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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宋書靈這段日子沒怎麽休息好, 頂的壓力大,剛又抽了不少的煙,所以突然有點胃痛。

但也僅僅是胃痛而已, 不礙事,吃點藥就能好。

沒必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吧?

擔憂, 驚訝,還有一絲莫名的恐慌。

宋書靈放下了手:“姨母?”

“你……”林素蘭斟酌了下語言, 試探着開口, “你怎麽了, 不舒服嗎?”

“有點,”

他老實交代:“這幾天吃飯不太規律,煙抽多了, 抱歉。”

除此之外,還有個原因他沒有說, 就是查出了一筆私吞的爛賬和空饷, 始作俑者就是三個未成年侄子的母親。

若是弄點錢就算了,但她把自己的人使勁兒往公司裏塞,收受賄賂,打點上下, 甚至還牽扯權錢交易和為他人洗.錢,可謂游走在鋼絲繩上,只要出了事,那牽扯的面積就太大,因此宋書靈雷厲風行,給冗雜的核心部門清理了一番, 還沒等切除她的那些腌臜事呢,雙胞胎兩兄弟就被送上門了。

那位很厲害, 不求情,不廢話,就是給倆孩子往宋書靈門口一扔——你自己看着辦。

雙胞胎還在讀小學,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弄得宋書靈不厭其煩。

說到底,還是他在面對小孩的時候,會有那麽一點的心軟。

別說是宋書靈了,連鹦鹉都被吵得不行,不在外面蕩秋千逗魚玩了,拍着翅膀鑽書櫃裏睡覺,懶得搭理那倆熊孩子。

聽完解釋,就看到林素蘭女士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卸下了千斤的擔子一般,神情也恢複成之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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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要管,想清楚了嗎?”

宋書靈颔首:“是。”

林素蘭站了起來,攏了下身上的披肩:“好,那我不攔你。”

事已至此,她沒什麽好說的了,想通就行。

宋書靈還垂着眸:“姨母……”

林素蘭這會兒沒什麽好說的,她只是擡着頭看向對方,當初的小不點已成遙遠的記憶,如今的宋書靈,高大到都需要她仰起臉,才能看清神情。

于是,她聲調平靜:“走開。”

宋書靈笑了起來。

一如曾經葬禮上的雨天,他恭謹地為其側身讓路,看着姨母挺直的脊背,和堅定的步伐,與他越來越遠。

不,還是頓住了。

因為林素蘭剛下樓梯,就差點被一塊飛來的蛋糕砸中。

宋小午和宋小晚正在沙發上蹦跳,一邊尖叫,一邊朝對方投擲着蛋糕,地板、餐桌、乃至天花板上,都殘留着奶油的痕跡,幾名傭人追在後面擦拭,可也跟不上倆孩子的速度。

宋書靈快步跟上:“怎麽回事?”

管家忙不疊地跑來,擦着額上的汗:“先生,兩位少爺說今天學校放假,于是要回來慶賀……”

話音剛落,宋小晚就朝他的後腦勺扔了一塊蛋糕:“哈哈,大白癡!”

宋小午不甘示弱,幾乎要給沙發踩出個洞的架勢:“蠢材!”

“笨蛋,都是笨蛋!”

“嘿嘿,看我超級無敵招式!”

管家沒躲開,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蛋糕順着後腦勺滑落,“啪叽”一聲,落在地上。

雙胞胎不甘示弱地看向樓梯,繼續嘻嘻哈哈。

林素蘭回頭,震驚地看向宋書靈。

“這是那對雙胞胎,”宋書靈低聲解釋,“他們母親給送這裏來了,比較鬧騰。”

最重要的是,還不怎麽怕他。

管你是什麽家族掌舵人還是赤手空拳能幹趴一條街的大佬,倆孩子不在乎,反正零花錢是從媽媽那裏拿,傭人們拿他們沒辦法,而宋書靈也不可能真的揍小孩。

即使被送回去,他們也能再跑過來。

媽媽說了,可以不用上學,待在三叔那裏就是乖寶寶!

林素蘭依然震驚:“他們就在你這兒亂搞,你沒辦法?”

宋書靈還沒回話,宋小晚就先開口了:“關你什麽事啊,死老太婆!”

