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蔣流筝給宋泊拿出手槍,擺在他面前,“打破他們的輪胎。”

這話着實讓宋泊松了一下牙關,連帶着他那顆提起的心也驟然平緩下落,宋泊低眸看了眼那把手槍,短程近距離射擊沒問題,但射擊行駛中的車輛,估計很懸,沉着聲說道:“打不破,而且不清楚對方有沒有持槍。”

宋泊的意思很簡單,他拒絕這種方式,蔣流筝掙紮的悶哼一聲,是因為她又換了一次紗布,紗布黏在肉上,扯着她生疼,若是白晝,定然能看見她冒着冷汗涔涔的額角和她又幹又白的唇色。

“睡一覺吧,醒來之後天就會晴,我們也會安全。”宋泊聽見她的悶哼,明白她的擔憂和意圖,但回應蔣流筝的是提速疾馳的車輛,大雨中的公路上,黑色越野車的主人控制着汽車的每一個零件,使其發揮到最高速。

車速過快,平常人根本不敢這麽開,蔣流筝坐在副駕駛上只感到心驚膽戰,身體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壓迫雙重沖擊着她的思維和理智,“宋泊,你會甩掉他們的是麽。”

蔣流筝很想睡覺,她很累,她覺得自己的精力已經耗盡,此刻只是一架行屍走肉的軀幹,她已經聽不清宋泊的回答,蔣流筝睡着了,蜷縮着身子,痛苦地睡着了。

睡眠是緩解痛苦的良藥,有時,她真想長眠不起。

這樣是不是就不會那麽疼了?

她只覺得自己思緒缭繞,夢境混雜,她見到小時候的蔣流筝,見到小時候的哥哥跪在母親的靈前,戒尺不停地落在他身上,父親咬牙切齒扭曲的臉吓得流筝躲在門後哭都哭不出來,到最後,她就只看到滿背血痕的哥哥,垂着頭跪着......

她又看到哥哥大婚,新娘很美,也很疼她,和哥哥一樣疼她......婚禮上的手捧花是新娘親手送給流筝的,她希望流筝‘覓得良緣’。

她又看到自己高中畢業典禮上,那個自信張揚的蔣流筝,臺下所有人都為她喝彩,當然,哥哥也在其中。

可不知為什麽,回家的路上,車子突然失靈,胡亂相撞,最後撞的破碎不堪,火勢大起,蔣流筝看見渾身是血的哥哥從車裏爬出來,但是他的雙眼卻布滿血絲,恐怖的如同鬼魅......

蔣流筝整個人一顫,明顯的哆嗦和抖動,宋泊發覺了她的異樣,他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和臉頰,燙的灼熱,“怎麽這麽燙?”

前面只有一條筆直的大道,路的兩邊一旁是大海,一邊是高山,除了前行別無選擇,但宋泊卻借着沖力制動了車輛,接着加速轉彎,和身後那輛窮追不舍的車輛打了照面。

流筝只看見哥哥在對她笑,還幫她輕輕吹着手掌心的傷痕,笑着摸着她的腦袋,想要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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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筝!蔣流筝!”

有個男人在叫她。

蔣流筝聽到千千萬萬遍這個聲音,很急切,她掌心又開始鑽心的疼,突然感覺自己的掌心肉都被扯下,流筝恍惚了,這是地獄麽,怎麽有人在哭?

車子停在一片土墳墓上,四周都是墓碑,有字的無字的,荒草長成一片,遮不住的陰氣籠罩着這被兩山夾擊的空谷,尤其是在這雨夜,雨聲敲打着,落在墓碑,落在地上,落在車頂......回音聲像極了哭聲。

宋泊打開手機,亮着手電燈,看着蔣流筝手掌心處一片鮮紅的血,白色的紗布早已染成血紅,他眼瞳如針紮一般皺縮,他慢慢地幫她換下紗布,卻看到她掌心處的口子,怎麽會潰爛地這麽厲害?!

“流筝,你張張嘴”,宋泊托着她下巴,迫使她吃藥,水灑了一身,宋泊看着她慘白的臉,眼底滲出了血絲,他幹脆将藥片含在自己嘴裏,可這藥真苦啊,他一個男人都要苦的皺眉,她怎麽吃的那般風輕雲淡?還騙他是VC......

宋泊以唇喂藥,又渡水,蔣流筝感覺到有人在拽着她,她好像迷迷之中看到了宋泊,她還感到宋泊的靠近,苦澀的藥片在口腔中蔓延,熟悉的味道讓她恍恍惚惚地睜開眼,“宋泊.....”

她看到一雙布滿血絲的眼,還有緊抿的唇線,他唇珠性感,卻帶着緊張的焦躁,蔣流筝顫顫巍巍地想擡起手,卻看到自己的雙手被纏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紗布。

她牽唇,使勁兒仰起頭,輕輕碰了碰宋泊的唇珠,她在安慰他。

宋泊渾身所有的經脈都炸了,他盯着那張蒼白的臉,沾染她的血的手瞬間勾住了流筝的脖頸,又撫上臉頰,宋泊毫不顧忌地吻了她。

他企圖用這樣的方式來傾洩自己剛才頭腦中閃過的後怕,她那樣半死不活的模樣,他真是怕了!

