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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意外。

雖然從裴景以的視角, 兩次都是她無緣無故湊上去，又莫名其妙撞在他的嘴上。

無論結果多麽炸裂。

都是。

意外！

她心虛地放下手，硬着頭皮說：“我說我剛才沒站穩, 你信嗎？”

出乎意料，他點點頭：“我信。”

“原諒我嗎？”

“不原諒。”

“……”

她不服氣地指着他：“有什麽不能原諒的, 之前還不是因為你是女的我才讓你睡我床上, 又不是故意的, 我還沒告你詐騙呢。”

“是嗎。”他笑，“我怎麽記得，你邀請我的時候我有明确拒絕過，照顧我生病的那次，我一醒來就好像看見你了。”

“……”

說起這件事, 周南珞也覺得奇怪。當晚明明坐在沙發上, 醒來怎麽就睡在了床上。

難不成她對裴景以的床，天生沒有抵抗力。

無意識爬上去的？

她的臉瞬間燥了起來。

只得快速岔開話題。

“——看星星了！”周南珞快速挪開一步, 離得他遠遠的，腦袋與望遠鏡的高度齊平。

夜晚形成了遮蔽色。

裴景以埋頭摸着耳垂。

輕咳一聲。

才掩蓋了泛紅的色彩。

-

下山回家已經快接近淩晨。

汽車熄火, 四周靜得吓人。塵埃飄蕩在車燈束中，上下浮沉。

裴景以看了一眼副駕駛。

周南珞歪着腦袋，靠在護頸枕上，雙眼緊閉, 呼吸勻稱。

明明上車時還在玩手機, 說“今天這種重要的日子一定要發個朋友圈”, 又說“她好興奮沒有一點睡意, 不要擔心他回家的路上會感到孤獨”。

轉眼就睡得與世無争。

松開安全帶, 看了一眼她的朋友圈，是漂亮的山上風景和星空圖。

配文：今天, 活成了小時候羨慕的樣子。

沉靜的瞳孔變軟，裴景以點了個贊。

她在副駕駛動了動，腦袋從窗外轉到他方向，嘴唇發出滿足又不自覺的哼哼。

裴景以湊了過去。

呼吸灑在肌膚通透的臉頰上，細膩得發光。

似乎感覺到熱度，她很輕地皺了下眉，鼻頭微動。

“讓你占了兩次便宜。”

“我回一次。”

“不過分吧？”

無聲的話從唇齒中溢出，他停頓了好一會兒，小心翼翼湊了上去。

-

腦袋撞在玻璃上，周南珞醒了。

暈乎乎地看向駕駛座。

裴景以正撥動方向盤，車輛似乎剛到地下停車場。

她醒得還挺準時。

很快。

感受到嘴唇傳來異樣感，她茫然地摸了摸，疑惑怎麽會腫腫的。

還有點癢。

“我剛才在山上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也許吧。”裴景以沒什麽情緒說。

“大冬天也有蚊子嗎？”

“有的蚊子，生存能力比較強。”

“……”

一邊抓住下唇一邊上樓。

剛才她困得不行，睡了一覺後倒是清醒了不少。

朋友圈點贊人數不少。

評論都是羨慕的。

就一條意外。

崔喆饒：【？】

返回聊天界面，才發現在她睡着的過程中，崔喆饒給她發了二十多條消息。

無外乎是——

【你居然跑去山上了？】

【你在哪？】

【居然不回我！】

【你被拐賣了嗎！】

打了個呵欠。

她正準備回複，忽然在視線中感受到異樣。

身旁的裴景以也停下腳步。

走廊上站着一人，穿着黑色皮衣和寬松的牛仔褲，金屬鏈條垂在膝蓋處，與耳垂的碎鑽一齊耀眼。

這麽冷的天穿這麽少，冷得渾身發顫嘴唇發紫也不吭聲的人，周南珞倒是不會認錯。

她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你在這兒幹嘛？”

崔喆饒站直身體，臉色難看到蒼白。視線在她和裴景以的身上來回掃，咬牙切齒道：“你為什麽不回我短信。”

“我沒看到。”周南珞老實道。

看清她後，又皺起眉頭：“你嘴巴怎麽了？！”

