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陸少瑾出來的時候，尹西正蹲在校門口的路燈下, 大大的書包幾乎将她蓋住, 矮矮小小的一個。白織燈照在她後腦勺上, 圓圓的像個黑西瓜。

他是說了要她等, 可沒想到她居然等到了現在。

有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才過去。

尹西剛要換手提東西, 有道影子蓋在她跟前，她回頭，陸少瑾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她趕緊起身，可因為蹲久了腳麻, 起來時腳一軟，眼看就要摔跤, 陸少瑾單手摟着她腰将她扶好。

少女的腰細細軟軟的，靠近時還有淡淡馨香，陸少瑾手不自覺收緊，才剛幫她站穩，便又被她推了出去。

他掌心的觸感依然清晰印在後腰, 被他碰過的那處像是被貼了暖寶寶, 暖暖麻麻的。

“好心扶你還推我。”陸少瑾淡淡道。

背着光, 光線不清晰, 尹西竟覺得他在笑，而且眼睛裏亮晶晶的，像是掬了水。

幾個同學并肩從學校出來，尹西怕被看到，往前走了幾步。

“先走吧, 一會兒來人。”

陸少瑾慢悠悠跟在她身後。

“我以為你回去了。”

“我要是回去了，你肯定會生氣吧。”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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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猜。”

兩人出了校門的路口，尹西朝他身後望了望，沒見有人，把手裏的袋子給他。

“什麽？”

“剛才有個大叔賣地瓜，我買了幾個。”

那袋子沉甸甸的，何止只有幾個，他以為裏面裝的石頭呢。

陸少瑾掂了掂，勾唇：“就幾個？”

尹西肩膀塌了下去：“好吧，買完了。”

“覺得我胃口大？”

“我覺得，大叔太可憐了，賣完就能回家了。”

“幼稚。”陸少瑾鼻子哼出一聲笑，從裏面拿出一個最大的給她。

“你不知道吃這個會放屁？”

尹西以為他言外之意是他會放屁，所以第一時間就舉雙手保證：“我不會笑你的，你放屁的時候，我躲一邊去。”

“我不會放屁。”

“為什麽？”尹西一臉懷疑地看他，“只要有□□，都會放屁的。”

陸少瑾剛把地瓜掰開兩半，便被她這話驚出了好幾聲笑。“尹西你到底還是不是女生？”

“……我說的是實話。”

“到時候我放了，你還要湊過去聞？”

尹西臉一紅，搶過他手裏的另一半地瓜：“你……”

“難道不是？你還問我有沒有□□。一會兒我走在大街上，人群裏那麽多人，誰知道誰放屁了，說不準是誰臭襪子傳來的味道。”

尹西懶得跟他扯，地瓜皮一剝，咬了一小口看他。

“你讓我等你有什麽事？”

“吃地瓜。”

“地瓜是我買的。”他好意思這麽說。

“我知道，多少錢，我給你。”

“不要錢，你要沒事我先走了。”尹西正要往公交車站牌走，陸少瑾突然拉住她胳膊，往路邊走了幾步，招呼過路的的士停下。

“你幹嘛？”

“送你回家。”

“我可以坐公交。”尹西話剛說完，就被他推上了車。

車門一關，司機從內後視鏡裏看他們。

“現在有地瓜賣呢？”

“嗯，有個大爺在賣。”

“我兒子老說想吃，可都碰不到。”

“我們這裏有很多，您可以拿一個回去。”尹西讓陸少瑾打開袋子。

“別別，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感慨一下。”

“沒關系，我們有很多，還擔心吃不完呢，給您留兩個吧。”

尹西把手裏的地瓜給陸少瑾拿着，自己拆袋子分裝。

她僞裝的指甲套摘下來了，昏暗的光線裏，金色的指甲襯着她白皙修長的手指，迷人至極。

“姑娘真不用。”

