽還——

反正阮榛看得清楚,宋書靈的耳尖是紅的。

“啧。”

阮榛把碗放回桌子上,沒料到宋三爺還挺容易害羞,這要是将來談戀愛滾到床上,戀人給衣裳一脫,那得激動成什麽樣。

想想,還挺好笑。

一碗粥喝完,額頭浮現了薄汗,精神也恢複許多,阮榛慢吞吞地下了床,開始翻箱倒櫃地找剪刀。

他要自救。

還真在最下面的一層抽屜裏,找到了把剪刀。

原本阮榛是打算先找鑰匙,脫那個金屬環的時候,一塊給礙事的皮質腿環去了,但現在死活打不開上面的,起碼,得給大腿解放。

剪刀很小巧,掂在手裏蠻有分量,阮榛坐回床上,把睡褲褪掉。

比劃了幾下,還是沒能剪下去。

腿環上是兩只銀色的蝴蝶,做的張揚又誇張,大翅膀幾乎遮擋住大腿正面,阮榛保持着半跪的姿勢,拽住邊緣晃了晃,還是無法移動分毫。

太緊了,很不舒服。

他往後看了眼,決定側着身子從後面剪,起碼那裏都是皮革質地,下手會方便許多。

這樣想着,阮榛慢悠悠地下床,赤着腿走進浴室。

剪完後,正好再洗個澡。

他正對着那面鏡子,在地上鋪了層浴巾,坐下了。

一條腿彎曲起來,另一條随意地放下,圓潤的腳趾直直地對準鏡面,阮榛低下頭,努力往腿環裏塞了一根手指,給縫隙扯得更大一些。

太緊了。

他的腿是比較緊實的那種,線條利落漂亮,但也被勒出微微的肉感,指腹勾起黑色皮革,使勁兒往外扯,卻連第二根手指都塞不進去。

阮榛俯着身體,仔細地調整剪刀的角度,一點點地塞進刀尖,再側過刀片,幾乎是貼着自己的皮肉,來小心翼翼地用力。

剪不動。

剪刀像是掉光了牙齒的猛獸,徒勞地張着自己的大嘴,再鋒利的邊緣也無濟于事,腿環連個毛邊都沒被割破。

阮榛抽回手指,指腹已被擠壓得通紅。

他沒氣餒,站起來,去櫃子那裏找到了保濕霜,誰知道是什麽牌子,小小一支,擰開是濃重的玫瑰香味。

半透明的膏體塗抹在掌心,搓揉兩下悄然化開,塗在剪刀上,試了兩下,拉扯出黏膩的銀絲。

這次再塞進剪刀,就容易許多。

也深入許多。

他一點點地調整角度,用力,反複地絞着皮革的邊緣,絞不動,就一點點地劃,化開的膏體順着大腿滑落,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蜿蜒的痕跡——

阮榛突然停下動作。

有人在敲門。

和輕輕的腳步聲。

他抽出剪刀,拿起紙巾擦拭了下自己,就站起來往外走,撈起挂在椅背上的睡褲。

“誰?”

外面是中年女性的聲音:“阮先生,我是過來給您送東西的。”

阮榛重新穿好衣服,不動聲色地把剪刀背在身後。

他打開了門。

在這個瞬間,一個高大的男人側身擠了進來,眼看就要扣住阮榛的手腕。

“啊——!”

阮榛手裏的剪刀,狠狠地紮了進去。

宋秋光捂住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背,痛得龇牙咧嘴,趔趄着跪在地上。

阮榛後退幾步,捂住了自己的嘴。

“哎呀,怎麽這麽不小心?”

鮮紅的血“啪嗒啪嗒”地落着,宋秋光咬牙切齒地擡頭:“你!”

“你什麽你,”

阮榛一臉擔憂的模樣:“你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媽媽沒有告訴過你嗎,手不能太欠,不然容易受傷呀!”

當時在葬禮被逼到角落的時候,宋秋光就試圖拽住自己的胳膊,被一把甩開了。

阮榛最煩這種人。

有話不能好好說,非得擱這兒動手動腳,又不是不小心摔倒就能親個嘴的古早瑪麗蘇小說,肢體接觸是為了推動感情,所以幹嘛要這樣手欠。

很失禮的!