“哦。”她眨了眨眼，說，“被蚊子咬了。”

“……哦。”

崔喆饒多看了她兩眼。

裴景以将手機在指尖把玩，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崔喆饒就當沒看到，目光落在關注的人身上：“你9點打電話，不是說回家了嗎？”

周南珞：“你晚上不是在商業飯局嗎？”

“飯局早就結束了！”他低聲發出野獸一般的沉吼，“我一直在這裏等你，等着給你送聖誕節禮物。”

在國外，聖誕節是格外重要的日子。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

然後平靜地伸出手：“那拿來吧。”

“……”

“……”

安靜了一瞬。

走廊中只剩下噠噠噠的手機敲擊聲。

崔喆饒像終于發現她身後跟着的人，傲着個下颚：“我的禮物怎麽可以當着外人的面給你。”

裴景以偏了下頭，嘴角發出輕蔑的嗤笑：“哪裏來的小孩子。”

“你說誰是小孩子？！”

“嗯？急什麽，我說你了嗎？”

崔喆饒額頭一跳，氣血上湧，太陽穴差點要炸了。

周南珞了解他的脾氣，但更了解裴景以的殺傷力，一把摁住他擡起來的胳膊，皺着眉頭道：“你夠了沒。”

裴景以視線下挪，凝固在兩人交疊的地方。

即使隔着冬日厚厚的衣服，但如此自然的動作，依舊讓人感到刺眼。

他輕啧一聲。

“把東西給我吧。”周南珞平靜說，“以後有時間等我不如直接将禮物放在門衛架子上，天氣怪冷的。”

明明是關心他的話。

他卻聽出來其他的意思：“你嫌我在這兒耽誤你了？”

周南珞：？？

她懷疑他理解能力有問題。

“不是。”她攤着手，打了個呵欠，“你到底給不給我東西？我困了。”

她冷臉的樣子，多少帶着不怒自威。

崔喆饒猶豫片刻，不情不願将一個灰色的小盒子放上去。

“回去再打開。”他說。

點了點頭，她問：“還有什麽事嗎？”

“有。”崔喆饒揚起下颚，“我最近都會待在桐城，懶得找工作，計劃創業，以後你有什麽事随時叫我！還有，明天聖誕節的計劃不變，我會準時喊你。”

“……？”

他又在發什麽瘋。

這人自從去了國外，是越來越摸不準想法了。

好一會兒，周南珞又豁然開朗。

桐城有很豐富的夜生活，一公裏外就是本市最出名的地标式酒吧一條街，大少爺留學回國，心性不改，打着“創業”的名義，遠離家人，更方便玩。

她輕哦一聲，表示知道了。

崔喆饒滿意點點頭，終于舍得離開。

離開前，餘光掃過一直站在光線暗處的長發“女人”。

猜到這應該是周南珞那位室友。

也正是因為知道她的室友是個“女人”，所以才沒深究她平安夜到底去了哪裏。

不過剛才忙着嗆聲，此刻才發現，這室友長得可他媽的高啊。

崔少爺覺得自己哪哪都酷，只有個子是個硬傷。

當看見高他半個腦袋的裴景以，面無表情俯視自己時，深刻地感受到幾分侮辱。

艹。

他心裏不爽。

吃什麽長大的？

打激素了吧。

-

進屋後，裴景以一直沒說話。

沉默地進了洗手間，将假發套取了下來。

她拿着禮物走上樓。

他又在下面喊她的名字：“周南珞。”

“嗯？”

裴景以繃直下颚，神色算不上好，開口：“剛才的那個人……”

“你不記得他啦？”她說，“就我上次還準備給你介紹的對象啊。”

“……”

“結果你沒看上。”

“……”

他的太陽穴被她念得跳了跳。

周南珞也不開玩笑了，簡單說了說：“崔喆饒，我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

“你……”他平淡地擡眼，“和他……”

“我和他？”她瞳孔清澈，“我和他怎麽了？”

“……”

到嘴的詞燙口，他憋着一口氣，說：“……算了。”

“早點休息。”

