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晚自習下後，李夢夏留在教室裏學習了很久，恰好梁文軒也沒有走，牆上的鐘表從21:30走到了22:00，她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順帶在教室周圍望了望，大概還有十幾個人。

“一起走嗎？”梁文軒問她。

李夢夏點點頭，他們一前一後出了教室，梁文軒的步子不快，剛剛好能叫李夢夏跟上，起初李夢夏又習慣性作祟走在他的身後，但這次梁文軒直接回過頭來向她示意，她這才抓着自己的肩帶跟上。

梁文軒給她的那盒糖她已經拆開了，沒舍得吃，只是拿了一個出來放在校服外面的口袋裏，她不會把糖分給別的人，但是她想給他，梁文軒才不是別人。

從博文樓的五樓到樓下，三分鐘都要不了，李夢夏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呢，他們就要分開了。

“再見。”梁文軒同她說道。

“班長，等一下，我想給你這個。”李夢夏從口袋裏将糖拿出來給他，少女的手細膩白皙，最柔軟的掌心處靜靜地躺着一顆糖，他們站在路燈底下，青春期晦澀而又隐秘的情感在夜色中流淌着。

“那我也有一樣東西想給你。”

梁文軒從她手心裏接過這顆糖，在口袋裏放好，然後取出李夢夏給他的金桔子，剝開，取了一半桔子遞給她。

不能分給別人，卻唯獨可以給你。

李夢夏有些恍然，她從梁文軒手中接過桔子時怔怔地，他這樣做，她回去之後又要多想了。

她看着梁文軒走遠，那半個桔子都要被她掌心的溫度給捂熱，她取下一瓣放在嘴裏，感覺比她自己剝的甜。

她走路很慢，剛轉個彎，身後劉雨萱追上來，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意帶諷刺地問了一句，“班長的桔子好吃嗎？”

李夢夏腳步頓了頓，随後當做沒聽見，快步走開。

第二天，她又帶了一個桔子去教室，課間的時候剝開，分給了貝玲一半。

“謝謝夢夏。”貝玲靠過來撞上她的肩，揶揄道：“你怎麽不分給班長呀？”

李夢夏一遇上梁文軒三個字腦子就迷迷蒙蒙地，她心虛地朝旁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梁文軒的視線。

她一下子就着了魔，心蕩神搖的，将自己餘下的那一半又掰了掰，分出一半放到梁文軒的桌子上。

“謝謝。”她口快道。

“嗯？”

“不不不，我是說，桔子，給你。”李夢夏被他這麽專注地看着，總是緊張，害羞，像得了一種怎麽也治不好的病。

梁文軒低下頭，對她道了一句謝，嗓音清潤，蘇蘇的。

“班長，要不你再分我一半呗？”對面的郭子俊看在眼裏，故意打岔戲谑。

李夢夏聽見他這麽說，還以為他也想吃桔子，于是将自己手中的三瓣桔子又取了兩瓣下來，“給你。”

“謝謝啊！”郭子俊自然而然地接過，一口塞進嘴裏，感慨道：“真甜啊。”

一個桔子分到最後，李夢夏手裏還剩一瓣，梁文軒手裏的桔子也是三瓣，于是他取下其中兩瓣返還給李夢夏，做得比郭子俊更自然。

在貝玲突兀感慨道來的一聲好甜中，李夢夏紅了臉，她的心撲撲直跳，梁文軒他這麽做，又是什麽意思呢？還有貝玲的那句好甜，是真的在說桔子好甜嗎？

*

自習課，今日的作業很少，李夢夏不大想學習，她的心都被梁文軒有點不太正常的舉動給弄飄了，總是靜不下心來，看個題目過眼就忘，腦子裏亂成一團，解題思路半天想不出來。

索性，她拿出自己買得雜志安靜地翻看。

大約過了有二十分鐘，梁文軒忙完他手頭上的事，偏着身子低頭小聲問她：“還有嗎？”

“什麽？”

“雜志。”他說。

李夢夏是一個很喜歡買雜志小說的人，不過那些言情故事類的雜志小說她都放在了寝室裏，她買得也大多是這些，教室裏只有四本讀物科普向的雜志。

她把她有的書，全部摞在一起，随後遞給梁文軒，讓他自己選，和他做了這麽久的同桌，李夢夏依舊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從她的這個視角，只能瞧見他的手。

“謝謝。”梁文軒随手抽出一本面上的雜志微笑道。

“不用謝。”

每回梁文軒和她說話，除了極少數的時候，她都句句有回應。就像他們同行，她每次都會看着梁文軒先走一樣，他們的談話，也總是以她的話作結。

李夢夏滿腦子又是她邊上的喜歡的男生，這下連雜志也看不進去了，又十分鐘過去，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将自己手上的三本雜志都翻了個遍。

