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周桃兒想得不錯, 周老太确實找了人在山下守着她。

昨天一起上山的嬸子們被陸骁的粗暴行為吓了一跳，又有趙小魚在一旁散播恐慌，不願意多待, 當即結伴下山。

入了夜, 山裏會是什麽景象誰也不敢賭，周老太和胡氏确實是抓心撓肝地想把周桃兒帶回去, 但是都不舍得把命賠進去。

不死心地在山廟周圍繞了一圈，周老太又跟胡氏一起往陸骁家的屋後也就是山溪的方向去, 打算趁着大家還沒走遠最後再找一找。

陸骁在院子裏劈柴, “梆梆”的動靜配上壯碩的手臂, 還有狠戾的眼神，把偷看的周老太吓得一哆嗦, 好像下一刻這斧子劈的就不只是柴了。

這還找什麽人, 就算找到了她們也沒本事把人帶回去，不如早點回去喊幫手。

都是惜命的, 胡氏也不敢惹這煞神, 畢竟他剛剛一句話不說就單手把周老太拎着丢出院外了, 保不齊還能做出什麽狠事。和周老太對看一眼, 默契地縮起脖子，轉身去追趕下山的隊伍。

在山上的時候已經飄起了小雨, 下山後大家各自散開回家。

胡氏也要冒雨沖回家，被周老太喊住。

“你在這裏守着。”

這山山勢平緩，山腳占地很廣，讓胡氏一個人守是怎麽也守不住的，更何況現在還下着雨, 胡氏就算想找周桃兒，也不會軟柿子似的任周老太使喚, 自顧自地向前走：“我一個人上哪裏守去，多長兩雙眼睛也看不過來啊。”

周老太憋了一肚子火，吼她：“守不住也要守，腿長在身上幹嘛的，一邊走一邊看不就行了！”

周耀宗的事情已經解決了，胡氏用不着奉承周老太，沒給她面子：“家裏那麽多張嘴，我要回家燒晚飯，你在這裏守吧。”

“你不把人看緊一點，開春的府試你打算怎麽辦？家裏反正拿不出銀錢了。”對付胡氏，只要掐準胡富文就行。

胡氏态度瞬間軟了，回頭解釋：“我這不是放心不下家裏嘛，娘回去燒晚飯也一樣，就是這桃丫頭鬼點子多，眼皮子底下都能跑出去，這麽大座山，我一個人哪看得住她。”

Advertisement

“我回去找人，等人來了，你也去把娘家兄弟喊過來幫忙。”

人要自己看才安心，周老太也信不過胡氏，只是有些人胡氏喊不動，只有她親自上門去請。

胡氏看天：“下着雨……”

周老太早看她娘家親戚不順眼了，趁機發難：“喊不喊你自己看着辦，暗地裏貼補了那麽多銀錢，不肯出力就趕緊把錢吐出來，正好家裏快揭不開鍋了。”

“肯出力，當然肯出力。前兩天阿犬的事情，他們不是咬着牙就把春日買種子的錢拿出來幫忙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事肯定要幫一把。”

胡氏圓得好，既點到娘家日子不好過，又說一家人能幫就要幫。

周老太聽着心裏不痛快，但眼下不是攀扯這件事的時候，冷哼一聲，撂下話就走。

“眼睛放亮一點。”

大半夜還下着雨，沒多少人肯幫周老太去山下淋雨守人。周老太早料到，直奔周氏族老家，哭訴喪夫幾十年的辛苦日子，一大把年紀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在地上打滾，實在叫人看不過眼。沒辦法，族老只能出面，點了周氏幾個年輕力壯的後生去幫忙。

胡氏也把娘家兄弟叫過來幫忙，一晚上十幾號人在山腳下守着，還有睡不着覺的周老太看着，周桃兒還真不好逃。

本來天一亮就要上山，但是過了一夜，胡氏想了很多，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怕周桃兒不檢點的事情損了周家的臉面，怕影響家裏三個考功名的，怕周梅兒長大後不好說婆家，所以趁着給大夥送早飯的時候把周老太給攔了下來。

昨天下雨又天黑才沒人願意幫忙，今天可就不同了，冬日農閑，林子外站了一群人。

村子裏流言傳得很快，吃飯的時候飯碗一端就能走家串戶去聊家常了，昨天廟裏發現那麽樁豔事，那些嬸子怎麽可能不往外說，吃頓晚飯的工夫就傳了大半個水原村。

後面來的人多多少少抱着湊熱鬧的心，跟周老太打聲招呼客套兩句，就跟相熟的人站到遠處說小話了。

聲音壓得不夠低，總有笑聲和幾個議論的字眼傳到周老太耳中。

所以胡氏找過來的時候，周老太的臉色陰沉得很。

“她那些繡品的邊還沒收，不把人找回來，上哪裏換得到銀錢？”

此話一出，胡氏就明白了周老太的決定。

名聲哪有銀錢重要，不管那方巾是真是假，到時候陸員外要人就把人送過去，不要就把人關在家裏，關個幾年，自然就沒人議論了。她有手藝，名聲臭了嫁不出去也好，這樣留她在家裏幹一輩子的活也沒人會說閑話了。

