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章

第 64 章

待趙小魚歇息一陣, 周桃兒把給她孩子做的小襖子拿出來。

已經有了大致形狀，她這兩天正琢磨着往上面添點什麽寓意好的繡紋，拿出來問問小魚喜歡什麽樣的。

“好滑溜, 這料子也太好了, 給小娃娃穿太浪費。”布料絲滑，趙小魚摸得上了瘾, 用手背正過來反過去地蹭。

“我尺寸放得大，能穿好幾個月。到時候你拿條布繩子把兩邊這麽一紮, 娃娃剛出來也不影響穿。再說你以前不是說要跟周旭生一籮筐娃娃, 料子好一點才能多穿幾個人。”

周桃兒說笑着翻開趙小魚的手, 看她指甲上新染的顏色。

“真漂亮，一點都沒暈到外面。”

修長的甲蓋上均勻染着橘紅, 襯得她的手格外細嫩。

“好看吧, 一會兒也給你染一個。”趙小魚把手攤開放在她掌心，“再也不說大話了, 挺着大肚子怪累的, 睡覺翻身都費勁, 我可不想再來一遭。”

“你的話一天一變, 我都不知道該信哪句了。”

趙小魚懷相挺好的，除了有點小脾氣, 沒什麽不适宜的地方。吃得好睡得香，臉就逐漸圓潤起來，前些天請大夫把脈的時候大夫說孩子太大不好生，讓她平日裏多走走預防一下。她犯懶，總要人盯着才肯活動兩步。被周旭說得煩了就來周桃兒這邊抱怨, 說以後再不跟他生孩子了。

沒兩天的工夫，再見到的時候她又甜甜蜜蜜地誇周旭貼心, 多生幾個也累不着她。

現在又嫌遭罪了，下回再改口也不稀奇。

有周旭悉心照顧，趙小魚沒受什麽罪，确實是順嘴說的，都不用等到下回見面，她直接改口：“那就再生一個，倆孩子有個陪伴就夠了。桃子你說我肚子裏有沒有可能揣着兩個娃啊？一下生倆，多省事。”

周桃兒摸着她的肚子左看右看，搖搖頭：“不像，聽說懷雙胎可吃苦了，寧可分兩次來，也不能求省事。”

“算了，先不管幾個，我先給你染指甲，這次我琢磨出一個新法子，染得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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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常見面，說話也随性，一會兒就扯遠了。

“上回不是說劉掌櫃那邊種了幾株鳳仙花嗎？咱們過去吧，我一道給劉掌櫃染了。”

天熱起來以後田裏就沒有個清閑的時候，周旭忙得不見人影，趙小魚閑得發悶，整天搗騰各色花瓣來染指甲。

“你還要歇會兒不？”周桃兒問她。

前幾天去繡鋪，她已經跟劉掌櫃提過這事了，劉掌櫃很是歡迎。

城裏的路平坦，走起來不費勁，趙小魚扶腰站起來：“咱走吧。”

槐樹巷去繡鋪不算遠，走走歇歇也不怕傷着趙小魚。鎖門出去，周桃兒攙着她慢悠悠地往巷子外走。

“喲，趙娘子來啦，肚子見大了，最近沒什麽不舒服吧？”

趙小魚性子爽快，來了幾趟和巷子裏的幾位嬸子都能說得上話。

“沒哪裏不舒服，就是着急想趕緊把娃娃生出來。”

“可別，還是待在肚子裏舒坦，我家這個小孫女可把我折騰慘了，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精神，白天哭完夜裏還哭，我都半個月沒睡上好覺了。”

王嬸子坐在門口洗小孫女的衣裳，這是她第一個孫輩，可寶貝着呢，一閑下來就抱着孫女出來炫耀。

就是帶孩子确實操勞，這兩個月她鬓角的白發添了不少。

“那沒事，我家也有個像嬸子一樣的好婆婆，應該累不着我。”

這話說得王嬸子心裏舒坦：“是得有人幫着帶孩子，周娘子你到時候得把你娘家人請過來幫手啊，沒事多往家裏送點東西，要用她們的時候才好張嘴。”

春天周老太和胡氏來的時候被趙二嫂聽見了，雖然周桃兒不怎麽提及家中情況，但按照那天的動靜，王嬸子她們私下猜測她家親緣不厚。

半年相處下來，攢了許多情分，王嬸子不知道周桃兒和家裏的關系，這會兒是真心給她出主意。

什麽都是虛的，只有銀錢最實在，給足了好處，不愁娘家不來人照顧。

“我還沒想到這麽遠呢，謝謝嬸子提點。”

以前沒經歷過，以為只要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這兩個月看着王嬸子伺候她兒媳婦坐月子、操勞瑣事，周桃兒心裏愈發沒底，身邊沒個幫手的長輩，她都不知道到時候怎麽辦才好。

