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章

第 58 章

胡富文凄慘的喊聲在巷子裏回蕩, 把左鄰右舍的人都引了出來，幾家的孩子都湧出來看熱鬧。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摔的，抱着膝蓋縮成一團左滾右翻地喊救命, 王嬸子的小叔子和趙二嫂的公爹被他的動靜引出來, 想搭把手都沒處使力。

周桃兒看他這慘樣別提多解氣，一手勾住陸骁的脖子一手緊攀住牆頭, 伸長脖子想多看兩眼他的狼狽樣。

幸災樂禍得忘了形，頭往外伸得太長, 正好被趙二嫂的兒子小栓子看個正着。

只見小栓子滿臉驚奇, 當即要指着周桃兒方向準備喊小夥伴們看看。

這怎麽行！

“抱緊點。”

周桃兒急急照應陸骁, 接着朝小栓子搖手示意，食指抵在撅起的唇上做一個噓聲動作, 然後擺手作揖, 搖頭讓他別聲張。

小栓子看她這樣子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咧嘴笑時漏風的門牙都露了出來。

估計是傍晚的桃酥起了作用, 他翻眼吐舌地向周桃兒了個鬼臉, 又誇張地拍拍胸脯又捂住自己的嘴, 意思不會出賣她。

周桃兒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後默默将頭縮進牆內, 撚掉指縫間的碎石粒，扭頭揪住陸骁的耳朵。

“都是你把我帶偏了, 想看熱鬧從門縫裏看不就成了嘛，這麽大人了還爬牆頭，幸好是小栓子，要是王嬸子她們瞧見肯定要笑掉大牙啦。”

嘴裏雖然抱怨，臉上的笑可一點沒見少, 手也沒使勁兒，只在陸骁耳垂上一通亂揉。

“我爬牆是為了丢石子。”陸骁不瞞她。

“啊？”周桃兒懵了一下, 随即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啊！他是挨了你的石子兒才成那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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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微微颔首。

笑意更濃，毫不吝啬地誇獎：“相公好厲害，這麽遠都能打中！”

柔軟的指腹揉得他耳肉變熱變紅，周桃兒仰頭輕咬一口，留下淡淡水痕後得意地睨他一眼：“不看了，吃粥去。”

說完不管陸骁的反應，抓着他的手臂跳到地面上，步伐輕快地進屋。

她今天是真的開心，雖然有幾個煩人的來攪局，但是看着他們吃癟，這開心的感覺竟然來得更強烈了。

巷子裏嚎叫聲依舊，不過周桃兒和陸骁只當聽不見，完全無視。

周桃兒今兒穿了件掐腰的羅裙，輕盈的腳步帶得纖柔的腰肢似風扶柳。

她走時帶動徐徐的風，悠悠掠過陸骁耳上的水澤帶來片刻清涼，不過頃刻間便被滾燙的耳垂蒸熱消失無痕。

他眸色漸深，喉間規律地上下滾動，跟在周桃兒身後進屋坐下。

粥碗和小菜都挪到堂屋的方桌上了，周桃兒剛端起碗，就聽陸骁“咕嚕嚕”兩口把海碗裏的粥吃了個精光。

“慢點呀，要再添一碗嗎？”

周桃兒以為他是餓着了。

“等會兒吃，我先去燒洗澡水。”陸骁看她。

白天現腌的小青菜脆生生的，拌點香油進去吃起來清爽開胃，周桃兒夾了一筷子攪進粥裏，納悶：“先吃嘛，這麽早燒水要洗的時候都放涼了。”

無事的時候，他們吃完晚飯都會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桃兒，是你招我的。”

陸骁直直望着她，眼裏的火焰幾乎要把她烤化。

周桃兒被他看得渾身發燥，使勁咽了口口水，低頭攪弄碗裏的粥：“我就招……”

看着她白皙脖頸上淡淡的粉，陸骁眼睛都熱了，展臂攬住她的腰。

夏日衣衫薄，他手臂上的熱度源源不斷地渡過來，烘得周桃兒口舌發幹。

“不行，我還沒吃完呢。再說今天出去染了一身塵灰，要洗澡……”

“好，你慢慢吃，我等你。”

低啞的聲音磨得周桃兒的耳朵發癢，她掰開陸骁的手臂，把他推開：“哎呀，你快去燒水吧。”