尹西挑了一大一小給司機，她綁好袋子，放在副駕駛上。

“沒事，我把大爺的地瓜全買了，多得很。大叔，給您放這兒了。”

“這怎麽好意思。”

陸少瑾看着她忙前忙後，空出手時，把她地瓜給她。

“很甜吧。”尹西問他。

“甜。”甜到心裏。

路上不堵車，到家很快。陸少瑾拿了一個，剩下的全給了尹西。袋子裏多多少少還有五六個，尹西拿着那一大袋東西進門的時候，有點後悔自己一時沖動。

她媽撐吃了兩個，實在吃不下就拿去給隔壁大娘。

尹西吃完飯上樓，陸少瑾的信息也到了。

-我到家了。

-嗯。

過了一會兒，信息又來了。

-這個怎麽樣？

那是一只微笑的蝸牛，畫得挺好，還沒上色。

-好看。

-喜歡？

尹西奇怪他為何這麽問，但還是老實回答：

-嗯。

-早點休息。

和陸少瑾停止聊天後，尹西就開始翻書複習，看到差不多九點多，她媽在樓下叫她。

尹西見她叫得急，以為是有什麽事，鞋子也沒穿好，就匆匆忙忙跑下樓。

遠遠就聽到張雪的聲音。

“還叫她下來幹嘛，讓她好好學習。”

“你帶岑歡過來，我怎麽說都要讓她下來見見，省得以後街上見面都不認識彼此。”

“這麽說也是。”

尹西來到拐角，看到張雪和一個女孩坐在客廳裏，她放慢速度往下走。

“媽。”

張雪和女孩同時回頭。

女孩長得很漂亮，鵝蛋臉柳葉眉，看起來氣質溫婉，像大家閨秀。

“尹西，這是張老師的女兒，岑歡，剛從爺爺奶奶那裏回來，也要回高陵讀書。”

岑歡朝她走了兩步，“你好。”

尹西緊張地握住她的手，也道：“你好。”

“你們坐會兒，我去做點吃的。”

張雪拉住尹西媽，“別弄了，我們得回去了，明天要送她去學校，晚了怕影響她休息。”

“那也行，下回你再抽時間過來。”

“好咧。”

張雪帶着岑歡出門，尹西和她互相說了拜拜。目送她們上了車後，尹西問她媽。

“她在哪個學校讀的啊？”

“以前在爺爺奶奶那裏，剛回的C中。”

“怎麽不進我們學校？”

她媽拍拍她肩膀，帶她往家裏走。

“你怎麽那麽多問題？”

“李德林老師讨厭陸少瑾是因為那件事嗎？”

尹西媽臉色微變，看她的目光帶了些慎重。“誰告訴你那件事的？”

尹西沒想到“那件事”讓她反應這麽大，老實說道：“我不知道，上次聽你們說，我問問而已。”

她媽松口氣，略責備道：“你好好讀你的書，管這些幹嘛。”

見她又要打算糖篩自己，尹西識趣上樓。

那件事，是不是跟岑歡有關？

陸少瑾連續消失了幾天，尹西不敢問他怎麽了，直到有天放學，她和顏枝雲一同出校門。

“哎，杜洋凱，這幾天怎麽沒見陸少瑾人？”

“他感冒。”

“感冒還消失幾天？”

杜洋凱一臉你好多事的表情，堵了她一句：“要你多事。”

顏枝雲氣到了，指着他遠去的背影道：“我也是好心耶！”

末了又自己嘀咕：“怎麽會突然感冒呢。”

陳雲：“問蔣星呗。”

“陸少瑾神龍不見首尾，蔣星能知道他情況才怪了。”

尹西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陸少瑾生病的事，下了公交車，回到家門口，大門鑰匙剛摸出來，她便轉身朝陸少瑾家走了。

尹西走得快，不到十分鐘就到他家了。

他們家大門緊閉，裏面空無一人，四周全是樹，偶爾有幾聲鳥叫，還有花香飄出。

尹西臉湊在鐵籬笆邊看了會兒，實在是沒看到人，準備要走。

陸少瑾覺得房間裏悶，剛拉開陽臺，就看到門口站着個鬼鬼祟祟的人，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尹西。

