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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以很少有這麽失态的時候。

他向來是處變不驚, 矜持優雅，疏離冷漠的模樣。

只有在偶爾受傷的時候，變成粘人又柔弱的小貓。

此刻六神無主。

看她仿佛在看一個外來生物。

周南珞平衡了。

看起來他對自己也是有情緒波動的嘛。

低頭喝了一口熱牛奶。

她伸長手臂, 将紙巾推給他。

“需要嗎？”她說着，朝他委婉地笑了笑。

裴景以一陣恍惚, 遲遲未動。

仿佛在夢中看見花園裏探出一根枝條, 朝他張牙舞爪地試探。

枝條帶刺。

他只要一伸出手, 可能又被傷得滿身鮮血。

“嗯？”她向他的方向探了探。

指根白皙，骨節處透出淡淡的粉。

但是。

他知道。

就和以前一樣，永遠義無反顧。

裴景以快速撇開眼：“你不覺得我奇怪嗎？”

“你有什麽奇怪的？”

“就，”裴景以頓了頓，“女裝, 畫畫, 還有平時的感覺。”

“不奇怪啊。”她說，“我之前不就和你說過了, 我接受度很廣的，這只是你的愛好和想法。”

她撐着雙臂, 咀嚼讓聲音含糊：“而且女裝挺好的，我能一眼就認識你。你想想啊，在千千萬萬行人裏，我只記得你的樣子, 我只能精準得喊出你一個人的名字。”

“這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嗎？”

這難道不是命中注定嗎？

裴景以呼吸忽然窒了窒, 再次撇開眼。

她又一次好奇地湊過去——

“你在緊張嗎？”

“我怎麽可能緊張？”裴景以回得很快, 耳根染上幾分不易察覺的紅暈, “這有什麽好緊張的。”

還不承認呢。

周南珞發現, 當他的語速不再慢條斯理的時候，就是在撒謊。

前面好像還有幾次。

但她記憶力一向不太好。

不記得具體在說什麽了。

時間差不多。

目的達到, 她咬着面包站起來，彎眉笑得明媚而肆意。

“對了，有件事忘了說。”她停了一下，“之前李衡說的話，說我以前有個很喜歡的男生。我跟你解釋一下，是有這樣一個男生，但達不到‘很喜歡’的程度，那個時候我單純幼稚得很，哪有什麽撕心裂肺刻苦銘心。”

她走過去，雙臂撐在桌面上，尾音帶着鈎子。

“放心，就算他回來。”

“我也會選擇你的。”

“不會把你放在第二位。”

客廳裏傳來開關門的聲音。

好一會兒。

裴景以才發現他把雞蛋丢進了垃圾桶，而嘴裏嚼着蛋殼。

嘴唇帶着腥味。

是他咬破唇角。

面無表情撥通了電話。

小優很快接了起來，聲音明快：“老板有何吩咐？”

“她剛才給我告白了。”

“……什麽？”小優默了默，确認了一眼來電顯示，心想沒錯啊是老板的號碼。

“好像也不是告白。”他頓了頓，又謹慎了措辭，“她說我符合她男友的标準，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

“她還問我有沒有女朋友，這又是什麽意思？”

“……”

小優抖着嗓子，猶豫地喊了一句：“老板啊，你是不是起猛了，又沒睡醒呢。”

“……挂了。”

電話裏傳來嘟聲。

“……”

第三次了。

距離上次老板發癫，這已經是第三次。

事不過三。

小優忽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忙給梁松醫生打了個電話，将“病情”大致描述了一遍，提議道：“老板可能又犯病了，梁醫生啊，要不您請您的前妻，盡快安排一次就診吧。”

梁頌沉默了一會兒。

葉霖挺忙的，檔期很滿。

但這事确實有點問題。

“你說的有點道理……我聯系一下她。”

……

周南珞心情不錯。

上班的時候，多給寧玮帶了杯咖啡。

看着她嘴角帶笑的樣子，寧玮也跟着心情好起來：“遇到什麽好事啦？”

想通一件事，确實渾身上下格外通暢。

周南珞彎着眉眼，湊過去小聲說：“我應該……”

“嗯？”

“快有男朋友了。”

“？？？”

寧玮的眉骨僵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你有喜歡的人啦？”

她“嗯”了聲，打開電腦。

寧玮卧槽一句，椅子一滑便溜了過來：“誰啊誰啊誰啊？！”

周南珞矜持了一下：“等我追到了再給你說。”

“什麽？”寧玮腦子顫了顫，“你追他？”

“啊。”

“……你追他？”

“……你問了兩遍了。”

“不是。”寧玮深吸一口氣，“你知道公司有多少男性喜歡你嗎？你要不要照個鏡子看看你自己，什麽男人還需要你追啊。”

“他挺好的。”周南珞認真說，“雖然有些小衆的習慣，但是個溫柔的人。”

“家庭呢？”

“家庭……”她目前倒是不太了解他的家庭，“應該還不錯吧？”

