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祝你心想事成（四）

祝你心想事成（四）

20.

菅原學長是個看起來很溫和的人，很喜歡說說笑笑，但跟他講話的時候會感覺到有種微妙的距離感。他彬彬有禮、挑不出錯誤，各方面堪稱完美，可是他真正在想什麽，又真的喜歡什麽，卻讓人難以捉摸。

他屬于我不太搞得懂的類型，聰明、敏銳，卻很少去談及他自身。

能夠觸及他內心的人，恐怕寥寥無幾。

不過這并不妨礙我注意到他在打排球的時候，眼睛會格外的亮——哼哼，被我發現了吧！

話題轉到排球，就很難不提起我們的母校烏野高中。在我讀二年級時，沉寂了許久的烏野男子排球部再度打入了全國大賽，并且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

既然菅原學長之前就是排球部的，那他也打進過全國大賽咯？

“是哦，我有去過東京比賽。”提起高中時代，菅原明顯很有興致，“不過我不是正選，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候場區，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為什麽要假定我會失望呢？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會喜歡發光發熱的、活躍的選手嗎？

“只要是菅原學長能夠上場的時候，你基本上都會做得很好吧，這也是你能力的體現……我沒有感到失望。”我認真地說道。

對我來說，認真的人都值得尊重。

雖說我不喜歡參與團體活動，可是在我看來每一個團體的成功都離不開所有人的努力，哪怕只是替補，但他們都會參加平時的練習。正選們所取得的成果裏，也有其他人在臺下陪練所付出的汗水啊！

“謝謝……”菅原笑了笑，笑容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有一瞬間我恍惚地以為，我似乎是觸碰到了一般人所無法觸及的存在。

“雖然我知道你不會覺得‘三年級不是正選有點可憐’什麽的，但感覺還蠻開心的。”他說。

原來有人這麽說他。也是，身為三年級的學長卻不是正選，想必是出現了有很厲害的後輩，在外人眼裏，這确實值得同情。

“哼，也就是沒在我面前說。”我晃了晃拳頭，“雖然我知道學長你不是那種會在意這些話的人，你肯定覺得‘能繼續打排球就好’……但要是我在，非得去和他們理論。”

菅原怔了怔。

我再度看向他時，對上他有些難以形容的目光。

“其實多多少少，還是會在意一點的。”他輕聲說道，“不過我沒有跟別人說過……以至于時間久了，我還以為那只是我的錯覺。”

诶？啊，倒是我先入為主，誤以為他這麽成熟的人，不會在意這些——但果然是我失言了！

我結結巴巴地說道：“可、可是菅原學長你用實際行動擊潰了那些議論，這很了不起哦！”

身為替補他分明可以早早退部，卻一直留在隊伍裏，一定是因為他很喜歡排球。

熱愛可沒有高低之分。

而且他并非以體育生身份保送進的大學，卻留到了春高，這不是說明他是一邊進行高強度練習，一邊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學校的嗎？

……這什麽學霸，我肅然起敬。

不知道是不是我這副“努力做不擅長的事情”的模樣有些笨拙滑稽，總之菅原應該是把我的安慰聽進去了，他笑起來，點了點頭，說道：“放心，本來我就只有一點點在意。”

“既然現在知道‘如果你在那裏’，原來會去幫我理論……那麽剩下那一點點在意，也就此抵消、蕩然無存了。”他說。

我怔怔地看着他。

總覺得在他口中，我的在意……似乎是重要的存在。

21.

吃完飯他送我回租住的公寓時，菅原說我誇他的句式，聽起來像是他誇我的句式，都是通過表現肯定對方有能力什麽的。

我不會誇人的真相被發現了！

“而且，你說得好像你看過我的比賽似的。”菅原說道。

“是因為前輩之前那篤定的語氣，也很像是看過我參加的活動一樣嘛。”我笑眯眯地說道，“這說明——我們之間的信任度非常高！”

……等一下，信任？

我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詞說愣了。

菅原笑眯眯地表示，也有可能只是因為，我們正在進行商業互吹。

我下意識地與他對視，片刻之後一起笑了起來。

這什麽嘛。

“所以，你應該是真沒看過我們的比賽吧。”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我确實沒看過他高中時期的比賽，只看過大學時期的，但正常人都應該希望別人看到過自己在球場上的高光表現吧，怎麽他看着像是擔心我看過一樣？

剛才我就聽出來了，菅原學長的意思是他有上場過，沒有一直坐在板凳區。我并不覺得他會在自己上場的時候搞砸什麽事……既然如此，他為什麽會突然忐忑？

我想了想，試探地問道：“前輩，你總不可能是在候場區蹦迪了吧？”

