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無言的對峙中,阮榛的手抓得很緊。

毯子下,是一把餐刀。

他剛到一樓,直接去廚房那裏拿的,白天切過面包,閃着鋒利的銀光。

這間琴房真是太久沒人進入了,門軸有些老化,轉動的時候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和着走廊上卷進來的微風,仿佛裹挾了幾十年的歲月滄桑,和數不盡的陰暗秘密——

阮榛的心跳有些快。

因為,他沒有聽見腳步聲。

刀柄冰涼,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等待着即将出現的身影。

但是,太安靜了,明明是取下鑰匙,反鎖過的門,但這個緩緩打開的動作像是個充滿威懾力的警告,卻又保持可怖的沉默。

不會是宋秋光或者宋春風的,難道是看似憨厚,實則最為陰毒的宋夏雨?

阮榛不敢再想,他撐着沙發靠背站起來,手還隐藏在毯子下面。

“誰?”

無人應答。

“誰在那裏?”

依然是漫長的沉默。

阮榛的臉沉了下來,開始思考是直接給刀擲過去先發制人,還是看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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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大半夜的,偷偷跑過來撬鎖,又裝神弄鬼地站在門口,不會是什麽好人……咦?

阮征停下了動作。

因為門框邊,探出了一個雪白的小腦袋,側着個黑眼珠看過來,張開尖尖的喙——

“嘎。”

阮榛:“……”

好家夥。

這的确不是什麽壞人。

因為壓根就不是人啊!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身體也随之放松:“小鳥,你好呀。”

鮮紅的腳爪抓在門框邊緣,真可愛。

沒過來,就這樣歪着腦袋看他,眼睛烏溜溜的,露出雪白的尾羽。

“你開的門嗎?”

阮榛饒有興趣地看過去,伸出手:“你真聰明呀。”

掌心攤開的剎那,小鳥展開翅膀飛了起來,撲棱棱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還用腦袋蹭了蹭阮榛的手指。

好家夥,阮榛差點沒拿穩。

看着不顯,落在手上還挺沉,肉墩墩的。

阮榛沒忍住笑了起來:“你好重啊,小肥啾!”

“嘎!”

小鳥聽懂般的叫了一聲,低頭一啄,嘴裏叼着一截銀色的鐵絲。

似乎剛剛藏在了爪子裏,而那雙黑豆眼裏寫滿了挑釁。

這是什麽意思?

阮榛愣了下,試探着道歉:“對不起,你不是小肥啾,是聰明小鳥……那麽,能給我演示一下嗎?”

真是大半夜的腦子有問題,居然覺得一只鳥能聽懂自己的話。

他記得之前的劇情裏,也沒什麽動物的戲份啊,宋琴文應該有些過敏,而幾個少爺也都對這些小生靈毫無興趣,管家還對他衣角沾的狗毛嗤之以鼻——

而在這個瞬間,小鳥一扭頭飛走了,落在圓形的門鎖上,用喙啄着,靈巧地把鐵絲捅進鎖孔。

“咔噠。”

開鎖聲在夜晚裏格外清晰。

阮榛眨了好幾下眼睛,目瞪口呆地跟了過去,接過鐵絲,自己嘗試了幾次,卻完全做不到精準地打開。

小鳥落在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胸脯挺得很高,一副驕傲模樣。

“厲害,”阮榛由衷誇贊,“你能聽懂話,還會開鎖,那你可以說話嗎,說……你好?”

“嘎,嘎嘎!”

小鳥拍着翅膀,氣鼓鼓地發出同樣的音節。

叫聲有點像鴨子。

阮榛把門重新反鎖,回到沙發上躺下,和再次落在他掌心的小鳥對視。

“你到底是誰呀,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呢?”

他用手指輕輕地梳理對方的羽毛,聲音柔和。

阮榛其實在小動物這邊,還挺受歡迎。

可能由于這種天然的親和力,小鳥收攏起爪子,被他摸得昏昏欲睡,偶爾才回應那麽一兩聲。

“你是從外面跑進來的嗎,需不需要我把你放了呀?”

“……”

小鳥不搭理他。

“餓不餓,吃小米還是小蟲子?”

“嘎嘎!”

小鳥蹭地一下,精神了起來。

阮榛琢磨了會,叫兩聲,應該是想吃小米吧,于是他把小鳥放下,蹑手蹑腳地去了廚房,找了兩個小碟子,一碟放了金黃色的谷物,另一碟則倒了清水。

原本都快睡着的小鳥,蹦跶着飛過去,低頭就開始吃。

那叫一個香。

阮榛蹲在一邊看,笑得不行。

“餓壞了?”

“嘎!”

“慢點吃,別噎着。”

“嘎。”

阮榛笑完了,托着自己的腮:“你的主人是宋書靈嗎?”

“嘎嘎嘎!”

小鳥一仰脖,快樂地展開翅膀,差點給那碟子小米打翻。

明白了。

阮榛重新坐回沙發上,怪不得他對這只鳥沒有任何印象,就是因為它不屬于那本書主線的內容,并不會在宋家七個少爺身邊出現,那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來自于另外的地方。

剩下的,他也完全想不起來。

而此時,小鳥突然發現對面的一盤水果,已經飛了過去,兩眼放光,展翅高歌。

精準地選了一顆熟透的蘋果,猛地紮進去,大快朵頤。

阮榛不知道這種鳥類能吃哪些食物,但看對方興奮的模樣,就沒有制止。

這顆蘋果有點熟過勁兒了,散發着淡淡的發酵味兒,阮榛不忍心浪費食物,就給拿了進來,并且,他也挺喜歡這種淡淡的酒香。

怎麽還在吃。

孩子這是被限制零食了嗎……

為什麽吃得這麽兇猛啊?