他們剛逃學回來,正打算大鬧一場,就見着個陌生的老太太從樓梯上下來,忒煩人,看着就有些不順眼。

“這是你們姨奶奶!”

宋書靈厲聲斥責,同時快步下樓,讓管家先行離開,親手扯住兩個小孩的胳膊:“怎麽說話的,道歉!”

雙胞胎立刻扭着身子大哭起來。

“好疼啊,你放手!”

“叔,三叔!你打人了,怎麽能打人呢!”

跟兩枚長了嘴的嘹亮鋼炮似的,一邊嚎叫,一邊連滾帶爬地掙紮,想要從宋書靈手上掙脫,宋書靈到底顧忌着,怕傷到孩子,沒敢使勁兒,可那熊孩子居然敢直接伸腿,往他身上踢。

“我爸爸剛去世,三叔你就欺負我們嗚嗚嗚……”

“媽媽不要我們了,你也是嗎……”

宋書靈沒帶過孩子,更沒跟這個年齡段的小孩打過交道,這會兒一個頭兩個大,正在思考要不要給雙胞胎關禁閉來懲罰,會不會給小孩留下心理陰影,就見到林素蘭走下樓梯,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的奶油狼藉。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那搞了一輩子學術的,不茍言笑的,為人師表的姨母,揚起手,“啪啪”地給了雙胞胎一人一個大嘴巴子。

直接給打蒙了。

空氣都凝滞了好幾秒鐘,林素蘭才優雅地提了下亞麻披肩,說話的表情和站在講臺上教學時一模一樣。

“遇見這種,打一頓就好很多了。”

宋書靈呆呆地看着她。

不對啊,他上學那會,老師也沒教過這個啊。

還以為林素蘭女士要講什麽兒童心理學,或者教育學概論呢!

怎麽就開始進行物理攻擊了?

反應的時間過了,雙胞胎同時嘴一撇,鬼哭狼嚎般的大哭起來。

宋書靈給倆人往身後拽了下,防止他們亂踢亂打,碰着了林素蘭,同時試探着開口:“那接下來怎麽辦……再打一頓?”

他其實不太跟孩子計較,同時就是怕下手太重,給打壞了,但一個教育專家在自個兒面前站着,都打過樣了,當然得聽人家的意見。

林素蘭淡定道:“先不用,讓他們繼續哭。”

宋書靈點頭:“好。”

然後,就聽到林素蘭補充了後半句。

“哭累了再打。”

-

深夜,阮榛第三次從床上起來。

沒開燈,屋裏黑乎乎的,只有微弱的月光從窗楹灑落而來,給床褥鋪了一層很淡的白。

黃狗趴在墊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搖了兩下尾巴。

“乖啊。”

阮榛笑着拍了拍它的脖子,彎下腰,小心地給黃狗抱了起來。

歲月帶來的,不僅僅是臉上變白的毛色,還有不利索的後腿——這幾天,黃狗走路越來越吃力了,去了醫院,大夫說它年齡太大了,骨質疏松,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只能陪伴。

除此之外,還有哮喘和過敏,呼吸道也出了問題。

大夫想來想去也只是說,如果可以,讓它去空氣濕潤一點的地方,會好受很多。

黃狗知道自己會發出急促的聲音,所以它晚上不肯在屋裏睡覺,怕吵着人,安靜地縮在院子角落裏,張老頭急得不行,阮榛就說沒事爺爺,讓它和我睡吧。

黃狗後腿不好了,阮榛就抱着它去上廁所。

“瘦了,”

他的手貼着黃狗的側腹部,能摸到溫熱的皮肉下,是愈加分明的肋骨,以及一顆跳動的心髒:“咱得多吃點呀,放心,我抱得動你。”

阮榛小的時候,每次放學回家,黃狗都激動得站起來趴他肩膀上,親昵地蹭小主人的臉頰——當時的阮榛還沒黃狗高呢,也沒黃狗重,他笑着摟住黃狗的脖子,說你別着急,我馬上就能趕上你啦!

