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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郁汀發現了背包縫隙間夾雜着細微的黃沙,随着烏灼的動作往下滑,落在了地板上。

哪裏來的沙子?

郁汀的念頭一閃而過,但沒想太多,直覺問烏灼背包裏裝的是什麽得不出結果。他往後退了一步,稍微離遠了些,太近了他總看不到烏灼的臉,咬了一大口冰淇淋:“不讓碰嗎?”

烏灼看着郁汀,沒有說話。

就像往常抓住朋友的把柄一樣,郁汀開始胡說八道:“你知道吧,裏面要是裝的管制刀具什麽的,被警察叔叔逮到可是要進局子的,到時候還要叫家長,你就完蛋了。”

烏灼聽到他的恐吓,眼睛眨都沒眨:“沒有。不會被警察抓到。”

郁汀怔了怔,烏灼看起來似乎不太開玩笑,如果那些話當真了,自己豈不是很過分,像是在惡意地揣測對方。

烏灼低下頭,背包從郁汀旁邊擦身而過,他說:“如果真的被抓到的話……”

然後頓了一下,他的唇角微微上挑,弧度很小,但應該能算得上一個笑。

這是郁汀第一次看到烏灼露出這樣的表情,方才似有似無的認真似乎全都消失了,他聽這個人說:“被叫家長的只有你,未成年。”

郁汀:“。”

成年了很了不起麽?

郁汀的指甲尖都是麻的,太尴尬了,他差點以為烏灼當真了,原來笨蛋竟是他自己。

可能是覺得剛才的自己太傻了,郁汀不由分說地将另一支冰淇淋塞給烏灼,試圖轉移話題:“我一個人出來,就不會買這個了。”

烏灼用另一邊手握住那支冰淇淋:“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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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汀只好解釋:“一個人的話,吃不了兩支,總感覺虧了。”

“第二支半價,現在就賺了。”他心滿意足地說。

因為分了一支給烏灼。

結果接受了聖代的人沒有道謝,但郁汀不在意這點小事,卻發現烏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有點疑惑,仰起頭:“怎麽了?”

烏灼吃了一大口冰淇淋,咬住甜筒的邊緣,然後伸出拿出手,向郁汀靠近,碰到了他的手。

郁汀一顫,烏灼的體溫很高,比夏天還要熱,他差點以為自己碰到了一團燃燒的火。

烏灼的嗓音很冷,與他的體溫截然相反,輕聲說:“融化了。”

郁汀才意識到,剛才說了太多亂七八糟的話,烏灼只是提醒自己。

他含混地“哦”了一聲。

烏灼慢慢收回了目光。

甜蜜的、粘稠的奶油從甜筒邊緣滴落在郁汀的指縫間。他的手指細長,皮膚像融化的奶油一樣白,中間的兩個指節間有一層很薄的繭,指甲是淡粉的。

和裝在背包裏,死去的污染物完全不同的東西。

*

一起看過電影,吃了第二根半價的冰淇淋,郁汀就認為烏灼是自己的朋友了。

——一個意外的朋友。

讀書已經很累了,郁汀也有了惰性,懶得和忙碌的朋友們協商時間,有想出門的念頭就去找烏灼。

烏灼好像很閑,每次都會答應。其實也沒有很多次,畢竟作為預備高三生,郁汀的絕大多數時間都用來學習。

又一次見面後,郁汀問烏灼有什麽想去的,還是得到“都可以”的答案,他便得寸進尺地提出了過分的要求,希望烏灼能陪自己去看展覽。

科技館有個為期三月的航空展覽,郁汀一直很想去。之前上學沒空,有空了想找個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去,但是約起來時間總是對不上,而展覽即将結束。

對這些沒興趣的人,參觀這些會很無聊。不知道為什麽,郁汀沒找過別人,卻想到了烏灼。

郁汀仰躺在床上,未吹幹的頭發洇濕了被子,他舉着手機,又強調一次:“看展覽我很多話,你嫌吵的話就提醒我。”

“嗯。”烏灼是這麽回的。

參觀需要提前預約,郁汀找烏灼要了身份證號碼,對面很快發了過來。

“就大我七個月,”郁汀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看着烏灼的出生日期,很不服氣地哼哼唧唧,“高那麽多。”

