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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以的眸色很深, 尤其是在看她的時候，仿佛總能透過瞳孔，看出其他東西。

好一會兒。

周南珞才将自己喉嚨裏的唾沫, 悄悄咽下去。

快速撥開他的手，她低下頭, 确定自己的心緒還是變了。

要是以前, 她根本不會覺得這樣的觸碰有多奇怪和多旖旎, 她只會覺得這是女孩子之間的親密。

對面的人絲毫沒受影響，倒像顯得她想多了。

那雙手又一次湊過來，周南珞如驚弓之鳥一般朝後仰了一下，在他微詫的時候又重新埋下腦袋。

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

裴景以微挑上眉。

很淡地笑了笑。

手腕一轉，拿走她右手邊的紙巾。

周南珞：“……”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以前還挺淡定來着。

“今天打算做什麽？”他忽然問。

“還, 不知道。”她說。

裴景以看了她一眼：“unh第二次采訪準備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 ”她說，“我沒有想要做任何準備。”

戳着碗裏的米粒, 周南珞啧了一下：“補拍一些照片而已，我不是主要負責人, 我只負責作為敲門磚，答應他——”

她的話忽然一頓。

然後若有所思擡眸，看向對面的人：“姐姐。”

“嗯？”

裴景以倒是發現，這個稱呼久違了。

似乎從昨晚開始, 他就沒怎麽聽過這兩個字。

“你是怎麽知道, 我答應unh的采訪了？”

“……”

“我記得上次告訴你, 表達的是我不情願。”

“……”

她放慢語速, 疑惑地問：“你不是說和unh不熟嗎？”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筷子：“我猜的。”

周南珞覺得可笑：“這事是這麽好猜的嗎？”

“這很好猜啊。”他說着, 淡定地調出手機界面，“安尹這個人認識嗎？你和unh聯系, 應該會加他的微信？”

小安，全名安尹，unh的助理，總是很不耐煩的那位。

“由于unh實在太過于受歡迎，所以他的習慣是将unh的工作計劃發在朋友圈，免得同一時間很多人來找他。”說着，裴景以将手機界面翻轉，遞給她看。

畫面中，安尹最新的一條朋友圈寫道：12月24日，unh老師已約《占運》。

哦。

行吧。

她把這人的朋友圈屏蔽了。

難怪什麽沒看到。

提起來的心落回了原地。

也不知道她剛才在緊張什麽。

此刻又有點兒悵然若失。

腦海中空白了一塊兒——

總覺得自己錯過了某件極其重要的事。

“那你平安夜有安排嗎？”

按照裴景以寵物一樣的屬性，估計什麽安排都沒有。

卻沒想到他居然想了想，然後回：“有了。”

周南珞驚訝地眨了眨眼：“工作嗎？還是……約會？”

裴景以：“約會啊。”

他慢悠悠地吃着菜，嘴角隐隐勾起高興的弧度，轉而問她：“你就只有工作？”

很像那種有戀愛對象嘲笑單身狗的人。

“你難道有對象？”

這才是最震驚她的事。

“沒有。”裴景以依舊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沒有對象就不能約會了？”

那就是喜歡的人了。

周南珞低下頭，不死心地問道：“男的還是女的？”

“……”

空氣又沉默了一瞬。

粘度在無形中也增加了。

裴景以目光恻恻。

下一秒又勾了勾唇，笑意到達眼底。

“當然是男的。”

裴景以胡扯道，“你以為我是同性戀嗎？”

“……”

……

每個季度最後一個月的中旬，是固定咨詢心理醫生的日子。

上個季度她就沒去，一是因為懶，二是因為現在思想成熟了，病情也早就穩定了。這次葉醫生很早打來電話，說她要不想挪窩的話，也可以登門拜訪。

周南珞自然欣然同意。

這就是金錢的力量。

葉霖來的時候，裴景以剛換完藥，他的家庭醫生與葉醫生擦肩而過。

今天葉霖站在門口愣了一下，懷疑自己來錯地方了。

西裝革履的家庭醫生也詫異地挑了挑眉，暫停了半秒，然後對着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葉霖：“……？”

“拖鞋還是鞋套？”

周南珞看見穿着白色長款大衣的葉霖，是便于臉盲患者分辨，昨晚約定好的衣服。

她察覺一絲絲異樣的氣氛：“怎麽了？”

看着家庭醫生的背影，她謹慎地問：“認識嗎？”

葉霖：“……不認識。”

又後知後覺地回答剛才的問題：“鞋套吧。”

“哦。”

周南珞将拖鞋丢進了鞋櫃裏。

在櫃子裏，葉霖用餘光，竟然瞥見了一雙白色拖鞋。

碼數還挺大，像男人的。

“你……”她掃視房間四周，驚訝道，“找男朋友了？”

想到什麽，又瞬間變了臉色：“難道是剛才那個？？？”

“怎麽可能。”周南珞失笑，“就多了個室友，說來也巧，剛那位穿西裝的，是我室友的醫生。”

“哦。”葉霖似乎對醫生的職業不意外，反而對她的室友很感興趣，“男的？”

“……也，”周南珞頓了頓，瞥了某個緊閉的房門，猶豫道，“不知道。”

“？”

你要不要看你在說什麽。

“是這樣的葉醫生。”周南珞拉着她走向沙發，備好的茶水散發出滾燙的溫度。

她壓低了聲音：“你也知道吧，我之前告訴你，不知道為什麽，我能記得室友的面貌了。”