見她要走，陸少瑾按耐住叫她的想法，心想她要是回頭，他就叫她。

尹西走了幾步，又返回來，拿出手機準備給他發信息，一聲大喇叭又在頭頂炸開。

“喂喂。”

尹西吓得手機差點掉地，抓穩了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陸少瑾單手撐在陽臺欄杆上，慵懶地舉着大喇叭看她。

他哪兒生病了，看起來還那麽精神。像是猜到她心思，陸少瑾說：“我想吃地瓜。”

尹西：“……”

現在這個時候哪來的地瓜給他。

“我聽杜洋凱說你生病了，看你沒事，那我先走。”

“我肺炎了。”

尹西剛轉頭，又回頭看他。

他許是累了，上半身撐在欄杆上，大喇叭倒扣在一邊。

“那你怎麽不去醫院。”

“去了，又回來了。”

尹西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時大門開了。

“進來。”

尹西沒法拒絕，只能上樓。

他家只有保姆在幹活，陸爸陸媽不在家，大大的房子除了高檔家具沒一點兒人氣。保姆阿姨給她按了電梯上樓。

電梯直達五樓。

電梯門開的時候，陸少瑾就在外面站着，近看他臉色很蒼白，可表情和眼神依舊有滲透力。

“我還以為你這麽沒良心，看都不來看我。”

尹西心虛，她确實是不太想來的，想着他平時刀槍不入的，病得都沒去學校，應該是挺重的，這才過來看看情況。誰知道他居然肺炎了。

“醫生怎麽說？”

“死不了。”

“不能好好說話？”

陸少瑾啧了一聲回頭，尹西雖然在他面前膽大了點，可還是有點怕他。“我說的不對嗎？你自己的身體，說什麽死不了。”

“不是大問題。”見她語氣裏帶着關心，他說道。

不知是不是尹西錯覺，她覺得他似乎在嘆息。

“肺炎不能吃地瓜，太幹燥了，會上火。”

尹西目光掃到桌上的Zippo打火機，想起她家裏帶鑽的那個。

“對了，你的打火機在我家，我忘記帶來了。”

陸少瑾似乎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哦，那個啊，送給你吧。”

“帶着鑽石呢。”

“你不喜歡？”

“不是，太貴重了。”

“你把它當垃圾就好。”

這是什麽歪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想吃東西。”

“什麽東西？”

他看着她說：“豬肺雪梨。”

“讓阿姨給你做。”

“你幫我做。”

尹西頓時難住了，“啊，我不會。”

“我給你百度。”他拿出手機，快速找出了頁面，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說，“我讓司機帶你去買食材。”

尹西就這樣被他推上了車。

菜市不遠，開車出去十幾分鐘就到。司機把車停在外面，尹西拿着手抄的食材單進去一個一個的找。

去的時候正好下班高峰期，菜市場裏人很多，尹西轉了一大圈才把東西買得差不多。看到食材單裏僅剩的雪梨一項，尹西提着東西往裏走。

剛到雪梨果攤，一個雪梨滾了下來。

尹西低頭，一只幹淨白皙節骨分明的手将雪梨撿起。

身邊的女士說：“這種天氣很幹燥，你喉嚨疼就說明準備感冒了，我就說應該早點給你煲雪梨豬肺湯的，現在倒好，喉嚨疼成這樣。”

他們要走，尹西過一邊給他們讓路，擡頭時看到前面的男生，她一瞬間睜大眼。

“陸少瑾，你怎麽在這兒？！”

男生微愣了一下，随後溫和笑了笑，和一臉警惕的女士走開了。

這确實不是夢。

尹西趕緊給陸少瑾發信息：

-你出來了？

陸少瑾的信息幾乎在同一秒回過來：

-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