“流筝......”

宋泊輕輕叫她,“別睡着,我帶你去看醫生。”

宋泊哽咽着,連嗓音都帶着顫音,難以自控地一遍遍重複着相同的話。

蔣流筝不知為何,心裏難受的很,她眼角刮過一行淚,她看見宋泊身後逐漸升起的旭日,是漸染的玫瑰紅色,如同一簇雨後新生的玫瑰。

雨滴滴答答地敲着,鳥鳴震響了兩旁的山林,宋泊隐忍地快速翻着手機記錄,他記得有人曾給他發過一個醫院地址。

天明了,玫瑰色的光從山谷的縫隙中漏了進來,照亮了一片荒涼的墓碑,蔣流筝瞥眼看過去,冰冷的石碑早已無人認領,墳頭都已經長了半尺高的雜草,只有那每日升起的朝陽還記得為它灑下一點光。

宋泊很快啓動了車子,車子從兩山夾縫中出來,又剮蹭掉了一層皮,車身已經碰撞地凹凸不堪,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但等車颠簸艱難地開上大道時,蔣流筝借着陽光,看見宋泊染紅的後背,那件白色背心連着他的血肉,兩道長長的口子刻在他的肌肉之上。

像是折翼的魔王,卻來人間拯救她。

蔣流筝想伸手去碰他後背上的傷,但卻扯笑地勾了勾唇角,自己都這幅樣子了,還怎麽幫他?

她盯着宋泊的身影,看着他專注而瘋狂地開着車,雙臂的肌肉明顯地繃緊又僵硬,他應該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但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這樣做,值得麽?蔣流筝想。

她胸腔擁堵着,眼眶中蒙了一層霧,她有些後悔了,後悔來找live water,後悔把他卷入自己的計劃中,後悔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他......

導航響着聲兒,指引着前方的路,蔣流筝撐着眼皮,混沌着看着窗外的風景,他們走過的來時的路,海面卻風平浪靜,遠方渡了玫瑰色的金邊,前方是重重疊疊地房屋,鱗次栉比,煞是好看。

一場雨過後,就連車窗外的風都變得輕柔,來來往往的車輛變多了,敞篷的跑車,律動的音樂,幾聲歡呼笑語從蔣流筝耳邊匆匆略過,她牽唇笑了,她以前沒有過的青春,卻要以這種方式來經歷,倒是別致。

車子從那座點燈三千盞的啤酒小鎮前駛過,又向着東面開,又是一片樹林,道路又開始彎彎轉轉,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泊停在一間山區醫院門口。

醫院不大,應該算是個療養院。

周圍的樹木倒是挺多的,看着适合養病,但不太适合治病。

“我有個朋友在這兒,比較放心。”宋泊把她抱起,疾步邁上臺階。

蔣流筝隐隐約約看到宋泊朋友的影子,白褂子,高馬尾,長得好像很好看……但她很快就被放到白色的擔架床上,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關門之時,流筝努力看了一眼宋泊,看見他像是長松了一口氣,雙臂垂着,純白色的背心染滿了赤紅的血。

宋泊看着關閉的手術室門,紅燈刺目地亮着,突然間,背後的傷被人動了一下。

宋泊警惕地回頭。

“我給你處理一下,你背後的傷”,宋子晴皺着眉頭看他,許久不見,宋泊瘦了好多,連胡渣都長出來了。

“你怎麽……在這兒?”宋泊看看她,又看看手術室。

“怎麽?不相信我們其他醫生啊”,她打趣着,輕輕去扯宋泊背後的衣服,“你要不跟我去辦公室,你這衣服都黏傷口上了,處理不好會發炎。”

“我沒事。”宋泊直接拒絕,“你要不先去看看她?”

宋子晴不說話了,抱着手臂,擡頭看他。

“我只相信你,你知道的。”宋泊如實說着。

若是世上還有人能讓他信得過,那宋子晴算一個。

宋子晴看着他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眉頭一皺,有些心疼,但卻挑眉一笑,“那......”

說還沒說完,手術室的門突然之間打開。

“病人失血過多,誰是病人家屬?”

宋泊擰眉:“?”

這怎麽可能失血過多?

她不是手掌裂了口子麽......怎麽就成失血過多了!

“這裏沒有她的家屬,需要家屬簽字麽?”宋泊聲音冷的不像自己。

他什麽都不是,他不是蔣流筝的家人,也不是她的朋友......他甚至在剛剛的一瞬間,想起顧銘之!

顧銘之是她的未婚夫!

而宋泊,唯一可以幫蔣流筝聯系上的人,就是顧銘之。

“那倒不是,需要輸血,宋醫生,血庫裏的血沒有Rh陰性血的!”

Rh陰性血?!

“我是!”

宋泊又重複一遍,“抽我的,我是RH陰性血。”

宋子晴看着面前焦急的男人,她眉心又重了很多,女人的心思總是靈敏的難尋的,躲躲藏藏不易察覺的,尤其是在面對喜歡的男人面前,她對關于宋泊的一切,都熟悉的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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