原書中,宋秋光是個沒什麽城府的小人,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寫在臉上那種,脾氣相對而言也比較暴躁,被大哥宋春風和看似憨厚的二哥宋夏雨耍得團團轉,然後他受了氣,就要在阮榛身上讨回來。

宋秋光很喜歡拽着人的胳膊,拖得對方踉踉跄跄地跟着走,這讓他有一種全然掌控的錯覺,所以曾經有這麽一段劇情,幾位少爺約着同伴去馬場玩樂,逼着阮榛下注,猜測是哪匹馬能一舉得魁。

阮榛哪裏懂這些。

他只是胡亂地指了匹棗紅色的馬,就緊張地往後躲。

宋秋光哈哈大笑,拽着阮榛的手腕,給人強行帶到臺前。

“有眼光,這是我的馬!要是今天能跑第一,晚上有你的獎勵!”

阮榛臉色蒼白。

可那天實在太糟糕了。

棗紅馬沒跑兩步就尥蹶子,往日的溫順全然消失不見,嘶鳴着騰跳起來,居然給宋秋光直接甩到地上,幸好旁邊的工作人員有經驗,及時扯住缰繩,才避免馬蹄踏斷少爺的肋骨。

“哎呦,三弟今晚可要辜負美人了!”

宋春風得意地回眸,對着滿身狼狽的宋秋光極盡嘲諷。

“操,都怪你!”

宋秋光暴跳如雷,甚至推開了為自己擦拭泥土的助理,指着阮榛大罵:“掃把星,你給老子滾下來!”

這是宋家的私人馬場,除了鳥鳴和馬兒的鼻息之外,阮榛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低頭,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鎖鏈。

嘗試過逃跑,可回來後就是淩虐。

以及無休止的威脅。

“那個張老頭還在醫院,你想讓他死不成?”

“再說了,父親把你娶回來,咱們就是一家人,往外跑什麽呀,讓別人看笑話!”

“我們幾個對你還不好嗎?別不知足!”

彼時的他不知道,張老頭早已離開人世。

在宋家高高的院牆外,叫着阮榛的名字,和黃狗一起,頹然地倒在地上。

噩夢一般的人生,似乎永遠沒有終點。

當時的阮榛一步步走向馬場,被宋秋光不耐煩地拽了過來,他們兄弟幾個都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但共同點都包括在他身上佩戴鎖鏈,明晃晃地表示,他不過是對方的所有物。

把活生生的阮榛,當做玩意看。

覺得呆呆的他,因為羞恥或者疼痛而驚叫的模樣,太可愛了。

“你去馴服那匹馬,給我跑第一。”

阮榛掙紮:“我不會……”

可宋秋光壓根不管他的拒絕。

烈馬在工作人員的安撫下,剛剛平靜下來,仍在不住地用蹄子刨着地面,宋秋光毫不客氣地把阮榛扯來,拉過缰繩,綁在手腕的鎖鏈上。

看着是精致的一對首飾,實則裏面裝了定位,還能進行電擊。

“少、少爺,”

工作人員忐忑地提醒:“這樣可能不太安全……”

“關你什麽事?”

宋秋光一把推開對方,沖阮榛揚了揚下巴:“上馬!”

那麽高大的馬匹,阮榛完全不懂怎麽爬上去,烈日炎炎,空氣中是草料和幹燥的泥土味,錦衣玉食的少爺們都圍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絕望的阮榛。

“這就是你們家的小夫人?”

“別說,長得真有那個味道,我喜歡!”

“喜歡也不是你的,去問你爹要去!”

哄笑聲中,有人揚起馬鞭:“喂,誰過去搭把手,起碼讓美人能上馬再……哎呀!”

馬兒突然發了脾氣,沒等阮榛騎上去,就瘋了似的跑了起來,缰繩瞬間繃緊,把阮榛摔倒在地。

剩下的劇情,阮榛已經不太記得了。

只知道那日的天很藍,他以仰面的姿勢被拖行了二十多米,幸得泥土松軟,幸得上蒼垂憐,燦爛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如今看到宋秋光,阮榛只覺恍若隔世。

宋秋光不可置信地握住右手手腕,那枚剪刀還立在上面,閃着鋒利的冷意。

“救、救命!”

豆大的汗水落在地上,宋秋光哆嗦着大喊:“救救我,殺人了!”

剛才的傭人早跑沒影了,走廊上回響着他的慘叫,格外凄厲。

“別叫喚了,死不了。”

阮榛一把給門關上:“說,找我做什麽?”

