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翌日，蔣流筝和宋泊一同去保利大廈，打開了221B的櫃門，一切比她想象中要順利太多，工作人員交給她一份文件袋和一個小木盒，流筝倒沒急着打開，只是被宋泊牽着手，回到車裏。

木盒子上了鎖，流筝打不開，索性先看的文件袋，但裏面的內容卻讓他倆有些吃驚，宋泊接過來，又仔細看了一遍，說道：“這或許就是你哥被害的原因。”

“既然如此，你還要和顧銘之結婚麽？”宋泊又驚又怕。

蔣流筝沒說話，卻看向宋泊手裏拿着的材料——全都是複刻版！

她大概知道給哥哥提供這些資料的人是誰了。

“流筝？你在想什麽？如果這些假賬和非法運營真是顧氏幹的話，那顧家的水絕對不像表面上那般和諧，你如果和他結婚，怕是......”

“宋泊”，蔣流筝開口直接打斷他，心思有些發沉的說着：“我哥是怎麽拿到顧氏的賬本？這是十多年的事情，他是怎麽知道的？”

蔣流筝拿過他手中的文件，一張張翻過，“這些都是複刻版，說明顧氏出了內鬼，而且之前沈麥給過我一些資料，其中有張照片，正好是我哥和你父親。”

“？！”

“所以，你的意思是！”宋泊心裏一怔，他有些驚訝，又帶着點兒不敢想象，但倘若真的如她所說，那兩人之間的芥蒂将完全消結。

“我只是推測，當然，現在這個答案對我來說是也不是多重要了。”蔣流筝主動去牽宋泊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的溫度相貼，她朝宋泊彎起唇角，“珍惜現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麽。”

她已經清醒地覺察到自己生命的流逝，這種感覺比昏睡時做的噩夢更可怕，但也正因如此，她确實應該學會珍惜現在。

宋泊點點頭，摩挲着她的指尖，連帶着手指，有些硬邦邦的，他低眸，都能看見她的筋脈與骨頭，說句皮包骨頭也不過分，“流筝，等這件事結束，要不要休息一下？昨晚我抱你的時候，你瘦了好多。”

流筝牽了牽唇角，沒說話，她知道自己瘦了很多，身材不再豐滿，病痛損耗着她的精力，她現在全憑着一口氣在撐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會倒下，流筝帶着幾分笑意看向宋泊，“宋泊，我有點兒想家了。”

“好，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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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蔣流筝半撐着腦袋，眼神卻一直看向宋泊，一只手還總是不依不撓地牽着他，搞得宋泊忍不住揚唇，“幹嘛光盯着我。”

“因為你好看。”蔣流筝回道。

這是她第一次誇他，宋泊抿着唇輕笑，有些語無倫次地回應她，“那......趁年輕你多看看，要不等我成老頭，你想看也沒法看了。”

蔣流筝嗤笑，明明知道他半開玩笑，但她還是當真了，流筝似乎都能想象得到宋泊變老的模樣，會不會也會像現在這樣，他開着車，載着她，想去哪裏都可以，滿世界流浪。

“不過，你就算老了也很好看”，宋泊瞥頭看她一眼，笑笑‘哎’了一聲，“那你該不會嫌棄我了吧？”

聽他的口吻，蔣流筝嗤笑，她聳聳肩，默認，“也許吧，或許我會一直記得你現在的模樣，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很好了。流筝用目光細細描摹他的輪廓，企圖刻進記憶裏，最後帶着一起赴黃泉。

“切，到老了，你也不準嫌棄我，沒準過紅路燈還得我牽着你叻......”

宋泊百無聊賴地說着，蔣流筝細細碎碎聽着，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兩人之間的對話位子颠倒，宋泊反倒成了話匣子，和她說個不停。

宋泊好像把他們的未來規劃的很好，他提起自己的事業，說打算在國內開疆拓土，有時間就去讀書深造還有陪她旅行，他甚至問及流筝喜歡中式婚禮還是西式婚禮......他臆想着，也同她訴說着一切美好。

可蔣流筝挪了眼，去看窗外早已落敗的街景，暗啞的枯葉色脆弱不堪，毫無生機，風一吹車一過，輕而易舉地碾壓成碎片，一片樹葉的命運從夏到冬，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它是否也曾有過一閃而過的感謝，感謝上蒼将它的歲月延長。