後來阮榛越長越高,可張老頭和黃狗卻越來越小。

甚至他倆也變得相似起來。

張老頭的肺部和支氣管也有問題,整日地咳嗽,着急了,就用拳頭捶自己的胸口。

天上是稀稀拉拉的星星,院子裏能聽見一聲長一聲短的蟲鳴。

阮榛用溫熱的濕巾,給黃狗的爪爪和屁股都擦了下,又抱着它回到卧室。

太輕了,感覺像是抱着一條幼年的小狗。

隔壁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張老頭身上套了個汗衫,手上還抓着把蒲扇:“沒睡?”

“嗯,”阮榛給黃狗放在墊子上,“您怎麽也沒睡?”

張老頭笑呵呵的:“年齡大了,覺少嘛。”

他搖着蒲扇,屋裏的黃狗搖着尾巴,動作幅度都很小,一個帶不來多少的風,另一個只是微微地掃着地。

過了好一會,才聽見張老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都結束了?”

阮榛接過蒲扇,笑着給對方扇風:“嗯。”

張老頭看着他:“可我還是覺得耽誤你了。”

“這算什麽耽誤?”

阮榛在家裏的時候,講話總是慢吞吞,懶洋洋的模樣:“之前都跟您講過,這是我跟學校老師共同商議的結果,也是好不容易的機會……您就別胡思亂想了。”

張老頭撓了撓後腦勺,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嘴。

阮榛逗他:“怎麽,是嫌我還是嫌這蒲扇伺候得不夠啊?”

“都不成!”

張老頭站起來,背着手走了:“我要去找空調,讓機器伺候我!”

-

夏季漫長而短暫。

長的是鼓噪的蟬鳴,短的是夜,是汽水瓶上沁出的冰涼,也是忽如其來的暴雨,以及轉瞬的天晴。

隐約可見一道彩虹。

宋書靈這兩天終于閑了下來,違法亂紀的材料都收起交上去了,哪怕對家族事業有妨礙,也頂住了各方面的壓力,鐵面無私地推行,目前還尚未見着成效,只知道宋家自上到下,已人人自危。

接下來,還有幾個大刀闊斧的改革,徹底切除繁冗的弊端。

雙胞胎也被他強行送回學校了,跟對方的母親聯系上,宋書靈在桌子上放下一頁紙,那位女士看了眼,立刻臉色蒼白。

是她轉移財産,以及在外面私會情人的證據。

“按照之前的遺囑,該給的撫養費和財産分割都會有。”

宋書靈波瀾不驚地看着她:“但是,如果你想繼續這樣,我不介意帶那倆孩子,去做一次親子鑒定。”

就這樣順利解決。

再怎麽複雜,棘手,也能抽絲剝繭一般慢慢捋清。

只是——

宋書靈看着天邊的那道彩虹,美到夢幻,居然無人可分享。

唯有肩膀上那只不解風情的鹦鹉,發出聒噪的叫聲。

“球球,你說阮榛他……能看到這道彩虹嗎?”

“嘎!”

宋書靈伸手,鹦鹉用喙輕輕啄了下他的指腹。

“現在的時間,他應該已經開學,恢複自己正常的生活了吧?”

“嘎嘎!”

分開後,宋書靈再沒過問過阮榛的行程,他尊重對方的隐私,只是做好了自己一切能做的事,保證阮榛不會再被宋家打擊報複,所以——

在教學樓裏的阮榛,是否也正和他一樣,擡眸看着這道美麗的彩虹呢?

宋書靈不知道。

若是真能共賞美景,也算好事一樁。

“球球,”

鹦鹉已經落在宋書靈的小臂上,認真地啄自己翅膀下的絨毛,懶得聽人類那莫名其妙的問題:“你說,請阮榛吃頓飯的話,算是打擾人家嗎?”

“嘎嘎!”

小鳥哪兒知道。

宋書靈睜大眼睛:“什麽,你說你想他了?”

鹦鹉擡頭:“嘎?”

“正好,”宋書靈揚起嘴角,“那就請他吃頓飯吧,也算是恭喜開學。”

撲啦啦——

雪白的鹦鹉撲着翅膀,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在秋千架上,蹦跶着開始晃悠。

而庭院裏的宋書靈,則終于撥出了那個號碼。

一頓飯而已。

他眸光微閃,靜靜地聽着電話那邊的忙音——

一直到自動挂斷,都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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