“……是被拍到了一些大概、可能、也許、差不多、稍微有點激動的畫面。”菅原無奈道。

他解釋說烏野在第二輪就遇到了之前IH大賽的亞軍隊，非常難打，導致他的整個人都比較焦急，恨不得沖出候場區，為此還被裁判狠狠瞪了。

細細品味了一下他糾結着說出的幾個不确定的形容詞，我沒忍住笑了一聲。

……好可愛。

聽到我的笑聲，菅原立即警覺地看向我：“你不會回去就搜那場比賽看吧？”

“哼哼，我才不會這樣。”我說，“我要現在就看到非常可愛的前輩。”

菅原：？

——啊啊啊，糟糕，我怎麽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啊！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我只得硬着頭皮說道：“就是，我不能覺得前輩你很可愛嗎？這應該是被允許的吧？”

可能是見我神情忐忑，菅原倒是笑了笑，目光裏也滿是溫和的笑意。我只跟他對視一眼，就不知道該看向何處了。

“可以是可以，不過……”他說。

“感覺，稍微有點羨慕十八歲時的自己？”

22.

羨慕什麽？

羨慕十八歲的他被我誇可愛？

但是，其實我是覺得現在的菅原學長很可愛，這是可以說的嗎？

我眨着眼睛看他，最終将目光落在他眼角的淚痣上，然後飛速地移開了目光。果然還是不要說了，不然有調戲前輩的嫌疑。

直到把我送到了住所附近，菅原這才說他今晚請我吃飯還有一個原因，他問我，既然平時這麽忙，應該沒時間談戀愛吧？

這個敏感話題讓我立即警覺起來。

雖然菅原學長是個很不錯的人，從長相到性格都很符合我的喜好，但為了我的錢包，我絕對不能放松警惕。

“前輩，你不懂。”我用高深莫測的語氣說道，“男人，只會浪費我的時間，以及我的金錢。”

有那個時間我不如拿來變現。

才不是因為我對親密關系的想象過于柏拉圖，又因為比較抵觸和異性進行肢體接觸，所以導致我對現實生活中真正建立愛情什麽的，心中有所排斥。

“懂了。”菅原點頭道，“我這就幫你回絕那些讓我來打聽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們。”

……什麽，有很多人在背後打聽我嗎？

我怎麽都沒聽說過！

“還蠻多的，比如和我同級的渡部，跟你同級的松尾，比你小一級的新井。”他跟我列舉道。

先不說我不認識的那兩個人，和我同級的松尾我還是知道的——那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私底下的人品非常不好，之前他有和我搭讪，被我無視了。

……诶，這不就是菅原學長之前提過的那種壞得不明顯的人嗎？

聽着聽着，我忽然好奇起來，為什麽他們都不找我本人來打聽，而是要找菅原學長去問？是因為我們畢業于同一所高中，那些人覺得我們會天然地具備一些熟悉感嗎？

“哼，誰知道，我也在想這個問題。”菅原意味不明地說道，“大約是這樣。”

“那你怎麽還真來打聽了？”我疑惑道，他這麽聰明，完全可以直接幫我搪塞過去吧。

“因為我總得問問你的想法，說不定你有看中的呢？那我不就阻礙了你的戀情嘛。”菅原解釋道，“所以，你是怎麽想的？”

我停下腳步看他。

現在的時間并不晚，大學附近的公寓區很熱鬧，時不時有人經過，氛圍很好，想讓人跳着轉上兩圈。我們混在其中，也像是年輕的情侶一樣，再加上此刻我們的确在談較為暧昧的話題——

我選擇用吐槽來沖散這奇怪的氣氛：“前輩的語氣就像是大臣幫皇帝選妃一樣。”這什麽把人選都列給我讓我自己挑啊，雖然很尊重我就是了。

然後我比了個叉號：“連打聽喜好都不自己出來問，這根本就都不真誠。全部——不及格。”

“嗯，我也這麽覺得。”菅原說道，“還是要自己來問。”

……就像此刻這樣嗎？

23.

鑒于菅原學長還是要幫我把那群人幫我應付過去，過于敷衍可能會有損他的好人緣，我在臨別時，選擇跟他透露一個答案：“其實也不是不能說我的喜好。”

菅原像是沒想到我願意回答這個問題，聞言不由得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比如？”

我正色道：“我近些年來最想得到的男人是，福澤谕吉。”

菅原怔了幾秒，然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看來他成功地跟上了我的腦回路。

“你也太有意思了。”他忍俊不禁道，“嗯，那人确實很值得喜歡，雖然年紀大了些。好吧，祝你如願以償，擁有數不勝數的‘理想型’……”

——福澤先生彼時已經去世一百多年，但他被印在一萬日元的鈔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