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金蘭之契3
金蘭之契3
等辛沉扯着陸域袖子,腳踏祥雲,飄然于半空時,他一點也不懷疑陸域當真是個什麽靈君了,豔羨之情溢于言表。
風聲自耳邊呼呼吹過,大好河山橫亘于腳下,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青山綠水,阡陌交通,屋舍俨然,直到落在實地,他猶自沉浸在風景美如畫中,無法自拔。
當下詩興大發,想賦詩一首,卻被跟前人一聲狼嚎敗壞了興致。
“扶風,作如此大的反應作甚?”辛沉捂着耳朵,不耐地道。
“少主!”扶風一個箭步奔過來,隐帶哭腔哀嚎:“您可算是回來了!這幾日可把我們急壞了,燕長老為了尋你整整三夜沒合眼。”
辛沉瞠目結舌,疑惑地望向無事人一般負手而立的陸域,本相只是打了個盹兒,頂多兩個時辰,怎的就幾日過去了?
“你沒聽過,天上一日,地上三年嗎?”陸域慢悠悠地道。
“呵……呵呵……”本相以往不信鬼神,只當這些都是屁話!從未留心過,不成想,竟是真的。
“扶風,快去通知燕長老,說本少主回來了。”辛沉吩咐道。
“已經通知了,燕長老估計這會兒就快到了。”扶風驕傲地挺起胸膛。
合着剛剛那聲狼嚎是起聯絡溝通之用,辛沉恍然大悟。
說曹操曹操到,一縷青煙憑空出現。
陸域下意識快速挪動腳步,側過身子,擋住辛沉。
“你去哪兒了?”人未現身聲先到,一貫溫潤的聲線裏隐隐透着股怒氣。
辛沉被陸域嚴絲合縫地擋在身後,扒都扒不開,只好踮腳越過他的肩膀往前看。
啪一聲,折扇打開的聲音,幹脆利落。燕澤戒備地盯着來者不善的陸域。
兩人的目光淩空厮殺,僵持不下,劍拔弩張的火藥味若隐若現。
辛沉一見情形不對,連忙跳出來解釋道:“燕長老息怒,此乃本相舊友,并無惡意。”
燕澤一把拉過他,密音入耳,“舊友?一個神仙?還品階不低?”
辛沉尴尬地點點頭,品階高不高他不知道,神仙确實是如假包換的。他也知道一個妖有個仙友是有些說不過去,但今天還就真讓他碰到了。只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陸域一雙眼死死盯着燕澤抓着辛沉手臂的手,目光灼灼,能把那只放的不是位置的手燒出一個洞來。
辛沉于感情一事向來癡癡呆呆,驽鈍不堪,可燕澤是個眼尖心細的主兒,一看陸域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的表情,便隐約猜到一二。
于是故意逗趣,一把摟過辛沉的窄腰,以扇掩面,只露出一雙狡黠的眼,于扇面下低聲交頭接耳道:“少主這一走不要緊,族中亂成一鍋粥,白申早就按捺不住要內讧了,你看要如何處理?”
說的是正正經經的族中公務,看在外人眼裏可完全不是這回事,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在耳鬓厮磨,加上燕澤時不時望過來的眼神,充滿了挑釁,陸域火起,卻不動聲色,隐忍不發,只暗暗捏緊了手上關節。
“之前讓散布出去的謠言見效如何?”辛沉完全沒注意到這兩廂暗鬥,一本正經地商議起來。
“甚好,這幾日雪狼堡中駐守的狐貍陸陸續續有逃出來的,不過,胡魅下了死命令,敢棄城而逃者殺無赦,稍稍……”
“燕長老!火!火!”一旁的扶風突然大叫起來。
辛沉訝然擡頭,只見燕澤手上那把水墨折扇上燃起熊熊的藍色火焰,立馬眼疾手快地一手把折扇奪過扔了出去。
燕澤面色鐵青地看着已燒成灰的心愛之扇,冷笑一聲。
“這位仙君好法力。”
毓華靈君負在背後的手收回結印,佯裝看風景,一臉雲淡風輕。
燕澤、辛沉:“……”
“陸域你不回天上?”辛沉擡腳往十裏亭走,陸域與他并肩而行,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本仙君近來甚是索然無趣,正好想下界逛一逛。”
“還是當神仙好,樂得清閑自在。”辛沉啧了一聲。
“你也可以,”陸域站定,認真地看向他,“本仙君可渡仙氣于你,助你當上仙獸,永居天庭。”
“咳,少主,”燕澤咳了一聲,催促道:“衆長老還在等您。”
辛沉頓了頓,古怪地看了陸域一眼,加快了步伐。
讓本相當仙獸?那豈不是低人一階?本相不幹。
沒有得到回應,陸域低沉了一路。
“少主,拖不得了。今夜醜時,我等就進攻狼堡!”半只腳剛跨進議事廳的門,白申兜頭就來了這麽一句。
“白長老即使不提,本少主也是打算今夜行動的。”辛沉晃晃悠悠進來,身後跟着燕澤和……一位飄逸俊雅的藍衣公子。
辛沉于半路上就讓陸域斂了仙氣,所以衆人并未在他身上做過多停留,看着這百裏挑一的相貌,只以為又是少主的一個相好。辛離陌好男風的癖好在族裏算是路人皆知,只是妖本就對此無所顧忌,說句難聽的,妖的人形本就是幻化所生,哪天突然不想做女的了就是換個性別玩玩也不是不可以,沒有凡人那麽多的講究。
坐定,辛沉無言環視了一周,衆長老不知為何,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連白長老随意捋白須的動作都稍稍停滞了一下。心下皆疑,怎的平白感受到了一股威壓?