過了會兒,小鳥終于吃得心滿意足,乖巧地落在沙發背上,開始梳理自己的羽毛。

阮榛這才躺下,用毯子給自己蓋好,打了個呵欠:“晚安啦。”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傭人們的議論聲吵醒的。

宋家規矩多,其中一條就是晚上休息的時候,傭人們不能出現在別墅主屋內,而是在院子裏開辟的聯排小屋裏睡覺。

這會兒天色熹微,可能因為琴房偏僻,打掃時的聲音就格外清晰。

“昨晚是不是有動靜?”

“我也聽見了,兩三點那會兒吧……吵得我差點沒睡好覺。”

“以後這樣的動靜,估計要更多呢!”

嬉笑中是暧昧的語氣,阮榛懶懶地伸了個腰,站起來往外走,而那只雪白的小鳥還沒醒,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被他放進了自己的兜裏。

他打開了門。

外面圍着擦拭欄杆的人,立馬噤聲。

“阿姨好,”

阮榛颔首打招呼:“早安。”

幾位都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着從琴房裏走出的阮榛。

昨晚明明聽到了三樓的動靜,還以為是哪位少爺沒忍住,現在就試圖染指小媽……如果阮榛一整夜睡在這裏的話,叫出聲的是誰?

大家眼神飄忽,沒敢繼續往下想。

只有站在廚房門口的,昨天偷偷塞給他竊聽器的阿姨,眼睛明顯地亮了起來,視線落在了阮榛頭發上。

很不明顯的,一根小小的白色絨毛。

又立馬移開。

“先……”

一位傭人剛開口,立馬又改了稱呼:“小夫人,早安!”

阮榛笑了笑,沒糾正,轉身離開。

他平靜地走上三樓,洗漱,換衣服,以及拿起昨晚那個,故意丢在屋內的竊聽器。

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一切,宋書靈有沒有聽到。

兄弟倆發生這樣的事,多麽感人至深的親情!沒有觀衆的話,太可惜。

他總感覺,宋書靈身上,也是有點變态的。

不然,誰家好人會給屋裏安裝竊聽器,還特意找人給自己送來呀。

惡人自有惡人磨,讓他們內部消化處理,再合适不過。

阮榛洗完臉,慢條斯理地咬住發圈,下巴上的水珠将落未落——

浴室門被推開了。

傳來男人冰冷的聲音。

“球球在哪兒?”

阮榛不動聲色地紮好頭發,擡起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以及角落處的宋書靈。

帶着金絲眼鏡,穿着得體,一副優雅的體面模樣,卻散發着隐隐的壓迫感。

很好,是他想要合作的大佬。

但是……大佬會給自己的寵物起名叫球球嗎?

“你說的是誰,”

阮榛轉過身,後腰硌在洗臉池的邊緣:“那只鳥,還是……”

“鹦鹉,白鳳頭鹦鹉。”

宋書靈眉頭輕輕皺着,表情有些不耐:“我的鳥為什麽在你這裏?”

這話說的。

阮榛突然有些想笑。

一方面是因為,之前宋書靈這三個字,代表的就是刻薄寡恩,冷漠無情的形象,所以從他嘴裏出現這樣的話,就感覺有了點說不出的味道。

原來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塊。

也會像自己和黃狗一樣,擁有這樣的朋友,無論是小貓,小狗,小鳥,甚至可能是一株植物,都是生命中的陪伴。

而另一方面則是……

“你抓了我的鳥?”

宋書靈站在門口,沒鎖門,沒朝阮榛走過來,隔着點不遠不近的距離,聲線微啞地繼續:“它現在在哪兒?”

“三爺,我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阮雀沉默了下,委婉道:“或許,我們可以不稱呼它為鳥,還是叫名字就好,什麽來着?”

“球球。”

“哦,”

阮榛恍然大悟地點頭:“我明白了,你發現球球不見了,然後通過什麽監控或者線人,知道了它在我這裏,所以坐不住,大早上跑過來交贖金……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笑了起來。

似乎為自己講了一個拙劣的笑話,卻并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而不好意思地揚起嘴角。

宋書靈緊緊抿着嘴。

“阮榛,”

他第一次叫這個名字。

不是什麽小媽,嫂子,或者先生等任何稱呼,只是單純的名字。

“告訴我,球球現在在哪裏?”

阮榛仰起臉,很安靜地看着他。

“宋先生,”

他也換了稱呼:“我想給您一個建議,就是孩子大了,可以讓它做自己喜歡的事,吃喜歡的東西,不要太過限制。”

宋書靈睜大了眼睛。

阮榛掀開身上披着的毯子,格子圖案,綴着淺色的流蘇——

睡衣口袋裏,一只鹦哥兒正呼呼大睡,露出個雪白的小腦袋。

發酵的蘋果吃多了,醉了一宿還沒醒。

宋書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可又緊接着:“它怎麽回事,生病了?”

“沒有,”

阮榛放下毛毯:“如果球球會回答,我想它的答案應該是……”

他略微歪了下腦袋,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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