陸骁輕笑出聲，意味深長地看她：“既然娘子着急，為夫自然不敢耽誤。”

“好好好，你快去啦——”越說越不像話，周桃兒捂住愈發熱燙的耳朵，趕他去廚房。

巷子裏的吵鬧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周桃兒按住亂跳的心口，慢悠悠地喝粥。

香濃的米湯被她越攪越稀，小雞啄米似的一粒粒吃，陸骁都把浴桶拾掇好了她碗裏還剩下小半碗。

“桃兒。”陸骁倚在門框邊看她。

周桃兒一口氣喝完剩下的粥，碗一推，悶頭沖去浴間：“陸大哥你來收拾吧，我去洗澡！”

陸骁已經把水添好，她脫衣後跨進浴桶坐下，微熱的水汽熏得她兩頰酡紅。

這種清晰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的滋味太微妙，這感覺像極了成親那日天，期待和害羞糅雜。

水聲嘩嘩，陸骁突然在門外出聲：“桃兒，你沒拿換洗衣裳。”

周桃兒扭臉，旁邊凳子上只有她脫下的衣裳。

對了，她剛剛急匆匆地跑過來，壓根沒想起拿幹淨衣裳這回事。

“哦、啊，我先湊合穿舊的，回屋再換。”

“不用，我拿過來了。”

“那、那好吧。”随着一陣水聲，周桃兒背身對門，“放在凳子上就好了。”

雖然該看的都看過了，但這時候很難不害羞。

餘光瞥見陸骁将衣裳在凳上：“你的衣裳也帶來啦，也好，省得待會兒再拿。”

周桃兒說着話，沒聽到他出去的腳步聲，反而隐約傳來衣料的摩挲聲。

回頭一看，陸骁竟把衣裳解了，露出寬闊的胸膛和肌肉虬結的手臂。

“呀，陸大哥！你……”周桃兒只覺得渾身的血往腦袋上湧，倚在桶壁滑進水裏，只剩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在外頭。

陸骁脫了衣服過來，入水托起她的下巴：“喘氣，別憋壞了。”

“呼呼……咳咳。”周桃兒大口喘氣，飽滿的櫻唇輕顫，打濕的淩亂烏發貼在白皙嬌粉的肌膚上，無處不可憐。

“你怎麽……”

不等周桃兒說完，陸骁便奪走了她的呼吸。

“我也急啊。”

水波四濺，滿室旖旎。

胡鬧了一通，浴桶裏的水沒了大半，怕周桃兒着涼，陸骁添了點熱水進來幫她擦洗。

“腿都軟了，相公抱我回去吧。”穿好裏衣後周桃兒坐着不肯動彈，軟着聲撒嬌。

“好。外頭涼，披件衣裳。”

她嫌麻煩不願意穿外衫，陸骁只得拿自己的衣裳将她裹住，将她藏在懷中抱去房裏。

那檔子是也不是陸骁一個人享受，周桃兒也舒爽，将腳探出去悠哉悠哉地晃着腿：“下回也這樣吧，水沒了就歇，省得你吃不飽似的一直追着。”

陸骁伸手裹住她的足：“容易受涼。”

不知是回應她剛才的話，還是說她光着的腳。

“都快夏天了。”周桃兒嘟嘟囔囔地扭腳想掙脫他的桎梏。

“有勁省着點，一會兒去榻上使。”

推開門，皎白的月光灑了一地。

-

周桃兒去市集買菜的時候順道帶了個猴子模樣的糖人回來，遠遠兒就沖槐樹下玩耍的小栓子擠眼睛。

小栓子聰明，借口尿急，繞了一圈兒從巷尾小徑鑽進周桃兒家。

“桃姐姐，你找我啊？”

周桃兒輕敲他的額頭，抿嘴笑：“又不叫姨，小心被你娘聽見。”

巷子裏的孩子都管叫她姨，偏小栓子調皮，總愛喊她姐姐，趙二嫂每回聽見都追着罵他沒大沒小。

“她出去辦事了，聽不見。”小栓子黑黑瘦瘦的，一雙眼睛卻有神得很。

“着涼了嗎，怎麽流鼻涕？”他鼻子下有兩道幹涸的鼻涕印子，周桃兒用水打濕帕子遞給他，“擦擦。”