“宋泊，冬天的椿樹還發芽麽？”她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宋泊的話，只好扯開話題，看着他揚唇驕傲的模樣，似乎難得見他如此生機勃勃，望向自己的時候，眼底有星星閃爍，“我想去看你給我說過的那棵大椿樹。”

她說這話時，眼底流露出一絲落寞，讓宋泊皺起眉頭，有些心疼道：“好，等一切完事了，我帶你去看。”說着，宋泊揉了揉流筝指尖。

車子走走停停，到底還是停在蔣家門口，外面的光線不強，稀疏的落在潮濕的地面上，顯得烏漆嘛黑的髒，但誰知道從哪個角度會看見低窪水坑裏的雲彩，就像她起起落落的人生，蔣流筝随手撿了一根樹枝子，攪亂着地上的水坑，“我從小就特別讨厭下雨，因為雨水會弄髒我的鞋，更重要的是，每個雨夜我媽都會腰疼，疼的睡不着覺，我那時候小，我心疼她，但我的心疼也沒什麽用。”

宋泊站在流筝身後，靜靜看着她，聽着她說話，他心裏不知道為何蔓延了一股悲傷，總感覺什麽東西正在慢慢流逝。

“可有一次放學回家，我看見兩個同學騎着自行車在雨裏笑，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我還覺得他們傻，但後來我發現，原來只是我的童年缺少了一場自由的雨，所以現在，我多想在大雨中奔跑，然後大聲放肆的笑......”

笑這天道有情催人老，笑這人間任爾南北風......

可惜了，錯過的雨終究是錯過了，就像之前的蔣流筝不會這麽悲觀，也不會這般多愁善感，一切都回不去了。

宋泊蹲下身，雙手緊緊扶住流筝的臂膀，扶她起來，“以後會有的，以後每一場雨，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話音剛落，蔣家的門突然打開，蔣昱恒拿着棍子，頗有些氣勢洶洶地出來，他盯着擁抱着的兩人，一時間氣憤上頭，揮起棍子指向宋泊，“姐，你糊塗啊！你知不知道就是他爸害了大哥！”

流筝知道他氣憤，剛20出頭的男孩子，面對這樣的事情，怎麽會不氣憤？或許流筝應該值得慶幸，慶幸這個弟弟從始至終對她的感情都是真的。

“蔣三，把棍子放下。”蔣流筝伸手将木棍壓下去，又繼而轉頭，對宋泊說：“麻煩你把證據送到檢察院吧，15號他們公司上市，我想這是個好時機。”

宋泊猶豫了一下，思量道：“你先退婚，我再送檢。”

她知道，宋泊這樣做無非是想保全蔣氏和她的名聲，但顧蔣兩家的淵源已深，又豈是獻祭她的婚姻所能左右的。

流筝說道：“婚已經退了，只不過我答應顧銘之要等到公司上市之後才會公布，所以送檢的事情，越快越好。”

蔣流筝看着宋泊離開，猛不丁虛晃了一下，幸虧蔣昱恒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姐！”

她抓住了蔣三的手臂，只低低瞥了眼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背，青筋凸起，骨頭乍顯，她扯笑，頗有些自言自語地問道：“我是不是瘦了好多？”

“沒事，以後慢慢會補回來的。”蔣昱恒扶着她進屋，但偌大個蔣家卻靜悄悄的，流筝疑惑地掃了一眼，只聽見蔣昱恒說道：“爸昨晚發急診，現在沒事了，你別擔心，大嫂去寺院了，現在家裏就我和王叔。”

流筝沒作聲，但目光卻掃過家裏的一草一木，直到餐桌前的那扇落地窗，她曾經站在院子裏的石板磚上，看着裏面燈光溫馨，家人閑坐，現在，那裏冷冷清清，昏昏暗暗。

樓道裏昏暗的感應燈乍然亮起，宋子晴沒等到宋泊，又看了眼手機，對方只發了一個‘她怎麽了？’

其實，那天在醫院聽着蔣流筝說的話，她倒是真有一點兒私心，想着或許宋泊回心轉意，但現在來看，她想錯了，長時間的冷漠和不知所蹤，就算真在一起了，或許她也不會開心，宋子晴索性關了手機，高跟鞋噠噠噠下樓。

宋泊根本沒回家，卡着京州市檢察院下班的點兒，他直接跑樓梯，才搶到下班點之前提交上材料，宋泊特意給蔣流筝發了信息：“已經送檢。”

蔣流筝很快回複他：“好，辛苦。”