原本胡氏就是這麽想的，就是說閑話的人太多了，她一下子有點遭不住，這才猶豫了。

經周老太這麽一點，她瞬間清醒了，家裏陡然賠出去二十幾兩銀子，這麽大數目的虧空不是說補就能補上的，她三個孩子需要銀錢的地方多，最要緊的是先把日子順順當當過下去，名聲這種東西，有錢有勢自然就會來。

村裏的陸家不就是這樣，當年争田搶地叫村裏人看遍笑話，如今過得好了，誰見着他們都是客客氣氣的。

胡氏是想明白了，周老太又喊住衆人，不上山了。

周老太一個人把周善拉拔長大，就不是個善茬，當然不會傻等着唾沫星子飛到自家身上，必須得找個幾個墊背的。

周桃兒的事情是壞了周家的名聲不假，但是她又不是周家一家的孩子，這種事情，她外祖張家怎麽能不來給個說法。還有陸家，也得給點補償。

先帶着幾個老姐妹氣勢洶洶地去周桃兒的舅舅家要說法。

她前幾天剛來要過錢，兩家人看見她跟看見瘟神一樣，但是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吃着早飯呢，被周老太劈頭蓋臉一通罵。

周桃兒兩個舅媽不是吃素的，反應過來以後一起指着周老太的鼻子反罵。就這麽你罵我一句，我還你兩句，吵了半個時辰。

最後還是周老太略勝一籌，一通胡攪蠻纏，強逼着周桃兒的大舅媽趙氏出面處理醜事。

從陳家出來，她們一起去了陸家。

陸家過了十來年的好日子，前幾年還買了個丫鬟在家裏伺候，覺得比村裏人高一等，不屑跟周老太她們吵，讓丫鬟跟過去看看情況。

周老太還想在陸家身上扒點東西下來，一個什麽主都做不了的丫鬟跟上去算什麽事，當然不依。

看周老太唾沫星子直飛，趙氏總算弄懂了她的用意，果斷加入戰局，把陸家罵了個狗血淋頭。

周老太一個頂倆，邊上還有個火力全開的趙氏幫忙，陸家還真沒人吵得過，最後陸骁的二叔母跟着她們一道上山。

這麽來回折騰，周老太她們到的時候，已經是吃午飯的時辰了。

前有陸曉後有周桃兒，都在山裏住了不短的日子，還有周老太她們昨天平平安安地上山下山，熱鬧當前，山中大蟲的威懾力陡然小了許多。

這回上山的人多，穩妥起見，周老太讓大家一邊往山上爬一邊搜人，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基本上能确定周桃兒就在山腰之上。

人多動靜就大，陸骁耳力好，察覺到周老太一行人，立即折返歸家。

周桃兒下意識想躲，但是被陸骁看着，只能局促地捏緊衣角。

“該吃午飯了，幫我生火。”陸骁好像沒看到她緊張的神色，放下手裏的東西就往廚房走。

“哦、哦。”

周桃兒緊張得說不出話，坐在竈膛前，手抖得拿不穩火折子。

大難将臨，等待最能亂人心。

陸骁沒有說話也沒有幫她，舀水淘米，也不管竈膛裏有沒有火，洗好米後直接添水下鍋，然後端着洗米水去洗帶回來的野菜。

周桃兒總算把火升起來，木木地往竈膛裏添柴。

柴多火猛，炊煙袅袅升空。

周老太看見後，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加快腳步，直奔山廟方向。

遠遠就能看見院子裏的路骁，雖然心裏發怵，但是這回有他叔母在，諒他不敢放肆，稍微走近一點就叫嚷出聲：“你把人藏哪裏去了？快把人交出來！”

陸骁冷冷看一眼人群中的陸叔母，側頭示意周桃兒：“出來。”

這句話被胡氏捕捉到，遠遠指着廚房大喊：“裏面有人！”

周老太瞬間反應過來，扯着陸叔母就往陸骁家沖：“死丫頭，還不給我滾出來！”

等待的時候或許會不安，但奇妙的是，真正面臨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冷靜。

周桃兒的方向正好能看見陸骁的側臉，看着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來沖出去，看準了進院子裏的周老太撞上去。

周老太沒想到她這麽大膽，更沒想到她會主動出來，一時反應不及被撞得站不穩，帶着陸叔母踉跄着後退了好幾步。

“想死啊！你個死 ……”

還沒站穩就要罵人。

周桃兒截斷她的話，撲通跪地，指着陸骁先發制人：“阿婆，我被豬油蒙了心，身子被他騙了去。”

事發突然，擠不出眼淚，她就幹嚎。

“阿婆我知道錯了，他什麽都沒有，只有這破木屋，刮風漏風，下雨漏雨，我真的知道錯了。”

“阿婆說陸員外喜歡我，喜歡我應該不會介意我破了身子，這苦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阿婆你幫我去陸員外家說說情吧。”

打了無數遍腹稿的話毫不打結地往外蹦，怎麽難聽怎麽說，聽得後面跟來的人一陣窸窣議論。

周老太臉色鐵青，一把拽住周桃兒的手腕，說出的話像盆涼水似的澆在她頭上。

“知道後悔就好，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