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第19章

第 19 章

四月的天氣非常适宜，一場春雨之後，空氣變得格外清新，清涼中夾雜着泥土的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嚴顏把他的手機拿過來，往下翻，看到限制條件的時候，似乎明白了什麽。那是一家很有名的H國娛樂公司，曾經培養出亞洲第一的男團組合。但是在招收成員方面卻有嚴格的年齡限制，而今年，将會是南楠的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真的想去，可以去試一下。”嚴顏說，“計劃了這麽多年，不試試的話，不會甘心的。”

那一刻，南楠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他一直覺得，有些東西雖然沒說，但是嚴顏應該都懂。但是現在他這樣鼓勵自己，仿佛他們只是單純的朋友。還是，嚴顏其實一直只是把自己當朋友。

強大的失落感将南楠一下子拽到了現實中，逼迫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段關系，他跟嚴顏，現在算是什麽關系。

“嚴顏。”傅京在門口喊道。

嚴顏走了出去，南楠看見他們在門口說了什麽，然後嚴顏跟着傅京一起走了。嚴顏這一走，直到上課都沒回來。

傅京開車載着嚴顏往醫院的方向走，車開得很快，帶着某種焦躁。傅京平時嘻嘻哈哈的臉上一瞬間緊繃起來，帶着某種駭人的嚴肅。

“這病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前段時間他說的是去國外演講，其實是去接受治療，但是……老師的身體承受不住那樣的手術，強行治療也是徒增痛苦，後來老師自己決定的不再手術，讓我們暫時不要跟你說。”傅京說。

本來以為告知他這個消息，嚴顏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但是從他開口到現在，嚴顏的臉上一直很平靜。

或許早年的一些事情讓嚴顏擁有了比別人更大的承受能力，這樣也好，傅京免了些許擔心，但是在一個路口等紅路燈的時候，傅京發現嚴顏臉色明顯不對，一摸他的手，一片冰涼。

原來只是看着平靜，那一刻，傅京有點心疼。這些年，嚴顏早就學會哪怕再難受也不表于形，很多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還在一心讀書，滿懷夢想，嚴顏卻不得不開始試着成為家裏的支撐，對爺爺，有了更多的耐心和容忍。

外面車流開始緩緩移動，嚴顏剎那間回過神來。而此時，醫院就在眼前。傅京下了車，有那麽一瞬間，嚴顏想往回走。

在初一的時候，叔叔突然離開，那是他對所有事情懵懵懂懂卻已經有屬于自己認知的年紀，也是一個對未來有了某種期待但還沒有能力去實現的年紀。然後突然間，他的世界“轟”的一聲坍塌了，殘敗不堪，看不到一點色彩。

現實逼迫他從一個孩子變成了大人，經歷過這些事情，所以對于死亡，他比很多人都更敏感。其實早就預感到了，從爺爺突然想讓他出國開始。過年的時候周善教授回來，在這裏待了有半個月的時間，那是在嚴顏的記憶中，周善教授在國內待得最長的一次。

爺爺已經從急救室出來，嚴顏去見了醫生，白衣大褂的男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嚴浮生教授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學者。然後讓嚴顏做好準備。

你相信嗎？一個人似乎在一夜之間衰老了，爺爺臉上皺紋的紋路變得很深，頭發白了大半，嘴唇泛白，穿着醫院的病服坐在床頭。見着嚴顏，很生氣地說道：“本來就沒有太大的事情，他們非要我過來。”只是他的聲音太過虛弱，沒有一點說服力。

嚴顏調整了一下情緒，走過去笑道：“可不是，吓我一跳。”

“我剛剛做夢，夢到了你奶奶，她端着一碗熱乎乎的酒釀圓子。”嚴浮生握住嚴顏的手，仔細端詳着嚴顏的臉，“你跟你奶奶長得真像，我以前怎麽沒覺得呢。”

“以前為了做研究，去過很多危險的地方，你奶奶每次都覺得我回不來了，誰想到，我回來了，她沒了。”突然說起往事，嚴浮生眼圈有點紅。那種內心深處的孤獨，這些年，沒人能解。

傅京出去，又回來了，帶着一碗熱乎乎的酒釀圓子，嚴顏喂着他教授嘗了一口，爺爺搖了搖頭，沒有再吃：“不是那個味了，再也沒嘗過那個味兒了。”

