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霧天一般沒什麽風，天也暖和，山裏的活物都會活躍些。

陸骁布置完陷阱後在山裏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手裏拎着兩只不安分的兔子。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逮住的，兩只灰毛兔子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兔腿狂蹬，扭來扭去想從他手裏掙脫。

兩只兔子加在一起的分量不小，掙紮的時候更顯得沉，但陸骁依舊是那張冷漠的臉，強壯的手臂紋絲不動，步伐平穩，分毫不受影響。

不過那張沒什麽表情的冷臉很快有了變化，因為在看到山廟和木屋的瞬間，他平靜的眼眸微微眯起。

沿路多了許多被踩扁的雜草和枯葉，還有枝杈被撞亂的灌木，陸骁心裏有數，是早些時候遇到的那個人留下的。

可她要找的是山廟，眼下卻站在他的木屋前。

陸骁住進山裏就是不想與人打交道，見狀繃臉蹙眉，隐隐騰起些不耐，目不斜視地從周桃兒身邊走過。

周桃兒簡單收拾了下住所，本想出去找果腹的吃食，但想着快到吃午飯的時辰了，出去的話說不定會錯過陸骁回家，這才決定守在他家門口等他。

一早上忙了不少事，所以也沒等多久，不過幹站着有些無聊，陸骁來時她正望着天上的雲彩發呆，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進了屋子打算關門了。

“陸大哥。”木屋外有一圈木籬笆，周桃兒不好随便進去，站在籬笆外喊住陸骁。

還是慢了一步，棕色短褐一閃而過，木門已然關上。

周桃兒發了會兒懵，遲滞地摸了摸略帶着潮氣的發絲，又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

發髻重新挽過，臉上手上都收拾過了，沾滿泥的鞋面在裙擺下藏得好好的，疊穿在外面的那件厚襖子也脫掉了，身上這件襖子雖然也沒那麽幹淨，但她用水拍過灰，不仔細看很難瞧出來。

一點也不像瘋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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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挫敗，但說不上失望。萍水相逢，沒有套近乎就一定會得到回應的道理。

想歸想，心裏還是有些發悶，嘆了口氣，打算直接去林子裏找吃食。

也不是非要鍋子不可，山裏有種樹藤，天冷的時候會結山豆，小小的還沒有雞蛋大，但是一結就是一串，蒸熟後吃起來糯糯的，很容易就能填飽肚子，這些年村裏人漸漸敢往山腳下走了，周桃兒也跟周老太一起去摘過。

這山豆有好些吃法，能放在水裏煮，能隔水蒸，能入菜，能熬糖制成糖葫蘆，還能直接丢進火堆裏烘烤，滋味都不錯。

收拾完屋子就想出去找的，但是她想着，她和陸骁不太熟悉，偌大的山頭孤男寡女，直接敲他的家門不太好，不如迎面碰上，在家門外說話更合情理。

現在看來幸好等在他家門外了，因為這樣他都不樂意理睬，莽莽撞撞直接敲門後的場面估計更不好看。

看來這棵樹不是那麽好靠，她得努力一點，早日打好關系。

在籬笆外站了一會兒，摸着鼻子離開。

沒走幾步，身後傳來木門推開的動靜，還有走路時衣裳和腳步的細微響聲。

周桃兒耳朵靈着呢，幾乎同時轉身看向籬笆內，揚起笑：“陸大哥。”

那兩只灰兔子還在陸骁手裏，他依舊不朝周桃兒處看，不過眉頭皺得更緊。沉默地往籬笆和木屋相連處圍成的小窩走，把其中一只兔子丢進去後又添了把幹草，惹得窩裏的雞一通叫喚，雞毛都飄出來了。

一聲比一聲高的“咕咕”聲中，混入短促人聲：“嗯。”

低沉且幾不可聞。

周桃兒沒有錯過他的回應，笑意更濃：“這時節野物可不多，陸大哥好本事，一趟就能逮到兩只山兔。要是一公一母就好了，一兩個月就能生一窩。”

要在旁的時候，這麽個毛茸茸軟乎乎的小兔子，她說不定會心疼一下它将要上桌的命運。

可眼下，她是饑腸辘辘且沒有一點同情心的小桃子，看着待宰的兔子滿腦子想的都是烹炒煮炸各種吃法，嘴裏悄悄攢了不少口水。

這次可不是被酸出來的，而是被饞出來的。

“兔子好啊，好養活，就是要注意不能給太多水，跟雞一起養可得注意着點。”

她的話很多，而且透着沒來由的熟稔，陸骁眉間堆成山，沉聲打斷她：“什麽事？”

周桃兒本來就是為跟他套近乎，只要他願意搭腔，他們的關系就算近了一步。

素白的指尖繞了捋垂在身前的發絲，稍稍收斂臉上的笑容，說：“沒什麽大事，來是想告訴陸大哥一聲，咱們以後成鄰居了，遠親不如近鄰，陸大哥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提。”