“各位長老,且聽本少主詳細說來……”
雪狼堡坐落于山頂,一面臨崖,通往山頂的路僅一條陰平小道,易守難攻,胡魅只需派重兵扼住小道咽喉,想攻上山,困難重重。
辛沉分析了戰略地形,得出以上結論。但!這只是從凡人角度來看,現在他手下的是一群妖啊!個個身懷法術可以随心所欲移形換影的妖啊!普通關卡能耐我何啊?辛沉感嘆有法術真好,免去了不少麻煩和傷亡。
“啊嗚——”入夜,雪狼堡四周一如既往地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
“陰魂不散!”胡魅蔥蔥玉指捏緊了手中夜光杯,恨聲道。
候在一旁的侍女正在給她斟酒,心肝兒抖連着手也抖,酒水濺撒出來,她噗通一聲跪倒,“魅魅魅……魅姑娘。”
胡魅本就心中郁結,登時火氣,手中酒杯應聲而碎,“給我好好說話!膽子小成這樣也配做狐妖?不如改做鼠妖!”
侍女癱軟在地,心下叫苦不疊,狐貍就不能膽子小了麽?那虎族裏也不見得個個威風八面,天不怕地不怕啊。這四面狼嚎,狼王死士的傳聞又越傳越真,能不有點懼意嗎?
“魅姑娘,今夜這狼嚎聽着……有些不同尋常。”侍女小心翼翼地嗫嚅道,這次比以往更陰森可怖,更令她膽寒。
“哼,鬼叫了這麽些時日也沒見他真的攻上來。”胡魅眯起狹長的媚眼,盈盈打了個呵欠,近日日夜提防着狼妖突襲,睡不好吃不下,不免神思困倦。
狼嚎聲依舊只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停了,今夜總算又安然無恙地過去了。神經一松弛下來,胡魅便半卧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剛眯了不消一盞茶的功夫,有人來報,說是又抓到幾個鬼鬼祟祟出逃的小妖,胡魅怒火着到房梁頂,睜着通紅的眼,喝令把出逃未遂的那幾個驚弓之鳥押到角鬥場,并傳令下去召集全員。
這一次,她打算來個慘烈的殺雞儆猴。
妖生性好鬥,常同族內互相切磋鬥法。每個妖族府邸都有這麽一個角鬥場,類似于皇宮大內的校場。而雪狼堡的角鬥場則尤為氣派,占地廣闊,廣袤的土地呈現焦黑色,寸草不生,中央平地而起一個方形石臺,圈定了比試範圍,石臺四個角落生着永世不滅的深藍狼火,大理石鑲砌的臺階上刻有狼族特有的花紋雕飾:突出的狼頭浮雕,尖嘴獠牙,綠色貓眼石做眼,在夜裏更顯得猙獰可怖。
那幾個逃兵小妖瑟縮在石臺上,哆嗦成一團。胡魅搬來一張氣勢十足的紫檀寶座,上鋪雪白狐裘,氣定神閑地端詳着自己指上的粉色蔻丹。臺下衆狐妖議論紛紛,臉上或悲憤、或擔憂、或幸災樂禍。
“我胡魅做了快一千的妖,最忌諱的事是什麽,你們可知道?”胡魅酥軟柔媚的聲音響起,這音色放在平日裏,能讓任何一個男人心猿意馬、魂不守舍,可此時只覺得陰狠毒辣,寒意四起。
狐妖們停止了竊竊私語,默然垂手。
“那就是,把吃進去的東西再吐出來。”胡魅冷笑一聲,柔荑一揮,臺上不約而同地響起幾聲悶哼,那幾個逃兵的妖丹被生生剖了出來浮在半空中,還有一個抵死頑抗的硬捂着不松手,發出慘絕人寰的哀嚎,然而也并沒能撐多久。金色的妖丹依次飛到胡魅手中,沒入掌心。
“哼,不自量力。”胡魅啼笑皆非。
“這個胡魅倒是挺……潑辣。”辛沉一行人早已趁着夜色隐在角鬥場的圍牆外。
“狐妖四姓,白黃胡康,以白姓道行最高,依次遞減。這胡魅雖是個女子,卻是胡姓裏的當家主母,行事狠辣,不可小觑。”燕澤搖着他的新折扇娓娓道來。
“可惜了,長得倒真是個美人胚子。”辛沉摸摸下巴,惋惜道。
陸域挑了挑眉。忽然覺得他堂堂一個仙君,這樣跟着兩只妖在這聽一群妖的牆根,委實太掉價,不自然地咳了兩聲。
辛沉劈手就一把摟過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 “噓……小聲點。” 還警告性地瞪了他兩眼。
毓華靈君這麽近距離地貼着心心戀戀的浮深,白皙的俊臉上浮現兩坨可疑的紅暈。
幸虧夜色濃重,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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