最後,他給烏灼發消息:“明天見。”

因為第二天要看心儀的展覽,郁汀晚上激動地睡不着覺,差點遲到,最後是打車到的。

烏灼已經到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郁汀都很亢奮,按照一個月前做好的攻略,游覽了整個展廳。烏灼也沒有提前離開。實際上,郁汀也判斷不出烏灼到底對這些有沒有興趣,但他沒說,也沒嫌自己吵,只是這樣聽着,就讓郁汀很滿足了。

直到走出展覽廳,郁汀的精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萎靡下去,變成了一條死魚,癱瘓在了科技館外的長椅上。

他的喉嚨很啞,幾乎是用氣音說:“好累,我要等等再回去。”

烏灼停下腳步,坐在了他的旁邊。

科技館地處偏僻,來往的車輛不多,除了郁汀這種狂熱愛好者,這樣的非節假日很少有人會到閉館時間才出來。

信號燈紅了又綠,斑馬線似乎混亂成一團,周圍很安靜,烏灼總是很安靜。

郁汀莫名其妙地想着這些,慢慢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瞬或一個小時,郁汀猝然驚醒。

他沒什麽精神地睜開眼,茫然地看向四周,很陌生,他不能确定自己在什麽地方。

直到餘光瞥見了身邊的人。

黃昏的夕陽下,烏灼的白發泛着燦金色的光芒,模糊又清晰,像是現實與夢境的交界。

郁汀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東西,确定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夢境。

然後,就被當場抓獲。

烏灼忽然回過頭,掐住了郁汀的手——準确來說不算掐,烏灼只是虛握着郁汀的手腕,是他自己撞了上去,被迫停在了半空中。

而一切都發生在郁汀沒反應過來的時間裏,甚至他的眼睛都沒能捕捉到烏灼的動作。

郁汀:“……”

徹底醒了。

烏灼松開了手,他站起身,彎下腰,居高臨下地看着郁汀。

郁汀和這個人對視着。

不知道是因為靠得太近,還是因為今天為了參觀展覽而戴了眼鏡,在郁汀眼中,烏灼的臉比以往任何時候清晰,是冷而平靜的。

他完全被籠罩在了這個人的影子裏,好像在半睡半醒間無意識的動作犯下了什麽大錯。

郁汀的大腦一片空白。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大哥的腦袋不能碰。原來後果有這麽嚴重嗎?

短暫的沉默後,烏灼叫他的名字:“郁汀。”

郁汀回過神,嗓音顫了顫:“嗯?”

烏灼慢吞吞地蹲了下來,仰視着郁汀,壓迫感沒那麽大了——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郁汀被烏灼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那雙眼睛沒有感情,只是用于收集信息的工具,不好用了、壞掉了就換一雙,有一種強烈的非人感。而人類會害怕這樣一雙眼睛很正常,像是對未知和危險的恐懼。很偶爾的,郁汀面對烏灼時會産生這樣的錯覺,但他用力将這種感覺甩出大腦,這麽形容朋友是不好的。

烏灼說:“你想碰很久了。”

又是這樣肯定的語氣,似乎能完全猜透郁汀的想法。

郁汀瞪圓了眼。

這不是他的錯,好奇心不就是這樣,看到與衆不同的東西,就會想要觸碰,而在此之前,郁汀還沒有過這樣的朋友。

看到一頭白毛,想薅一下是人之常情吧。

想是這麽想了,承認是不可能的,反正這個人又沒有證據,郁汀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話音未落,烏灼說:“可以。”

郁汀狐疑地看着烏灼,鑒于對方剛才的态度,他不是很信。

烏灼伸手圈住了郁汀的手腕,和朋友間勾肩搭背不太一樣,他的動作很輕,才開始是這樣的,逐漸增大,時而會返回之前的力度,給郁汀的感覺就像……像新拆開了一盤游戲,還不熟悉操作方式,所以停留在原地,嘗試每一個按鍵,記住按下後的反應。

但郁汀越想越奇怪,自己好像被人當做了游戲,這是被烏灼玩了嗎?

正準備抽回手,一個義正詞嚴又外強中幹的聲音忽然插.入兩人間,宛如平地一聲驚雷。

“烏灼,你不能欺負一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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