她确實沒留意他到底想問什麽。

急着上樓看自己的嘴巴。

樓上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流水的潺潺聲。

看見紅腫嘴唇後的驚呼聲。

不及書房的裴景以的安靜。

通透的宣紙在桌面擱置了很久。

左手握筆，企圖寫上“負心女”三個字，卻因為他的恍惚而暫停。

最終墨汁滴落于紙上，如污跡一般，向四周蔓延開來。

崔喆饒。

走廊上戾氣很重的那人。

那一天。

他從機場趕回她的學校，穿着在商場新買的外套。

那一天。

他原本想給她驚喜，還特意去剪了個平頭短發。

那一天。

他在學校外面等到天黑，看見一道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出來。

月影傾斜。

他正準備迎上去，卻被另一個人搶了先。

那人樣貌出衆，耳垂綴着張揚的耳釘。他竄了上去，熟練地抓住她的手臂，用親密的口吻說：“我不是叫你等我？”

周南珞沒有推開，茫然地開口：“那我不是叫你別來找我？”

那人罵了句什麽。

強制性撈着她的胳膊，蹲下上半身：“我背你。”

“不用了吧？”

“快點！別浪費時間！叔叔還在等我們呢！”

周南珞猶豫了一會兒，妥協了。

當時，裴景以幾乎沒有猶豫，加快腳步，擋在兩人的去路上。

兩人停下動作，同時朝他的方向看來。

好看的臉。

不菲的外表。

帶着與生俱來的相似性。

每一處都在暗示他，這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裴景以正準備開口，男生不耐煩地打斷道：“你誰啊？有事嗎？”

他張了張嘴。

男生又快速問身後的人：“你認識嗎？”

天空沉得可怕，路燈格外暗，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想，他願從未在這個時間，來到這個地方。

夜光下，光潔幹淨的少女趴在別人的肩上，歪着腦袋朝他看來。

那雙目光，疏離得仿佛第一次見面。

“不認識啊。”她說。

裴景以不可置信地擡起眼，啞着嗓音喊她：“周南珞。”

她的目光掃向他，帶着打量，審視着他新買的衣服，新剪的短發。而後緩慢地皺起秀氣的眉頭。

男生面帶不善又一次打斷：“你到底要幹嘛？”

裴景以在外套口袋裏摸了摸，正準備掏出“胧月流河”的手鏈，卻見周南珞被吓了一跳，不開心地說：“別送我東西！”

“我不喜歡你。”

“別送我啊！”

裴景以僵住的空隙，她忙推了男生肩膀，急聲道：“走吧！我爸催我了，別耽誤了。”

崔喆饒這樣的天子驕子，可能從不記得，在這樣平凡的一天，遇到過這樣一個人。

但裴景以不一樣。

他對所有的過去，印象深刻。

在那天看見他的照片時。

他就認出了他。

手機震動。

屏幕亮了一下。

像一束光，劃開了黑暗。

負心女：【圖片jpg】

負心女：【嘴巴越來越腫了。】

負心女：【山上的蚊子這麽毒的嗎？】

裴景以目光凝滞。

意味不明笑了起來。

他們現在的關系不一樣了。

裴景以：【我拿藥給你。】

負心女：【哦。】

他站了起來，将污跡的畫紙撕裂，丢進了垃圾桶。

裴景以：【我現在能上樓了嗎？】

周南珞删删減減，正在輸入中了十幾秒。

負心女：【你不是有超能力嗎？】

負心女：【再次展示啊。】

時間過去不到一分鐘。

裴景以站在樓下客廳，發消息：【那你出來看看。】

樓上傳來蹦跶的聲音。

很快，房門被她推開。

周南珞低頭看見地板上的藥膏，一愣，眼中閃過明顯的驚訝。

摸着發紅嘴唇，嘴角勾起好奇的笑：“你是怎麽做到的？”

裴景以挑了挑眉骨，又被她快速打斷：“算了算了，不要說，保持神秘感最好。”

他已經不是曾經那個。

卑微于塵埃的泥土，只敢站在牆外，瞻仰溫室中陽光普照、潔白嬌美的花朵。

“明天幾點出門？”他問。

“下午兩點。”

“一直到晚上？”

“一直到晚上，怎麽了？”

如今。

他學會了在縫隙中攀爬。

又在花朵的根莖處駐足。

所以他點點頭，輕聲問：“那上午我想約你，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