“嬸子，我們還有事，先走啦，你慢點忙。”趙小魚拉着周桃兒往外走。

“怎麽，擔心啦？”跟周桃兒相處這麽些年，趙小魚還能不知道她心裏想什麽，“不是有我娘嘛，她也惦記你，到時候請她來照顧就行。”

被人惦記着周桃兒心裏一陣暖，不過關系再近也要有分寸才能長久，她笑着搖頭：“這怎麽行，我就胡亂想想，陸大哥能照顧好我。”

她對陸骁十足的信任，只是他如果要照顧她的話，肯定要耽誤公事，難兩全。

“沒什麽不行啊，你當請個婆子，到時候給我娘點銀錢意思一下，她肯定勁頭比誰都大。除非你嫌棄我娘糙，照顧不好你。”趙小魚都替她想周全了。

周桃兒不再一味推拒：“怎麽會？真需要幫手的時候一定找你幫忙。”

“別愁，還有劉掌櫃呢，她都把你當親女兒待，舍不得看你辛苦。”

“這樣不好，我本來就受掌櫃照拂，不報答就算了，怎麽能指着她來照顧我。”周桃兒想也不想就否決了。

趙小魚捏她胳膊肉：“好啊，你這麽生分，被劉掌櫃聽見還不知道要多傷心呢。”

“算了，不說這個，路是人走出來的，到時候就知道該怎麽辦了。”有陸骁在身邊，周桃兒胡想歸胡想，對日後倒沒有多少恐懼。

“行吧，現在該擔心的是我，要是我這娃娃也跟王嬸子的孫女一樣，日哭夜哭，我怕是會嫌棄，怎麽辦？”

拐彎的時候趙小魚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沿路注意了一下，他好像一直跟在她們後頭。

用胳膊肘拱拱周桃兒，壓低聲音：“阿犬一直跟着我們。”

周桃兒往後看了一眼，沒看見周耀宗。

“這兩三個月他常到巷子前後轉悠，我看見好幾回了，不過他一看見我就躲，從來沒來跟我搭過話。”

“想你了吧？你以前對他和梅丫頭都挺好的。”

周桃兒抿唇：“不好不壞吧，我在那家裏本來也說不上什麽話，讓我做什麽我照做罷了。”

“你就嘴硬吧，那你打算一直讓他這麽跟下去嗎？耽誤了讀書，小心你那偏心眼子的阿婆怪在你頭上。”趙小魚往後瞟了兩眼，已經看不見周耀宗人影了。

周桃兒也苦惱，如趙小魚說的，她不想誤了他的前程：“說不清，想找他說句話他都躲着不出來，我也沒法勸。”

“下回我見到他跟他說說。”周耀宗還算講理，趙小魚能平心靜氣地跟他說兩句。

“好好說。”

趙小魚笑話她：“知道啦，就說你嘴硬吧。”

“他畢竟小嘛。”周桃兒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周耀宗察覺被發現後就走了，她們一路到繡鋪，遇見挑擔賣瓜的，挑了個大的帶過來。

“來就來怎麽還帶東西。”劉掌櫃接過周桃兒懷裏的瓜，“小魚這兩天還吃得消嗎？”

“沒特地帶，路上看見就順便買了，真好我們也饞這口了。”周桃兒輕車熟路地搬了個凳子給趙小魚歇腳。

“還好，就是身子越來越重了，趁還有力氣多來看看掌櫃。”趙小魚坐下沖劉掌櫃笑。

“這瓜選得倒不錯。”劉掌櫃拍瓜聽聲，“常來，有勁兒就常來，我去切給你們吃。”

“我去吧。”

周桃兒要幫忙，劉掌櫃把她按住。

“小魚在這，你陪她說話。”

這幾天繡鋪不怎麽忙，三個人吃了幾瓣瓜後準備去後院摘鳳仙花，順便摘幾片寬大柔軟的葉子當作裹布。

繡鋪有現成的明礬，趙小魚将鳳仙花瓣搗碎，加以适量明礬，将搗碎的花汁敷在周桃兒指甲上，小心用葉子裹好，随便拿根線繞緊打結。

她這些天替家裏人弄了個遍熟練得很，一會兒的工夫就把周桃兒的十根手指包好了，然後邀請劉掌櫃坐下。

“我就不用了，一把年紀了，手也不好看。”劉掌櫃連連拒絕。

“染上就好看了，我娘天天做農活的粗手都能行，掌櫃怕什麽？”

周桃兒知道劉掌櫃是愛美的，哪有不願意染指甲的道理，無非是怕人閑話，拉着她的手放到小魚面前，按住： “來嘛，試試，小魚上回就念叨要給我倆弄了，特地來這一趟，別叫她失望。”

“拗不過你們……下回不弄了。”