糟糕！

不該把那本拿出來的，李夢夏心中懊惱，她偷偷地用餘光去瞥梁文軒手上的書，看樣子他還沒看見，她只稍稍松了一口氣，随後一手拿出另外一本雜志，另一手忐忑地去扯了扯梁文軒的袖子，她只捏住了一點點，莫約一個指甲蓋那麽大塊的地方。

這當然是她的私心，她實在是抑制不住想和他靠近甚至是親近的心。

梁文軒偏過頭看她，李夢夏弱弱地問道：“可不可以換一本？”

“嗯。”

很順利，梁文軒和她換了一本雜志。

說來，李夢夏也是心大，她拿回雜志後，着急确認，就将書頁一直往後翻，直到看見那一頁，寫有她不可告人秘密的那一頁。

那一頁的右下角有一個小測試，是用姓名筆畫測試兩人的關系，雖然她不相信這些，但她仍舊在一旁的空白位置上一撇一捺笨拙地寫上了自己的姓名和筆畫。

李，7畫；夢，11畫；夏，10畫。

梁，11畫；文，4畫；軒，7畫。

用她名字的筆畫減去梁文軒名字的筆畫是6畫，然後她得到的答案是：幫助你的人，愛情随着時間而誕生。

這個一個足以令她狂喜的答案，因為前一條已經實現了，然而後面那半句，她不太敢奢望。

因為太過專注，所以李夢夏一點也沒注意到梁文軒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等李夢夏察覺到的時候，梁文軒的目光已經聚焦在了她翻開的書頁上。

李夢夏的瞳孔陡然放大，立即用手肘遮擋住她寫字的那塊地方，她已經無法思考，只能将臉埋在臂彎內，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他是不是看見了？

如果真叫他知道、如果真叫他知道……他們不僅連同桌都做不成，她連這個組，甚至是這個班裏都不想待了。

她的行為已然過激，梁文軒大致猜出了些什麽，俯下身對她說道：“我什麽也沒看見，抱歉，我并不知道。”

他并沒有騙她，他就看見了一個頁碼，一團黑色的筆墨他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她捂住了。

李夢夏蝸牛似的探出自己的身子，眼波潋滟地望着他，梁文軒在她的注視下，點點頭，肯定說：“真的。”

他将頭偏過去後李夢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好了雜志，因為激動，她整個臉都紅遍了，等下課，貝玲還問她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只是搖搖頭，并不說話。

梁文軒今天回家，騎車往反方向走了，他去了書店，那本雜志他看過知道是第幾期，也記得頁碼，所以他翻到了。

那個憂郁沉默寡言又滿身是秘密的女生、他的同桌李夢夏，她想要遮蓋的東西。

顯而易見，她有喜歡的人了，并且不想叫任何人知道。

*

“說什麽這麽開心？”

梁文軒在教室外面的時候還看見李夢夏和貝玲有說有笑的，只是他一進門，她臉上的笑意就收斂了。

此時貝玲出去上廁所，李夢夏如實回答：“就是昨天看了一本小說，然後……”

她失語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在她的印象中，男生們似乎也不太愛聽這些。

“然後呢？”他追問，借着這個機會，他問出了一個藏着心中許久的疑惑，“李夢夏，你為什麽總喜歡話說一半就不說了呢？”

其實，這個問題還有後半段，梁文軒想知道，她是單單只對他這樣，還是對所有人都這樣。

李夢夏垂下頭，頗有些喪氣，她說：“都是一些廢話，我不想打擾你學習。”

“沒關系，我愛聽，你繼續說吧。”

梁文軒的話弄得李夢夏七上八下的，她解釋道：“我看到是一本言情小說。”

“嗯。”

“還很狗血。”

“嗯。”

“還很俗套。”

“嗯。”

“關系還有點複雜。”

“嗯。”

“還是算了，我怕我講不明白。”最終，她還是打起了退堂鼓。

誰知道，梁文軒百折不撓，鐵了心要聽她說話講故事，見她這麽說，他拿出紙筆問道：“需要我幫你畫個人物關系圖麽？”

他這樣，弄得她一定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那我說了？”李夢夏不确定地問，末了又補充一句道：“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喊我停下。”

“好。”他溫柔地答應了。

李夢夏在一邊絮絮叨叨地講，梁文軒就在紙上給她畫人物關系圖更好的理解她口中講述的這個故事，不時還頻頻點頭回應。

她說到一半有點想哭，不是因為那個小說故事，而且因為梁文軒。

他太認真了，那樣前所未有地，珍重其事地聽她講毫無意義和營養的廢話。

許多年後，他們在梧桐樹下回首過往，舊事重提，李夢夏問他當時為什麽會這樣做，梁文軒給她的答案是：“我很榮幸，你願意向我分享你的世界。”

“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