陸骁掃了眼不遠處破敗的山廟，沒有應聲。

“咳咳。”寒暄得差不多了，該是吃飯的時候也不好老拉着人家閑聊，是時候該提一提借鍋的事情了，“就是、那個……陸大哥，眼下有件事情想先請你幫忙。”

雞窩裏還沒安靜下來，陸骁盯着雞窩，神色有些漠然。

周桃兒熱臉一直貼着冷屁/.股，臉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得腳尖控制不住地在地上畫圈：“就是啊，想問問陸大哥打算什麽時候煮飯，廟裏有竈沒有鍋，我想借……”

陸骁忽地看過來，周桃兒趕緊扯了扯裙擺，遮住黑一片灰一片的繡鞋。

“不着急不着急，陸大哥你先用，我就是、就是……”

周桃兒說不出話來了，因為陸骁這木屋裏樣樣齊全，煙囪在屋頂上立着，鍋肯定在竈臺上用泥糊得好好的。她平白來借，總不至于把鍋整個端出來，少不得要進他家裏做飯。

按照陸骁的态度，好像有點難辦。

但這鍋，能借還是要嘗試着借一借。

“等着。”陸骁撂下兩個字，将手裏另一只兔子也扔進雞窩，轉身進了較矮的那間屋。

雞窩裏一陣騷亂，比剛剛動靜更大，還不等被扇飛的雞毛落下，陸骁就出來了，正對着周桃兒走過來。

周桃兒看着他手裏的大鐵鍋一陣恍惚，直到隔着籬笆把鐵鍋抱在懷裏才回過神：“不行不行，我不是這個意思，陸大哥的飯怎麽辦？”

陸骁不再理她，在雞窩旁整齊的柴垛裏取了好些木柴，堆在院中空地上，随後打開籬笆院門，大步流星地去旁邊的林子裏找了三根粗長的樹枝，用柴刀砍掉多餘的細枝架在木柴上。

“麻煩陸大哥了，我用完了就還回來。”周桃兒捧着鐵鍋，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怔怔地看着陸骁，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留着。”陸骁利落地搭好烤火架，去雞窩裏撈出一只兔子，拿着柴刀在兔子脖子上比劃，擡眼看周桃兒，“要見血了。”

殺兔子雖不常見，但殺雞殺豬周桃兒都見過，哪會怕這個。不過鍋已經借到手，再強行搭話就顯得太過生硬了，她嘗試沖陸骁擺手：“太謝謝陸大哥了，陸大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定要記得找我。”

鐵鍋很沉，陸骁單手拎過來好像不費事，輪到她是一只手都空不出來，打招呼的手剛離開幾寸，鍋就直直往下掉。

這還打什麽招呼，趕緊兩手抱住。

“陸大哥，我先走了，有事盡管開口。”

回答她的只有雞窩裏亂哄哄的叫聲。

不管怎麽說，能吃飯就是好事。

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周桃兒洗幹淨手，用手作碗，在米袋子裏猛舀了一大捧米。

喉嚨動了動，抖兩下手，再抖兩下手，飽滿的米粒“嘩啦啦”落到袋子裏，她的掌心裏只剩一小捧米，約莫是能煮出兩碗飯的量。

不是她摳門，實在這米抱着沉，但吃起來快得很。目前狀況不明朗，她的日子得等周老太找上門後才能逐漸穩定。

要不是為了感謝陸骁，要分一碗飯給他，她這頓鐵定是喝薄粥填肚子的。

這樣已經算大方了。

木桶漏水，從陸骁家回去的時候桶裏的水已經漏光了。她把鍋安上，然後去溪邊打水，順路尋了些幹柴。

雖然廚藝不佳，但煮飯很簡單，不多時就有清甜的米香溢出。

跑、爬、驚、怕，耗精神更耗體力，周桃兒從來沒有此刻這麽餓過，覺得這米香可比世間珍馐。

可還沒等飯出鍋，這世間最一等的米飯就被比了下去，因為她嗅見了陸骁那邊飄來的烤肉香味。

聞着濃烈霸道的肉香，周桃兒咽下口水，默念：“米飯好香，米飯甜絲絲，米飯最好吃……”

米飯煮得差不多只需要悶一會兒就能出鍋時，她從竈膛處出來，将瓦礫廢墟中找出的碗筷泡在木桶裏，仔仔細細地洗了好幾遍。洗完後比對木桶裏的幾個碗，挑出一個相對沒那麽破的體面碗，盛了一碗飯送到陸骁家。

越往陸骁家走肉香味越濃，周桃兒死死盯着手裏的白米飯，繼續念叨：“米飯比較香。”

走到陸骁家的竹籬笆外，被火烤得滋滋冒油的兔子就在眼前，那麽近那麽香，周桃兒的口水不争氣地滋滋冒。

陸骁是正對着她坐的，擡眼，無聲詢問。

“陸大哥我這有米飯。”說着周桃兒把缺了好幾個口且有裂紋的碗往籬笆裏一送，腦子打結了一樣，說，“我們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