公事公辦的态度讓宋泊有一絲絲沮喪，他想說些什麽，就見對話框彈出一個‘謝謝’的可愛表情包，他邊下樓梯邊笑，手裏還不停打着字，反反複複删除重打，最後發送了一句：“好好吃飯，這邊有我。”

流筝沒回，因為手機被蔣昱恒沒收了，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橘黃色的光暈，那是夕陽西下的顏色，她突然想起在西德，和宋泊一同看過的朝陽與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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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集團上市當天，顧銘之派人給蔣流筝送來一條裙子，是那件Muriel婚嫁系列晚禮服，當時她定制了兩條裙子，一條緞面晚禮服，一條鑲鑽婚紗。

蔣流筝站在鏡子前，看着略有些肥大的衣服，明明才過了一兩個月，她就瘦了這麽多，原本應該收緊腰線的地方松松垮垮，就連肩膀處都松了兩指，更別提胸部是否貼合，她擰眉，讓人臨時縫了幾針。

趁着這功夫，蔣流筝翻看着宋泊給她發的信息，她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來時又被蔣三盯着吃藥，處理些公司的事，所以當她看到宋泊給她發了很多條消息時，微微有些吃驚。

11月9日早上8：02

宋泊：“這家的紅豆羹好吃，我吃了兩份，幫你也吃了。”

早上10點

宋泊：“證據鏈有些碎，不過我盯着呢，放心。”

中午12點

宋泊：“流筝，你是不是很忙？再忙也要好好吃飯。”

宋泊：“這家面館還不錯，下次帶你來嘗嘗。”

“......”

11月11日晚上22：01

宋泊：“流筝，你還好麽？我有點想你。”

“......好吧，今天我去公司找你，公司的人說你出差了，你身體怎麽樣？有好好吃飯麽？”

“已經11點了，你應該睡了吧，晚安。”

11月12日早

“證據鏈整理的差不多了，記得好好吃飯。”

“晚安”

11月13日早

“......好好吃飯”

“晚安......”

......

流筝嘴角噙了一絲略有傷感的笑，他越這樣，流筝就越割舍不掉，她揉了揉眉心，還是一句一句的回複下來。

蔣流筝：“紅豆羹看起來不錯。”

蔣流筝：“我很放心！！！”

蔣流筝：“好，下次一起去吃。”

蔣流筝：“我也很想你。”

蔣流筝：“嗯，最近很忙，一直在開會，抱歉了阿泊。”

蔣流筝：“......”

流筝幾乎每一條消息都回複了，沒等到宋泊回信，妝造師就拿着禮服過來，流筝索性放下手機，但看着這條紅色緞面晚禮服，她突然怔了一下，紅色太多鮮豔奪目，也喜慶，總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她盯着看了會，說道：“換那件黑的吧。”

她原本是去看戲的，怎可喧賓奪主，流筝到會場時，還差10分鐘10點，時間卡的剛剛好，其實，這場儀式只不過是最後一步，證監會早已經發了批文，但越是這種廣而告之的場面，越具有戲劇性。

顧銘之雖然忙得不可開交，但還是一眼看到蔣流筝，和旁人應付了幾句，便來到她身邊，上下打量過她後，眉頭略有不悅的皺了皺，“我讓人給你的禮服，怎麽不穿？”

“最近瘦了，不太合身”，她笑笑，從手包裏抽出一張支票，“不過，還是謝謝你的禮服。”

一碼歸一碼，婚既然結不成了，做好的衣服她便自己買下。

“呵，我很缺錢？”顧銘之笑着攬過她的腰，面向攝影師，他靠近她耳邊，姿态親昵，“一兩件衣服而已，我對女人向來大方。”

流筝也笑着，卻不動聲色地将支票塞進他西服口袋，“可我沒有白收禮的習慣，一點小錢，說不定顧總将來還看得上呢。”

擡眸之間，閃光燈閃爍，流筝看見站在門口的宋泊，自然，顧銘之也看見了。

“他怎麽來了？”顧銘之刻意收緊流筝的腰肢，“還真是瘦了，你說，我要是當着他面吻你，他會怎麽樣？”

！！！

他會怎麽樣？！

宋泊沒給他這個機會。

很快，場子一下安靜了，兩個檢察官拿着傳喚書面文件，直接舉在顧老爺子面前，顧銘之一下松開蔣流筝，她早已料到的事情，但真當來臨之時，也免不得随這幅場景一慌。

流筝四下尋摸着宋泊的身影，卻頓然跌入一個人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