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

“娘，別打了，別打了。”薛蟠一邊躲着薛姨媽的棍杖，一邊嚷嚷道：“此事也好解決，妹妹不是和徐懷之同窗嘛，徐大儒的嫡孫，面子大着咧！”

“你還敢提你妹妹？”薛姨媽窩着心喘氣，幾分恨鐵不成鋼：“若不是你這般不争氣，她又怎會走得如此艱難？”

“可是人也招惹了，我的嬌嬌兒還在牢裏吃苦列！”

說罷，薛蟠眼尖地瞅見寶釵，一時歡喜地迎了上去。開口就是：“好妹妹，可要救救你這親侄兒！”

“侄兒？”寶釵冷哼一聲，故意做不解道：“兄長尚未成親，我來的哪門子侄兒？”

見妹妹如此說，薛蟠燥着張臉，支吾道：“小水已有三月餘身孕，怎就不是你侄兒？”

又幾分理所應當道：“你這做姑姑的，可得使點門道！”

“怎麽？她是快死了嗎？”

“呸呸呸！”薛蟠激動起來，你字了半天，又吞吞吐吐道：“不過是牢獄而已。”

“哼，”薛寶釵冷笑，“兄長別不是又被人算計。”

“算不算計的，且另說。”薛蟠扯着臉固執道：“反正這侄兒，你必須救一救！”

“我若不肯了？”

“那、那我就去敲登聞鼓，告你女子之身走科舉！”

這般誅心之言，使薛寶釵眼中一痛，薛姨媽也反應過來，擡手給了薛蟠一個巴掌：“糊塗！”

又安撫薛寶釵道：“你兄長從來都是混不吝的，到底是親兄妹，你多擔待點。”

Advertisement

親娘發了話，薛寶釵只能點頭。幾步快走，又怕母親揪心，欲要折回安心幾句。

誰知，這一折返，卻見薛姨媽提點哥哥道：“你妹妹文辭不佳，遲早要落第嫁人的。你怎的就這般沉不住氣？到底那肚裏是我的親孫，我心裏能不替他盤算？等她自己心灰意冷了，不随我們指嫁？”

後面的話，薛寶釵聽不清了。她的腦子轟轟轟的，怔怔懵懵半晌，苦笑一聲。

原來她一直敬愛的家人，卻沆瀣一氣，在背地裏算計她。也罷，既是你們無情在先，也勿怪我......我行我素。

二百餘名的太學生，基本無緣桂榜。這次的會試，薛姨媽雖面上是幾經叮囑，心裏卻是不抱希望的。

整三日的貢院考試，出了貢院門，薛寶釵已然歪歪倒倒。薛姨媽心疼地扶過寶釵，撐着她上了馬車。

等薛寶釵緩過勁，她半是試探道：“此次的會試，可有把握？”

果見寶釵搖頭，她心中一喜，面上卻滿是遺憾。她伸手替寶釵擦拭額間汗，心疼道：“可苦了我兒。到底是萬裏取一，不在乎考幾次。”

話是這麽說，眼睛卻盯着寶釵，一瞬不瞬。

“娘，我也想過了。我沒那等文辭，這會試，不考也罷！”

“那日後......”

“娘，誰沒心高氣傲過？既是沒有這等文才，便安心嫁人吧！”

“哎！”

薛姨媽登時眉開眼笑，想着盤算的事，又道：“也別急着恢複女身，徐懷之不是說明日原鎮侯府有場客宴？不如先去撒耍撒耍？”

一如往昔，薛寶釵聽話的點頭應下。

“不過娘，今晚有同窗宴飲，可能回去的晚些。”

“無妨無妨，苦了這幾日，松快些也是對的。”

薛寶釵點頭，笑道一句：“還是娘最好。”

這話讓薛姨媽眼神一閃，面上的笑些許僵硬。送走薛寶釵後，薛姨媽喃自語：“終究是我虧欠了她。”

這一幕叫薛蟠看見，無不應當地道：“娘，我可是你的兒子！将來能指望的只會是我，女兒家本就是賠錢貨，你別軟了心腸糊塗起來？”

“真是個混賬！”薛姨媽嘴上如此說，心裏卻是認同的。

這個世道，本就如此。

“誰叫我是個兒子！”

這些話全入了薛寶釵的耳裏，她面不改色，折身去往谪仙樓。

二樓有個包廂，門口有暗衛把守。見薛寶釵前來，門吱呀一聲，只見北靜辭在內飲酒，好不暢快。

“想通了？”北靜辭挑眉，料定如此。

“還得感謝王爺，讓我看清是人是鬼。”

北靜辭一笑：“看來情之一字，與薛姑娘并無半分重要。當真是個奇怪的女子。”

“所行之路道阻且長，情之一字，本就是贅累。”

“既然道阻，更該尋個同盟才是。”北靜辭替薛寶釵斟了杯酒，示意寶釵道：“你看這杯酒，只有識貨的人才品得出其醇香。譬如我，就十分的看好薛姑娘。”

“談一談你所托付的事吧。”

“爽快！”北靜辭大笑，幾分神采奕奕。

他言道：“明日原鎮侯府有場流觞曲水，聖上亦是前往。目的是選太子伴讀，所以弘辭也會暗中前去。我要你，拿下這伴讀之位。”

“你要在弘辭身邊，安插個耳線？”

“正是如此。”

窗外的天，突然飄起蒙蒙細雨，幾分清幽。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王爺所博弈的，可是這九五至尊？”

“為何不可了？”北靜辭眼神幽幽：“反了這朝綱，與姑娘也是相脾宜的。”

天疏的一黑，雨愈下愈大。遠邊黑雲壓城，幾分攪動。

“送薛公子回府吧。”

出了谪仙樓，薛寶釵擡頭遠眺。只見二樓包廂的窗戶大開，視線可直達遠處的皇宮。北靜辭何種目的，倒是與她不相幹。

正如他所說，只有這朝綱更替，才有新的可能。

回到賈府，薛寶釵已然疲憊。狡兔三窟，事已成半。剩下的，就是放手去做了。誰也不能告訴她，聖上心中的考校是什麽，到底是憂煩，夜裏眷了幾篇道德經，才堪堪睡去。

翌日一早，薛寶釵睜着睡眼，神态疲憊。薛姨媽倒是興致高昂，拉着她試了許多件衣裳。

“這些男子的服飾，也太埋沒我兒的姿色。”薛姨媽心下可惜，一時嘴快，說了出來。

薛寶釵故作不懂，朦胧道：“只是去撒耍，母親所言倒是奇怪。”

“是是是。”薛姨媽趕緊找補：“做娘的，哪個不希望女兒俏麗？等你有了孩子，就能體味母親了。”

又想起正事，便旁敲側擊道：“娘這幾日想了個主意，不如趁這侯府宴請，讓大家見見你的女裝？到時就說，是你養在鄉下的同胞妹妹？”

見母親神色緊張，薛寶釵心中冷笑，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便答應下來。

“都聽母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