“嗯我知道，”葉霖說，“這次我就是來看看是什麽樣的容貌能産生這樣神奇的化學反應，如果找到什麽特點，對你的病症和心理都有好處。”

“……但我現在又不太确定了。”

“？什麽意思？”

“就是我以前以為自己能記得，還一心覺得他是個超級漂亮的大美人，但那晚……”周南珞将“大寶貝”頂到她的細節隐去，說重點，“反正就是偶然間我忽然又覺得，他好像是個男的。”

雖然很多證據都證明他是個“女人”。

但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

想要徹底鏟除，她決定靠葉霖這個外人。

小優和家庭醫生可以幫着撒謊，葉霖作為她的人，總不會吧？

饒是見慣了很多奇葩案例的葉醫生，此刻也被周南珞的話搞得有點兒懵。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當裴景以從房間裏走出，高領毛衣配黑色長裙，如墨的長發不僅襯得那張臉白淨如雪，更是雌雄莫辨時——

葉醫生：“……”

裴景以托着受傷的右手，對着葉霖歪了下腦袋。

那雙漆黑純透的瞳孔，掠過過幾分很淡的警告。

葉醫生：“……”

艹。

周南珞扯了一下她的衣服下擺。

裴景以就當沒看見，轉身走向了廚房，淡聲問：“來客人了？”

“對。”周南珞說，“姐姐。”

葉霖無語地扯了扯嘴角。

“這是我的醫生，”周南珞說，“她剛說我之所以能記得你，可能是你的外貌融合了某些特征，讓我大腦産生了反應。”

“是這樣？”

“但還不太清楚具體是什麽特征。”周南珞低頭，“葉醫生覺得大概有什麽可能？”

裴景以興趣缺缺，此刻倒也轉頭，墨色的瞳孔看着她。

“……”

葉霖在心底罵了句娘：“長發，高領，裙子，小白臉，大概就這幾樣吧。”

“哦。”裴景以若有所思，“所以我要沒有這幾樣的組合，她就認不出我來了？”

葉霖：“可以試試。”

周南珞猛地擡頭，心髒狠狠跳了好幾下。

裴景以擰開水瓶，仰頭下咽時，高領下仿佛有弧度若隐若現。

頂着兩雙直勾勾的目光，他淡然吐出三個字：“可惜了，這四樣我都超愛。”

“……”

“……”

“每一個都是我生活中的必需品呢。”

“……”

“……”

他陰陽怪氣地笑了兩聲，又優哉游哉地回到書房，仿佛對外人的到來，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門關上後，周南珞立馬問葉霖：“怎麽樣怎麽樣，看清楚沒？我剛說的有沒有問題，他到底是男是女？”

葉霖：“……”

想過可能是變态。

沒想過會這麽變态。

這他媽遇到變态鼻祖了。

“看清楚了。”她嘆了口氣，問，“他說過他是‘女人’沒？”

周南珞：“說過，吧？”

葉霖點了點頭，斟酌用詞：“我看着也确實挺像女人。”

？

周南珞茫然地眨了眨眼：“……真，的？”

葉霖：“嗯。”

周南珞：“……”

連葉霖都這麽說了……

周南珞重新将目光落在房門上。

心裏那杆稱，又向着一邊傾斜。

此時此刻，算是基本消除了心中的疑慮。

-

心安理得接受了兩個小時的治療，葉霖要離開時，裴景以套上外套，從書房裏走出。

“我出門買個東西。”

這次，他沒帶口罩也沒帶帽子，光明正大以女裝的姿态走出。

葉霖第一次見到這場景，好半天沒邁出腳步。

周南珞倒是覺得合乎情理。

“那姐姐早點回來。”

她又用回了這個稱呼。

裴景以看了葉霖一眼，沒吭聲。

“好。”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防盜門關，走廊冷空氣穿梭，無孔不入。

葉霖提着包往前走，在電梯門前，平靜地說：“我不拆穿你，只是因為你也是我的病人，我不能透露你這些情況，包括向我的另一個病人隐瞞。”

裴景以：“我知道。”

電梯門開，叮的一聲後，他又淡聲補充道：“與我小舅無關。”

葉霖：“……”

兩人走進電梯。

“當然了。”葉霖透過鏡面，看向身後女裝也難掩漂亮的人，“雖然這是你倆的事，但我還是叮囑你一聲，你別騙她太久。”

“珞珞看着脾氣挺好，好像什麽都不在意，但對于在意的人和事卻很執拗，要被她再次看出破綻，哭都來不及。”

電梯下行。

裴景以倒沒被她的話吓到：“我沒準備瞞着她。”

“？”葉霖問，“那你剛才警告我幹什麽？”

他将雙手插進外套裏，享受靈魂被失重拉扯的感覺，雙眸被輪換的光暈照得斑斓。

“我只是喜歡現在。”

他說：“很喜歡她這種全身心圍着我，生活中只有我一個人的感覺。”

“你別說你不準備告訴她真相啊。”

會有這麽一天的。

裴景以想。

但是——

“現在還不行。”他說着，煩悶地啧了一聲。

在鏡中看見了自己些許逃避的雙眼——

“我之前做了她讨厭的事。”

“不想讓她現在立馬，讨厭我。”

“她現在很喜歡，我僞裝的這個‘女人’。”

“甚至超過了以前。”

就算清楚，被發現欺騙的後果嚴重。

也不敢輕易嘗試，斷掉兩人目前唯一的聯系。

敢相信嗎。

他有一天，也會嫉妒自己，嫉妒這個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