爺爺的精神還不錯，說了會話，催着讓嚴顏去上學，說自己沒什麽大事，醫院不放人，過兩天才能回家。那樣子，像個生氣但又不得不受管束的孩子。

嚴顏應着，出去了，沒敢走。一個人坐到走廊上。南楠給他發信息，問老傅找他有什麽事，為什麽還不回來。

再一次地，他的世界在一點一點剝離，仿佛一堵牆，從外開始龜裂，一塊塊地掉下來。

傅京遠遠看着他，沒法安慰，還得他自己調整過來。

醫院裏陸陸續續來了好多人，大多是爺爺的學生，很多都是各個領域的名人，有些嚴顏認識，大多不認識，倒是他們對嚴顏記憶深刻。以前放假的時候，常常見教授把嚴顏帶在身邊。

醫生不讓那麽多人在病房，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老人家看着嚴顏，仔細地看了好一會：“爺爺以後，再也不能照顧你了。”

“不會的。”嚴顏說，緊緊握着他的手，語氣篤定，笑着寬慰，自己的眼眶卻忍不住紅了。

“爺爺之前對你管得太嚴，這些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你要知道，未來不止有夢想，還要生存。以後爺爺再也不逼你了，可是你選的路不好走啊，爺爺擔心。”老人家說着說着，眼淚順着眼角往下流。

嚴顏給他擦了擦。

“你周爺爺已經安排好了那邊的事，爺爺走後，你就過去。這是爺爺想要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嚴浮生眼裏含着某種期盼，“跟着你周爺爺，把自己沉澱下來，到時候你想做什麽，爺爺在天上保護你。”

嚴顏握着爺爺的手，低着頭，默默地、無聲地将手放在自己的額上。

門外的所有人都進來了，圍着嚴顏和床上的老人，直到最後一刻，老人家臉上的表情都是安詳的。

房間裏靜得可怕，以後，就真的是一個人了。

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南楠的聲音在他耳邊，安慰他：“我陪着你。”

顧盛、尹煙、蘇芋也都來了，陪在他身邊，給他一種無形的力量。

爺爺的後事，傅京着手安排，霍銘也悄悄趕來。大家訝于這個巨星居然在此出現，霍銘的回答也很簡單，只說嚴浮生教授以前幫助他的忙。

此後的幾天，家裏一直人來人往，有時間的留下幫忙處理後事，沒時間的在臨走之前，也會認真在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電話、住址和當前詳細的工作地點。

天空陰沉沉的，下了小雨。這一天，來送行的人排滿了街道兩側，有些政界的領導，有些不同領域的名人，還有一些普通的學生和尋常的百姓，他們都上過嚴浮生教授的課，或者聽過他在網上的公開課，大家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街道兩側，沉默着來送這個他們敬佩、敬愛的老人。

嚴顏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覺，夢裏，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父母還在，奶奶還在，爺爺也在。那是一個傳統的四合院，院子裏有棵棗樹，爸爸和爺爺在樹下下棋，媽媽和奶奶在做飯，他穿着輪滑鞋，摔到了，膝蓋破了皮，哭得很委屈。

院子裏因為這一跤頓時慌作一團。鼓勵、安慰、斥責，亂哄哄的。然後嚴顏醒了，看着房間的屋頂，有瞬間的失神。

這一覺，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轉頭，南楠握着他的手，趴在床邊睡着了。許是察覺到了動靜，擡頭，欣喜道：“你終于醒了，都睡一天一夜了，吓死我了。”

南楠煮了粥，在保溫鍋裏。南楠拿了碗給他盛了一碗，在他身邊坐下。

嚴顏喝了一口，感覺味覺在一點一點複蘇。

“我沒事。”他對南楠說。

嚴顏聲音有點啞，語氣還算平靜，南楠不知道他是真沒事還是假裝沒事。

“真沒事。”嚴顏說，仿佛能聽到南楠內心的想法。

“今天幾號了？”嚴顏問。

“10號。”

“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南楠知道他說的是什麽，那家娛樂公司招收成員的網上報名時間，今天是最後一天。

“走吧。”嚴顏說。

“我們會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不會見面。”南楠說道，老人家最後給嚴顏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嚴顏的選擇。

“嗯。”

“可是我不甘心，要是我走了，你把我忘了怎麽辦？”南楠突然擡頭說道，眼睛裏是壓抑着的隐忍。“嚴顏，我喜歡你，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是想要跟你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開的那種喜歡。”南楠平靜說道，看着嚴顏的眼睛，沒有緊張，只是陳述出一個事實。

而後，他稍微前傾了身子，吻上了嚴顏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