不知道小魚有什麽技法，花汁完美地染在指甲上，丁點都沒暈到手皮上。

劉掌櫃年輕的時候也染指甲，指甲染上顏色之外，手指頭一圈都避免不了地染上色，不怎麽雅觀。

淨手後，周桃兒和劉掌櫃直誇她厲害。

正誇着，隔壁顏值鋪的孫夫人閑下來找劉掌櫃說話，一眼就看見她們三個的指甲，連問是誰的好手藝。

富貴人家專門養了人給夫人小姐們染指甲，略有些閑錢的尋常愛美的女子則會到胭脂鋪找人幫忙染。

最近孫夫人胭脂鋪的老師傅生了場急病，手下的徒弟技藝不精，連着幾個熟客來找她抱怨。老師傅病好後見徒弟不中用，擔心手藝斷在她手上，有心尋個新徒弟。

“我家桃子同鄉姐妹的手藝，姓趙。她自個兒琢磨出來的法子，手也巧，很有天分。”

劉掌櫃知道孫夫人正缺人，有心給趙小魚指條新路子。

自個兒琢磨就這麽好，稍微教一教可不得了。孫夫人心動得很，就是看見趙小魚的大肚子有些猶豫。

“我這邊有老師傅，就缺個有靈性的徒弟，不知道趙娘子有沒有興趣學一學。”

“我？”趙小魚哪想得到瞎搗鼓的東西竟然能被人看上，一時有點激動，“學！我特別有興趣！”

周桃兒拉住她：“不跟周旭商量一下啊？”

“不礙事，趙娘子先回去跟家裏人商量，我這邊也要跟鋪子裏的師傅說一聲，要不這樣吧，明日這時候來胭脂鋪詳談？”

“行，有勞你費心。”劉掌櫃代趙小魚回答。

“那我就不多待了，得回去找師傅說話，明兒見。”孫夫人也沒想到這一趟有這等收獲。

“嘿，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靠手藝吃飯。”孫夫人走後，趙小魚樂了。

劉掌櫃囑咐她：“她鋪子裏那位師傅嚴苛得很，明兒肯定要考你，估計要讓你現染一個指甲瞧瞧，你平常心就好。”

趙小魚眼睛都笑細了：“謝謝劉掌櫃替我籌謀，我肯定好好表現。都是拖了桃子的福才能認識劉掌櫃，看來我得多奉承奉承她。”

“還得是你手巧。”

傍晚，周旭去周桃兒家沒接到人，直接趕着牛車來繡鋪這邊。

一進門趙小魚就跟他說了這好消息，周旭比她理智，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能賺多少銀錢，而是擔心她太操勞。

“這個講究的是心細手巧，比尋常人幹活輕松得多，輕易不傳外人，難得有機緣，你們要好好把握。”劉掌櫃點到即止，剩下的讓他們自己回去商量。

送走周旭和趙小魚，劉掌櫃拉着周桃兒閑話家常。

“我看你臉色有些白，別老去想繡樣的事情，古往今來都這樣，一張繡樣千人仿，最終比的還是繡工技法，他們學了形也學了不神。”

周桃兒畫的繡樣很受喜愛，旁的繡鋪眼熱，仿着她的繡樣依樣畫葫蘆，對繡鋪的生意有所影響。

“就是有點氣不過，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新花樣，早前不知道廢了多少畫稿，他們看一眼就仿過去了。”周桃兒郁結。

劉掌櫃也經歷過這種事，開解她： “都這樣，所以你要做的不僅是新，更要難，要讓別人仿不出你其中的巧思，讓他們幹看着卻恨自己技藝不精。”

“說得對！我要跟小魚學，一門心思往深處鑽研。”

今天趙小魚的機遇激勵了周桃兒，她要變着花樣讓那些人仿都仿不及。

陸骁來繡鋪接她回家，看她心情明顯好了不少，以為是趙小魚陪她說話的緣故，說要多請趙小魚到家裏做客。

“她啊，以後沒空啰。”

周桃兒有預感，只要小魚願意，胭脂鋪的老師傅肯定能相中她。

笑盈盈地跟陸骁分享小魚的大事。

心境開闊了，靈感源源不絕。

周桃兒到家後只覺得好多新想法恨不得破開她的腦袋蹦出來，鋪開畫紙畫了一幅又一幅，陸骁喊她吃飯她都舍不得挪腳。

連日來的郁氣瞬間消散，她胃口大開，一下吃了兩大碗飯。

樂極生悲，可能是晚飯吃得太多積食，剛入夜她就哼哼唧唧地不舒服。

陸骁嘗試給她揉胃消食，結果越揉她越想吐，憋得她冒了一腦門子汗。

陸骁着急，漏夜去請熟識的李叔過來。

他腳步飛快，李叔跟在後頭跑得氣喘籲籲，緊趕慢趕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到家後周桃兒已經睡着了，她睡得沉，把脈的動靜也沒吵醒她。

李叔仔細診脈，沒好氣地盯着陸骁：“看你要當爹的份上饒你一回，下回大半夜請我，沒有馬車我可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