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周二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李夢夏從教學樓前往操場，劉雨萱丢掉100塊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

在同班女生的那個小圈子裏，劉雨萱雖然沒有提及她的姓名，但是她話裏話外就差指名道姓告訴她們那個偷錢的人就是她。

上課鈴響，她們在綠茵草場上排隊集合，按身高排序李夢夏站在中間，她邊上站着的兩個女生都與劉雨萱關系很好，一個是唐婉另外一個是隔壁宿舍的女生，從排隊開始，她們就有意無意地挪動步子往旁邊擠，與她拉開距離。

她們站在第一排，點完人數體育老師講了沒兩句視線瞥到她們這裏，走過來不悅道：“你們這邊留這麽大個空幹什麽，站緊點。”

李夢夏目視前方沒有說話，她們都不怎麽願意往她這邊挪動，要不就只是腳挪了一厘米，身體卻筆直的不肯靠過來。

體育老師說了兩遍依舊沒什麽效果，氣氛一瞬間有些僵持，李夢夏打了報告：“老師，我身體有些不舒服。”

“那你出列站那邊去休息。”

李夢夏從隊伍中走出，今天的日頭很毒，她坐在花壇邊的那塊石階上，用校服外套蓋住頭。

陸陸續續有兩個女生請了假，剩餘的人需要維持着方陣沿着操場跑兩圈，第一圈的時候方陣還算有形，等到第二圈這隊形基本上都散了。

“看什麽呢？”郭子俊追上梁文軒的步伐，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捕捉到一個朝着教學樓走去的背影。

“她們女生最近是有什麽矛盾嗎？”

“這我哪知道，”郭子俊喘着氣，話音剛落又不正經地打趣說：“梁班長這也要管呀？”

梁文軒扭頭，郭子俊識趣地閉嘴，“聽說是誰錢掉了，不過她們女生鬧矛盾不是很正常麽，過兩天就好了。”

李夢夏撲在桌子上睡了一覺，下課鈴将她吵醒，她下意識地去找梁文軒在哪，環視整個教室，她并沒有看見他，看來是還沒回來。

她的腦子還不太清楚，已然忘記了這是最後一節課，很多人都會提前離校或者去吃飯，教室裏還剩着幾個女生和男生，李夢夏沒什麽胃口，打算再回寝室去睡覺。

她剛走出教室門，就聽見一道高昂的驚呼，“我的錢好像也丢了。”

緊接着那個女生喊住她：“李夢夏……”

李夢夏緩緩扭過頭，她的眼神裏有些茫然和麻木，臉上睡出的紅痕還沒完全消退，她沒說話，就靜靜地看着那個女生。

“你有沒有看見我的錢掉哪了？”

李夢夏本身就已陷入在偷錢風波中，盡管那個女生的話中可能并沒有惡意，但她的心髒開始一抽一抽的疼，“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還有誰來過教室嗎？”

“不知道。”

……

推開608寝室的門，李夢夏就見着劉雨萱半個身子鑽進了她的蚊帳裏。

“你幹什麽！”她的聲線頭一次是高昂的，突如其來的喊聲讓劉雨萱吓了一跳。

李夢夏快步走進寝室，二話不說将劉雨萱從她床上拉出，因為用力過猛，劉雨萱的腦袋磕在了床板上，她奮力掙開李夢夏的桎梏，捂住自己的額頭，罵道：“你有病吧？”

她掃了一眼自己的床鋪，并沒有被翻找過的痕跡，她應該是才爬上她的床，“你在幹什麽？”

“我找我的錢而已，你這麽激動該不是心虛吧？”劉雨萱輕哼一聲，剛才那一下可讓她撞得不輕，“明明有這麽大力氣平常裝什麽柔弱呢？”

每次體育課三次有兩次請假，成天一副受了委屈的臉，矯情的要死。

“你該不會你裝成這樣，就有人看上你吧？”

“我會告訴老師。”

“你是小學生嗎？”

李夢夏從自己的枕頭底下将她那個寫日記的小本子拿在手裏，幸好劉雨萱沒看見。

她往寝室外面走，想去找宿管，劉雨萱搶先一步攔在李夢夏的面前，“本子拿來，我要檢查一下。”

劉雨萱個頭比李夢夏高一點，李夢夏不給她本子，她的就伸手去搶，她的指甲有些長，争搶中好幾次擦過李夢夏的手背，拉出一條長長的劃痕。

“給我，誰知道你是不是把我的錢藏在了這裏。”劉雨萱将那個筆記本從李夢夏手中強力拽出，手指上的疼痛尚且能忍，只是她絕不能叫人看見她的秘密。

劉雨萱先是拿着筆記本抖了抖，并沒有什麽紅鈔票從筆記本裏掉出，秉持着搶都搶來了的原則，她翻開了第一頁。

李夢夏的字跡很是娟秀，在這個筆記本裏她故意将字寫得很小，密密麻麻的，她一句話也沒看清，李夢夏當下就跟個發了狠的小狼崽沖過來。

劉雨萱将筆記本拽得很緊，李夢夏借着她的力，将寫滿她心事的那十幾頁紙幹脆的撕下，在手裏撕成碎片揉成團，丢進廁所沖進了下水道。

她對梁文軒的這份感情，的确見不得人。

李夢夏有些脫力，腿腳發軟，手指痛，手背痛，心髒更痛，氣血一股腦地往上沖，她頭很暈，咽喉似乎被人扼住，她呼吸有點費勁。

恰好此刻張茵推門進來，瞧見她們如此狼狽的場面，略顯尴尬地問到：“怎麽了？”

