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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确實不記得裴景以了。

在有錢人的認知中, 對一窮二白的情敵除了生氣以外，根本不會放在眼裏。

家庭的懸殊，學歷的認知, 品德教養，導致他有絕對的自信——

就算年少的周南珞看得上, 兩人也不可能有未來。

果然。

最後男的還不是跑了。

在李衡的心中。

周南珞各方面都符合他的擇偶标準, 就是為人太清高, 誰都不放在心上。

具有絕對的吸引力，拒之門外的行為卻讓人不爽。

現在他的眼中——

只有對方肩寬背直，氣質絕佳。

只有周南珞與他挽着的手。

只有西裝邊緣暗金紋路。

只有腕間的手表，彰顯着比他昂貴兩倍的價格。

明明沒有人看他，他卻像被當衆扇了一巴掌, 感覺所有的高中同學都在看好戲。

還有人低語。

他們是不是在奚落他的失敗？？

就像現在這個男人帶着侮辱性的語氣, 仿佛将他嘲諷到塵埃裏。

李衡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周南珞拿了東西，匆匆跑回。

手裏提着陸峰送的來賓禮, 一下子蹦到裴景以面前。

就和多年前，她跑向那個男生的畫面一模一樣。

“走了走了。”

周南珞拽着他轉身。

沒有注意到周圍人一副震驚到無法言語的神态。

李衡怒火直沖, 胡言亂語也要留下隔應的種子：“你得意什麽？你以為成為男朋友就得到她了？人家高中時期可是有個很喜歡的男生，随時有可能從國外回來，你現在再了不起，只要他一回來, 也不過是被抛棄的結果。”

“……”

周南珞皺了皺眉頭。

忍無可忍想要怼回去。

裴景以卻摁住她的胳膊。

單手提過她剛才去拿的禮物, 聲線淡得如暈開的墨汁, 他說：“沒關系。”

“我願意被她放在第二位。”

“就算最後不被選擇也沒關系。”

“因為她現在選擇了我, 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着她, 目光誠摯，好像這話, 是真的對她在說。

漆黑的瞳孔中清楚地倒映出模樣。

攝人的溫度灼燒而來，周南珞屏住呼吸，一時間，竟然舍不得挪開雙眼。

就算知道是假的。

心跳卻不由自主加了速。

賓利車停在大廳前。

她跟着他走向後座，大衣衣角卻被門夾住了。

“等等。”

裴景以對司機說完後，探過身體壓在她身前。

周南珞死死壓在椅背上，見他小心翼翼将大衣衣角從門邊抽出，又将壓痕撫平。

剛住在一起時，兩人并不熟。

每天下班回家，他要麽在客廳安安靜靜地等待，要麽從書房走出，問她吃飯了沒。

後來。

他安慰她從unh那兒受到的委屈，大姨媽期間給她煮紅糖水，又将她從前主編手下救了下來。

再然後。

她知道了他的性別，又帶她去看胧月流河，從此以後，給她每天做飯。

他似乎一直是個冷漠和溫柔共存的人。

或者說。

他的內心一直都是個溫柔的人。

“好了。”

他坐直身體，司機點了點頭，将汽車沉穩駛離。

與此同時，婚禮門外的高中同學們還在質疑裴景以身份的真實性。

“我覺得不太可能。”

“他說他是，他就是嗎？”

“我學美術的，他從來不會露臉，也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我無法發言。”

“但他個性很怪啊，做什麽都不奇怪吧？”

“隔壁比賽還沒結束呢，他要真是他，就這麽離開了？”

“他又不是參賽選手，怎麽就不能提前離開了？”

有人持懷疑态度。

有人單純吃瓜，是不是都無所謂。

有人謹慎地站在角落，弱弱地說：“那個……”

好幾人将視線落在她身上。

一個沉默的社恐小女人咽了咽唾沫，說：“我今天來的時候在地下停車場，剛好遇見unh了，有……有……好幾個帶着比賽工作牌的人等在負一層。”

“你看見他了？”

“這，這倒是沒有……”

“那你——”

“但我看見他的車了！”她小心翼翼指了指開走的賓利，“就是這一輛。”

“……”

至此，李衡徹底心如死灰。

再也掀不起任何波瀾。

-

“你怎麽不說話？”

向來在車上喋喋不休的人此刻異常安靜，讓他忍不住側目，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麽事，暴露了什麽。

周南珞耳朵動了動，依舊看着窗外。

心中翻江倒海，面容倒是一貫的平靜。

就是細看之下，漂亮的瞳孔如微波蕩漾，眼角跳躍。

“我在想事情。”她壓低了聲音。

“哦。”裴景以頓了下，又說，“在想怎麽給我解釋‘男朋友’？”

原以為她又要逃避。

或者否認。

沒想到她居然“嗯”了一聲。

“……？”

“明天再告訴你。”