寧玮不知道得是多優秀的人。

才能得到女神的青睐。

裴景以同樣也不知道。

渾渾噩噩過了一整天，才發現自從早飯後就沒再進食。他将食物随便熱了熱，又在書房裏坐了一下午。

全程沒動筆。

這對一個畫家來說，是個相當恐怖的狀态。

一直到聽到客廳傳來開門聲，裴景以猛地坐直身體，整個僵在原地。

-

屋子裏一片寂靜。

明明以前有的人，可是一聽見她回家，就開門出來迎接呢。

沒聽見？

還是在裝死？

周南珞笑了笑，去敲書房門。

“裴景以你在嗎？”

沒人理她。

“我給你買了禮物呢。”

她也不着急，将買回來的東西一個一個拿出來，有條不紊。

大約是憋不住了。

書房門裂開一條縫，從裏面探出一顆腦袋。

她背對着人，沙發上堆了兩個大大的塑料袋，東西裝得滿當當的。

旁邊還放着一個小的行李箱。

裴景以從後面遞過去一個眼神，問：“怎麽你要搬家。”

“不是啊。”周南珞埋着頭，“這不是要放春節了。”

她一邊将口袋裏的東西拿出來，一邊說：“恰好有個凝城的考察工作，徐源就安排我去，然後直接回家過年。”

聞言，身後傳來一股涼飕飕的氣息。

她動作一頓，朝身後看去，只見裴景以沉默下來，臉上沒什麽情緒，微微長成的黑發遮掩了那雙明亮的瞳孔。

周南珞眨了眨眼。

問他：“你舍不得我嗎？”

“怎麽可能。”裴景以說，“我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又加快了速度。

她笑了笑，見他轉身走進廚房，将玻璃杯的水倒掉，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新的。

剛打開箱門。

他動作停了下來。

周南珞乖巧地跑過去，和他一起扒在冰箱門上看。

“我大概要回家十來天，不到半個月，所以給你買了半個月的食物。”

“牛肉雞肉羊肉放在下方，我家阿姨寄來的香腸也有，還有一些素食和需要保鮮的素菜水果。”

“對了，這個辣椒醬。”她指了指第二層沒有标簽的三瓶，“是我爸爸寄給你的。”

裴景以詫異地擡眼。

她笑眯眯地回應：“知道我有個很不錯的室友，這是他親自做的，念叨着要你嘗嘗呢。”

裴景以不能想象。

在他的印象中，周鼎勝當爸又當媽，将周南珞撫養長大。

面對女兒時，是個幽默風趣完全沒正行的慈父，面對外人時，又自帶商業人士的威嚴和氣場。

高中時并沒有和周鼎勝正面打過交道。

只記得在周南珞拒絕他之前，有一次開家長會，他蹲在校門口，看着周鼎勝從價值不菲的轎車後座下來，助理幫他提着公文包。

助理說了句什麽，他皺了皺眉頭，搖頭：“不用留情，直接開除。”

上一秒器宇軒昂，不茍言笑。

下一秒在看見校門口出現的周南珞時，立馬換了副表情。

“周南珞。”周鼎勝吊兒郎當，邁腿走近，“看見你爹也不知道迎接一下。”

“你不識字嗎？”她翻着白眼。

“是啊。”他說，“這不是為了供你上學，老早就退出學籍了。”

“……”

那樣一個人。

竟然還有空自己做辣椒醬，大約是真的疼愛女兒，以及……不知她的室友是個男人吧。

不知道當周鼎勝知道他觊觎已久，還是當年藥廠房的窮小子時，會是什麽樣的豐富表情。

裴景以勾了下唇角。

周南珞以為他高興，又殷勤地搖着尾巴，指了指客廳沙發：“還有零食呢！”

她買了好多零食。

還沒來得及整理。

“你買這些做什麽？”

“我怕你餓着呀。”她頓了頓又說，“又怕我如果不在家的話，你覺得寂寞怎麽辦。”

裴景以愣了愣。

心虛地撇開眼：“我不會。”

她不置可否。

卻挨個将食物擺放整齊。

最後抱出來一個東西，她一下子藏在身後，生怕他看見。

裴景以對她忽如其來的幼稚感到有點好笑。

其實已經看得差不多。

但還是順着她說：“這是什麽？”

她仰頭朝他笑着，然後将身後的玩偶抱出來。

“你看，這像不像你！”

一只。

長得又醜又有點好看的，白毛異瞳貓玩偶。

裴景以：“……”

周南珞：“你不是說你不回家嗎，我怕你孤單了，特意選的。”

他想說自己早就過了喜歡玩偶的年齡，但算起來，這好像是——她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

“你不喜歡嗎？”她瞅着他，偏着腦袋，想要把手收回，“那就算——”

裴景以立刻伸出手。

将他的禮物搶了回來。

“喜歡。”他說。

“嗯？”

周南珞上揚眉骨，向前邁了一步，兩人衣料幾乎貼在一起。

她壓低聲音，尾音上揚。

“你喜歡什麽？”

墊着腳，呼吸沿着鎖骨與脖頸，灑在裴景以的肌膚上。

像花蕊中，溢出了帶毒的香氣。

在引誘他上鈎。

“喜歡——”

“小貓。”

“還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