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英蓮之争

英蓮之争

“大膽薛蟠!”

公堂之上,賈雨村橫眉豎目,一副父母官的形象。看着雖威嚴,卻在眼神示意薛蟠,內有龌龊。

“你争英蓮至馮淵致死,可認罪?”

“大人冤枉!”

薛蟠高呼一聲,一副戚戚的樣子:“都是奴才們下手沒個輕重,誤了我的意思。我如今也身纏重病,将死之際有心彌補,求大人給個機會!”

賈雨村聽罷點頭,道:“思你是無心之過,而今又重病纏身。既然馮家死了獨苗,就罰你......贍養其親眷。”

何其輕飄,何其糊塗?

薛寶釵在堂下看着,只見角落處瑟縮着一個小姑娘,她神情木然,恍恍惚惚的。想必就是那名英蓮了。

只可惜堂上堂下許多人,卻沒有人在意她。她是個貨物,一個女兒家。

薛寶釵能理解她的那般無助。前世她苦求寶玉留下,那種生存附之男子的悲堪,太痛苦了。

所以,今生的薛寶釵,是一名男子。能科舉,能從官,生存之道握于己手。

案子一結,兄長薛蟠就潇灑離去。薛姨媽眉頭緊皺,她伸手握住女兒雙手,語調悲戚:“都怪你兄長不争氣,倒是苦了你。”

“母親,女兒不苦。”

薛姨媽卻不信,拍了拍女兒的手,神情有些愉悅起來:“如今你兄長惹了人命官司,此處不可久留。你賈家姨娘早前就寫信要接咱們來,不如去金陵一住?”

薛寶釵神色一淩,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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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今既是要科舉,賈家設有私塾,對你讀書是有益的。”

見母親提及賈府,神色頗有輕松。薛寶釵不忍母親失望,便答應下來。如今她混在男眷裏,與前世大不同,怕什麽呢?

“母親,将英蓮一并帶去吧。”

薛姨媽眉頭皺起,道:“那是個禍端,帶去不知道還有什麽禍事。”

“此錯不在英蓮,母親應約束兄長......”

“好啦,母親不是還有你嗎?”

薛姨媽滿不在乎,其實她并不在乎寶釵的科舉。在寶釵出生之際,曾有個禿頭和尚稱她有“母儀之姿”。可是大福必随大禍,只有将其男養,才可破命裏的業障。

那禿頭和尚還留下一藥方,喚做“冷香丸”。需天時地利,才可集齊。可自寶釵出生,年年都奇巧。自此,薛姨媽深信不疑。

馬車駛向金陵,薛蟠受不住管束,先行一步去租的宅院裏。薛寶釵和母親則應賈家姨娘之邀,前往榮國府。

路上薛寶釵教英蓮識字,喚她做“香菱”,以慰前世之思。歇腳的時候,香菱去置辦筆墨,可這一去,半天了無音訊。

薛寶釵心裏焦急,四下尋找。卻有一小斯送來封信,稱香菱被他主子所救,目前在客棧養傷。

養傷?薛寶釵加快腳步,來到來福客棧。

這家的主子頗為神秘,衣着極盡貴氣,長得也算玉面郎君。他的目光很沉,落在人身上,似有千斤的重意。

見香菱不在此處,薛寶釵有意質問,那男子卻先發制人,倒問起薛寶釵來。

“這位香菱就是英蓮吧?”

薛寶釵神色一淩,看來是為馮淵讨公道的。這盤爛賬,說起來,的确是薛府有虧。

“閣下不如開門見山?”

她這是以為自己索要好處?這也太看不起他弘辭了。父皇有意賜婚,可他對那富察氏并無半分情動。為了自己所剩無幾的獨身日頭,他前往金陵,見天下山河。

“馮淵之死,要麽讓你兄長受罰,要麽......你來?”

薛寶釵本就心懷愧疚,她前世也過過無權勢的日子,對于底層百姓,本就有憐憫之心。她一拱手:“薛寶釵願代兄受罰。”

這倒讓弘辭有些驚訝,他打聽過薛家,不是什麽清白的門第。怎麽教養出如此梗懷、清澈之人?

“我原以為......”

弘辭沒有說完,搖了搖頭。他大刀闊斧地坐在那裏,不怒自威。飲了口酒,道:“我出門匆忙,身邊少了個書童。”

皇室之人,都喜歡說半截子話。薛寶釵是何其玲珑心腸?但是她卻裝起糊塗。

“我倒也不認識什麽人伢子,不過我将要去賈府。賈府是金陵名門,下人只多不少。不如兄臺同去?”

她這是在打馬虎眼呢!弘辭一聲冷笑,心裏只道她大膽。

“既然你呈請相邀,去去也罷!”

薛寶釵滿臉錯愕,不等她再說,眼前人已然起身:“速速去賈府,見一見這名門呢!”

說罷回頭微笑,一臉的欠打。

薛寶釵咬牙切齒,只道是馬失前蹄,固有相克。

回到之前的落腳地,薛寶釵大致和母親囫囵個。薛姨媽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名公子定是尊貴。如其說他魯莽,不如說是無畏。

“不過是多一個人,賈府能理解的。”

薛寶釵搖頭,她并不是憂心這個。這人能為馮淵伸冤,可見厭極了仗勢欺人。賈府那個醪糟之地,多有龌龊。若是叫那名公子瞅見,豈不是賈府大禍?

心裏幾番琢磨,到底是與他說個明白。

弘辭見寶釵前來,并不驚訝。他當然不會去賈府,只不過是施壓。

“閣下既是缺了書童,我薛寶釵願意自薦。”

“這豈不是為難薛兄弟嗎?”

話是這麽說,表情卻十分欠打。只見弘辭幽幽道:“賈府是名門,自是金陵表率。這等鐘鳴鼎食人家,怎能不一見?”

“水至清則無魚,賈府确實不是個好人家,閣下何必自污其眼呢?”

弘辭明白薛寶釵的意思。她是說,天下之大,醪糟事管不過來的。

“怎麽?你是在質疑當今聖上嗎?”

“并無。”

薛寶釵沒有入套,她眼神清澈,淡定自如。所說所言,并不是沒有道理。善惡本就是并存,這世間斬不盡貪官奸臣,皆是人欲也。

弘辭一聲冷笑,心裏卻也認同。他看了薛寶釵半晌,只見眼前之人雖是拱手之姿,卻如參天大樹,不可撼動。

知惡卻不怕惡,這樣的人若是為官,天下之幸。

弘辭沒有再看,執起毛筆,複又淡言:“還不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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