李夢夏靠着牆眼眶泛紅，一聲不吭地回到自己的床上，整理好自己的床鋪，沉默地從608寝室離開。

等人走遠了，劉雨萱才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她踹了一腳李夢夏的床鋪洩氣，向張茵吐槽道：“她肯定是去找吳肖說我們欺負她，無語死了。”

“你兩剛剛在打架？”張茵問。

劉雨萱看着被李夢夏抓出紅印的手，她低罵了一聲，說：“她有個日記本，還不讓人看，誰知道裏面記了什麽東西，她指不定在背後罵我們。”

其實，能讓李夢夏寫進日記本裏的人特別特別少，她不大喜歡把不好的事情寫進去，她想日記以後是要作為回憶的，她想等時間的長河沖洗後，回首往事，留給她的是一些快樂的記憶。

她的日記本裏，除了寫梁文軒外，還有她的外婆、貝玲，她的表妹等……雖然她和黃可交集不多，但是黃可身上有她羨慕和欣賞的光，于是黃可的名字也出現在了她的日記本中。

李夢夏沒去找吳肖，而是坐在學校的人工湖邊發呆，她的心真的好疼好疼，她只能默默祈禱，可千萬別是病犯了，不然會很麻煩。

她喜歡一個人待着，不要有人成群結隊地從她的世界裏經過，因為她連一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當周圍喧嚣時，她渴望孤獨，可當她一個人獨處時，在享受寂靜的同時又感覺到痛苦。

她這個年紀，大概沒有人不渴望友情。

李夢夏的眼淚越流越兇，她蹲坐着，将頭埋入臂彎內，她不願意去想，但是她的确覺得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就是痛苦，萬分痛苦。

她早就失去了感知快樂的能力。

學校裏沒有給她崩潰發洩的地方，她連哭都是異常安靜的，她甚至都能聽見身邊響起的腳步聲。

人工湖旁邊時常會坐在一些學生，如果保安來巡視，會大聲叫他們從這離開回教室裏去，她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學生，于是她裝睡，想着等人快些從她身邊經過。

直到她聽見了那道熟悉又似帶着點夢幻的嗓音。

“李夢夏。”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是梁文軒，悄無聲息地，她将自己帶有劃痕的手背藏進了衣袖裏。

“好像每次見你，你都在哭。”

可是這一次，他身上沒有帶紙巾。

人工湖旁鋪着許多岩石，梁文軒在她身邊坐下，看着将自己蜷成一團的同班同學，她依舊将頭埋得死死地，沒有回應他的打算。

“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找我。”他紳士道。

李夢夏頓了好半天沒有說話，周圍也安安靜靜的，已經到了午休的時間段，學校午休查得不嚴，她不準備回寝室。

她覺得梁文軒沒有走，可是她身邊太安靜了，她有點怕人離開，就偷偷地側過臉露出一雙瑩潤通紅的眼睛去看他，看他到底還在不在。

她和梁文軒對上了視線，此時他也在看她，或許看這個詞太過于寬泛，準确地來說，他在打量和觀察她。

李夢夏收回視線，仰起頭深吸一口氣，她已經不再流淚。

“剛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李夢夏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梁文軒好像什麽時候都能保持理智與平靜，可她就沒有辦法做到情緒穩定。

他們不太熟，好一會誰都沒有出聲說話，她坐立不安，這樣和他待在一塊，她有些難受，她不習慣和他獨處，倒是習慣在人群裏偷偷注視着他的背影。

“我回教室了。”李夢夏說道。

“那一起走吧。”

說實話，李夢夏現在不太想和他一塊走，但是她不會拒絕，只能龜速地挪動步子慢慢地跟在梁文軒的身後，她連和他并肩都不敢。

教學樓裏沒人，快走到教室的時候梁文軒突然轉過身對她說：“最近班裏有不少同學都丢了錢——”

“不是我！”李夢夏應激地打斷他的話，有那麽一瞬間她對梁文軒的喜歡似乎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怨恨。

她快步地越過他，用手腕遮住眼睛往盡頭的廁所中去，步子越走越快，頗有些油鹽不進的樣子。

“我是想提醒你，好好保管財物，在學校丢的錢大概率是找不回來的。”

背後傳來梁文軒平和的聲音，李夢夏如箭矢一般想要遠離的心好似憑空被什麽東西拽了一下往回扯，他只用一句話就叫她冷靜了下來。

“對不起。”李夢夏低落道。

她去洗了把臉，照着鏡子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劉海被汗水打濕黏成了塊，也就是說她額角的那塊疤一直都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