宋秋光穩了穩心神,聲音都在抖:“先、先給我找醫生……”

他吓壞了。

好疼,流了這麽多血,自己會不會死啊?

早知道今天不來了!

葬禮結束後,還沒到家呢,兄弟四個就吵了起來。

在外面顧忌着宋書靈,都憋在心裏,一上車,宋春風率先發問,說勾結外人,轉移古董和財産,以及家裏那副丢了的山水畫是什麽意思。

宋秋光吞咽了下,幹巴巴地開口,說別聽那個賤人撒謊。

蒼白的解釋太過無力,沒法兒說服自己的兄長。

那天的争吵,幾乎持續到了早上。

差點大打出手。

最後,兄弟幾個決定,不管情況如何,先給阮榛接回來再說。

“父親臨死之前,特意給我們叫過去,說要照顧好小媽。”

宋春風的眼裏全是紅血絲,表情陰鸷:“咱們總不能當耳旁風吧?”

怎麽也沒料到,阮榛會被宋書靈帶走。

他們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問,從靈堂到墓地都跟鹌鹑似的站着,無人提及阮榛的去向。

可是,宋春風親眼看到,阮榛上了對方的車。

“你去問問三叔,到底怎麽回事!”

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父親的頭七還沒過呢,弟弟就給嫂子接走,像什麽話!”

宋夏雨一臉忠厚:“大哥說得對。”

“可、可那是三叔!”

宋秋光的頭搖成撥浪鼓:“我不敢。”

“他能給你皮剝了不成?”

宋春風一拍桌子,怒吼道:“不去的話,就把那副山水畫交出來,那可是真跡!”

好,又吵作一團。

連向來話少的宋冬柏都忍不住開口,催促宋秋光趕緊出發。

宋秋光恨得攥住拳頭。

一群混蛋!

之前在靈堂,阮榛說要插手宋家信托基金,斷了他們經費的時候,幾人将信将疑——不,還是覺得對方不過虛張聲勢,但是宋書靈不一樣,他是真的能做出來,也有這個權勢和狠厲。

宋書靈和父親的關系很一般。

雖然他遠離家族,不常回來,但當初老爺子留下來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由這個最小的兒子來繼承發揚,哪怕父親為宋家殚精竭力這麽多年,也只是名義上的話事人。

真正的掌權者,則是那個隐在黑暗中的宋書靈。

他的低調,使得外人對內幕不甚清楚,但這幾位少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得罪誰,都不能得罪自己的三叔!

宋秋光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小心翼翼地登門。

快要下雨了,他在水雲居外面巴巴地等了好一會,才聽見管家的回答,說三爺外出有事,請少爺自便。

宋秋光的腰板當場就直起來了。

太好了,這不就說明,三叔不打算插手這件事,自己軟的硬的無所謂,給阮榛帶走,不就得了!

他還惡劣地要求一位傭人,假借送東西的理由,來讓阮榛開門。

沒別的,就是為了好玩。

等到開門的剎那擠進去,趁機摸一把手,小媽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沒想到等待他的,是一把剪刀。

“沒有醫生,”

阮榛站在他的面前,緩緩蹲下身子:“來,告訴我,你們回去之後發生了什麽?”

宋秋光臉色煞白:“我弄死你……啊!”

阮榛抓着那把剪刀:“長輩問你問題,要好好回答。”

他一點點地加着力氣,地上的鮮血,已經積攢了一小灘。

“你算什麽東西,不過我父親的小玩意……啊!啊!救命啊!”

阮榛笑得很甜:“不乖。”

随着宋秋光的慘叫,剪刀貫穿手掌,于掌心處露出銀色的刀尖。

而凄厲的嚎叫聲,也在旁邊的房間裏回響。

宋書靈坐在沙發上,眼睫半垂,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一個小巧的音箱。

清晰地傳遞着隔壁的動靜。

“先生,”傭人恭敬地在旁邊垂首,“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宋書靈淡淡開口:“西紅柿炒雞蛋,要放糖。”

“好的。”

在門從外面關上的瞬間,宋書靈突然開口:“等下。”

屋內光線昏暗,男人英俊的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隐約看到,指間似乎夾了枚小小的銀色鑰匙。

“隔壁浴室的保濕霜快用完了。”

聲線微啞。

“記得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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