剛才拖到現在，現在又拖到明天。

裴景以覺得，她壓根兒沒想告訴他。

但她确實在想這件事。

同時也在看車窗上的倒影。

天天在家裏看他穿女裝，戴假發。

導致她都快忘了，這是一個五官與骨骼都無可挑剔的長相。

就算她不記得男相的他。

每次見面，都會有不一樣的好看。

今天西裝筆挺，器宇軒昂。

可。

真。

他。

娘。

的。

帥啊！

“那你想好了沒？”裴景以湊了過來。

“沒……”

她又動了動耳朵，快速看他一眼：“我想好了才告訴你。”

“……”

他不知道這麽簡單的事，從她嘴裏說出來怎麽這麽難。

裴景以挑了挑眉，沒吭聲。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有件事想要問問你。”

“你問。”

她轉頭，猶豫地張了張唇。

他坦然地看過來。

“你今天其實是來當觀衆的吧？”

“？”

“否則你這麽差的水平，請你來的話，我真的很懷疑公平性哈。”

“…………”

-

婚禮鬧劇結束後，周南珞就将高中群消息屏蔽了，裏面的熱鬧與她無關。

這天晚上她做了個夢。

夢見上一次夢境的後續。

大雨傾盆的傍晚，時間逼近六點。

她站在雨傘下，仰頭望着又高又瘦的少年：“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專注地看了她好久，正要開口。

周南珞又說：“我爸不讓我早戀。”

他薄唇一頓，又壓了下去。

“不過我挺喜歡和你待在一起的，我想要以後也和你待在一起。”她認真地看着他，“我以後想去桐城大學，你以後要不要去那邊讀書或者工作？”

桐城是政治經濟極發達的地方。

很多人的夢想都在那裏。

她成績好，自然也要選好的。

但他就不一樣了。

他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努力，才能走到那裏。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點了頭。

“那就說好啦。”她伸出手，“拉鈎？”

“好。”

他拿雨水清洗右手，擦幹淨後，才小心地湊了過去。

“等到了桐城，我就有用不完的零花錢了，”她說，“到時候我要給你買很多很多好吃的，你現在太瘦了。”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再給你報個健身房，你天天打架這麽多！我怕有一天你被被人打折了！”

“……”

那天的天氣很差。

但兩人的心情似乎都很明朗。

她暢想自己終于可以脫離學習的苦海。

他暢想自己終于可以從這座城解脫。

成年後的周南珞才很緩慢地意識到。

她那個時候可能是比較喜歡他的。

但情窦初開，她又沒有媽媽和關系特別好的女性朋友，所以沒有人點撥。

所以并不像李衡說的那樣。

她對他多麽愛而不得，念念不忘。

不過是一個沒有成型的初戀。

最後以失敗告終。

沒有結局罷了。

她早已想通。

後來寧玮又告訴她——

喜歡。

是小心謹慎，心緒波動，明明每天都能見，卻害怕下一秒不見。你在他面前變得不像自己，或許那才是你自己。

小心。

波動。

想要每天都能見面。

周南珞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在心底确定了答案。

洗漱完畢後，樓下已經做好了熱騰騰的早餐。

裴景以今天沒帶假發。

坐姿端正在桌前。

他擡頭看了她一眼，輕皺了下眉頭：“沒睡好？”

黑眼圈這麽重。

“一點點。”周南珞坐在他對面，拿起個面包片，牛奶是熱的，四肢也是暖和的。

“要過年了。”她小聲說，“你放假要回家嗎？”

家？

裴景以動作微頓，搖頭：“不回。”

“你家在哪裏呢？”她問完，解釋了一下，“我老家在凝城。”

“……我也在那兒。”猶豫了一下，他解釋，“不過我家裏沒人，父親去世多年，母親在國外，有新家庭，我不想去國外。”

“這樣？”

似乎是第一次聽見他提起自己的家人，周南珞心疼又好奇地湊過去，想要再問細致一點。

“你也在凝城嗎？那你住哪個區的，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

裴景以面無表情看着她，一副“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說什麽”。

“哦。”她反應過來，“我臉盲，對不起哈。”

“……”

怕她繼續問下去，裴景以轉移話題，并開啓了秋後算賬。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什麽事？”

“你昨天說的，今天要告訴我什麽？”

周南珞咬着面包片。

緩慢地咀嚼了兩下。

直到面包在嘴裏碎成了渣，才依依不舍地咽下去。

又喝了口牛奶。

她擡眼瞅着他。

裴景以等着看她要說出個什麽花兒來。

“這件事我确實想了一晚上。”周南珞沉穩開口，“才想通。”

“哦？”

他表現出感興趣的模樣，“想通的結論呢？”

“結論就是——”

她又抿了下唇，壓抑着心跳。

“你還挺符合我男友标準的。”

“所以。”

“你有女朋友了嗎？”

？？？

裴景以猛地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