小栓子沒伸手接，毫不在意地用袖子來回蹭，蹭得鼻子下面一圈紅：“不是，被我娘罵了一頓。”

“你又惹她，你娘照顧一大家子累得很。聽話一點，別老跟她叫板。”周桃兒拉着他進廚房。

小栓子頭一梗，明顯還在生他娘的氣：“我沒錯，是他們冤枉我。”

說着說着還委屈上了，眼睛裏都閃着淚花了，還努力瞪大眼睛裝得跟沒事人一樣。

“桃姐姐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爬牆頭的事情說出去，我走了。”

“看這是什麽？”周桃兒拉住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糖人。

“糖人！”小栓子一喜，眼淚一個沒控制好啪嗒掉下來。

“這是幫我隐瞞的謝禮，拿去吃吧。”

小栓子吸溜這鼻涕，胡亂擦幹臉上的淚痕，笑得爛漫：“謝謝桃姐姐！”

想去槐樹下跟玩伴們炫耀一番，可剛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桃姐姐，我能在你家吃完再出去嗎？”

“想待就待着，不過我可提前跟你說，你陸叔一會兒就到家了，見到他不許跟炸毛貓似的跑開。”

“不跑。”小栓子美滋滋地舔了一口糖人，眼睛笑成月牙狀，“真甜。”

“吃完記得喝口水漱漱，小心牙疼。”

陸骁快回來了，周桃兒忙着洗菜淘米，小栓子舉着糖人屁颠屁颠跟在她後頭。

“桃姐姐，陸叔他臉上怎麽那麽長一道疤啊？”

“戰場上殺敵的時候留下的，你陸叔可厲害了，知道戎人吧，就是你陸叔打退的。”周桃兒可自豪了。

王嬸子她們總拐彎抹角地向周桃兒打聽陸骁的來頭，但周桃兒不是傻的，沒有一股腦把底透出去，只含糊說他在軍營裏待過一陣子。

小栓子這般大的孩子最崇拜上陣殺敵的英雄，聽她這麽說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厲害！”

“所以啊，別被你陸叔臉上的疤吓着，他人可好了。”

總被人誤會算怎麽回事，一個兩個見着他就跟老鼠看見貓似的，時間長了他心裏該難受了。

周桃兒決定從小栓子開始，她要改變巷子裏孩子對陸骁的态度。

她的相公，她來疼！

噼裏啪啦跟小栓子說了一通陸骁的本事，把小栓子聽得一愣一愣的。

“噗嗤。”周桃兒看着小栓子的傻樣笑出聲。

他手上的糖人化了都不知道，糊了滿手糖汁。

“好了，還有旁的下回跟你說，現在輪到你跟我說你今兒為什麽哭啦。”

把洗好的菜放在一旁等陸骁回來炒，周桃兒到竈前生火煮米飯。

一說起這個小栓子就打不起精神，低頭用腳碾竈臺邊滾落的斷枝。

“二哥總搶我東西，明明是我的，二哥一說他要，娘就替他搶過去塞到他手裏。我去拿回來，他就說我是小偷。他說就算了，娘也罵我。”

最讓他傷心的就是他娘的态度，越說越委屈，嘴巴一撇就要哭。

小栓子嘴裏的二哥是趙二嫂弟媳的孩子，跟小栓子只差了五個月，常有不對付的時候。趙二嫂弟媳家境好些，一家子人都捧着她。有什麽不愉快大人忍一忍也就過了，小孩子哪裏懂大人的眼色，只會覺得委屈。

“栓子，栓子！”趙二嫂回來了，在到處找他。

“我不出去。”小栓子還委屈着，賴着不肯走。

周桃兒揉揉他的腦袋：“去告訴你娘一聲再來，不然她找不着你該着急了，急起來揪你耳朵也不好說啊。”

“那我馬上就過來。”

“好，去吧。”

小栓子走後，周桃兒掀開鍋蓋舀了一碗濃白醇厚的米湯出來晾着。都說喝這個長身子，她準備等小栓子再過來的時候給他嘗嘗。

約莫兩盞茶的工夫，院外傳來小栓子的哭聲和趙二嫂的罵聲。

周桃兒趕緊出去看看情況，剛打開門就撞上哭紅眼睛的小栓子，他哭得上不接下氣，遇見救星似的控訴道：“他、他又要搶我的糖人，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