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章

第 83 章

好姐妹平安生産, 周桃兒滿心歡喜，坐都坐不住，囫囵吃好早飯, 讓許婆婆中午跟陸骁說一聲她們去繡鋪不回來吃飯, 然後興高采烈地帶着小翠出門。

她到繡鋪的時候趙小魚的師父剛走，劉掌櫃已經知道這好消息了, 看她臉上粉撲撲的，拍拍身邊的椅子。

“瞧把你高興的, 快坐下歇歇。”

“掌櫃知道啦。我都說不清為什麽這麽高興, 渾身輕飄飄的, 特別想放聲笑。”路上确實走得快了些，坐下來才覺得腿上發緊, 周桃兒坐下松松腿。

“想笑就大聲笑, 遇到喜事誰不笑啊。”

周桃兒沒娘家人可依仗，就算她不說, 劉掌櫃也清楚她隐藏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

其實細究起來不是什麽大難事, 有陸骁全心全意替她安排, 不比有娘家人照應的婦人差。

人心就是這樣, 越缺什麽越想什麽，再加上對生産的恐懼, 慢慢地，她心裏就有了道坎。

她怕，但是她覺得她不怕。

這道坎難就難在她自己都不承認這道坎的存在。

陸骁擔心她，不止一次拜托劉掌櫃多開解開解她。

可親人的缺失，不是劉掌櫃幾句話就能開解好的, 他們能做的就是給她足夠的關心和愛護，讓她少些對未知的擔憂和恐懼。

這次小魚順利生産, 不知道觸到她心底哪根弦，竟然無意中解了她的心結。

好久沒看到周桃兒這麽暢快的笑臉，喜上加喜，劉掌櫃也是高興得不得了，放聲笑出來。

路上行人漸多，周桃兒跟在劉掌櫃後頭笑得含蓄，而後笑聲逐漸放肆随性，連劉掌櫃何時歇了都沒察覺，笑着笑着忽然靜下來，滾下一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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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不知道這是鬧哪出，急要上前，卻被劉掌櫃按住。

“怎麽會這樣？”小翠摸不着頭腦，只能用口型無聲地詢問劉掌櫃。

劉掌櫃搖頭，示意她別管。

小翠不解，但也遵從劉掌櫃的意思，裝作沒看見周桃兒的眼淚，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家常。

街上行人漸多，熙攘喧鬧。

有個熟客一進鋪子就認出了周桃兒的背影：“我今兒算是趕巧，有陣子沒見着桃繡娘了。”

周桃兒也就是一時情緒翻湧，落了幾滴淚後非但不低沉，反而覺得痛快。

拂去臉頰淚痕，水洗過的眼眸燦爛，盈盈笑容半點不作假：“前段日子總覺得困，約莫是睡夠了，這會子感覺渾身都是勁。上回夫人不是說缺雙繡鞋嗎？趁現在有空，我來琢磨個好的繡樣。”

“太好了，幸好今天沒偷懶不出門。”胖婦人拍手叫好，“劉掌櫃，桃繡娘都發話願意接我這活了，這回你可不能再推啦。”

劉掌櫃滿面春風：“難得桃繡娘這麽高興，我哪兒敢再推啊。得，我不在這礙事，你們商量着，我去給你們泡壺茶。”

快三個月沒有接活，趁着興致高，周桃兒一口氣接了五個單子。劉掌櫃看都不是急單，也就任她去了。

臨近傍晚，趙小魚的師父得了空，抓了把瓜子來繡鋪找她們閑聊。

趙小魚剛生了孩子，月子裏不方便見客，她們就是關心也不好現在就去探望，商議着等孩子滿月挑個好日子一起去小魚家裏看看，又探讨一番什麽樣的禮更适合。

“要不怎麽說姐妹倆心連心呢，桃子今天心情好了不少啊，話都不以往多。”小魚師父一下子點出周桃兒的變化。

周桃兒臉上一直挂着笑：“替小魚開心嘛。”

“開朗點好。”

冬日裏黑得快，小魚師父看天色擦黑，撣撣手上嗑瓜子落下的灰：“我走了，有小魚的消息記得告訴我一聲。”

“這不是陸差人嘛，來接桃子啦。不多說了，我得先走。”

出門的時候正好和陸骁迎面碰上，時候不早，小魚師父只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離開。

“小翠，你幫掌櫃把地上的瓜子殼掃一掃。”周桃兒一整日情緒高漲，聽到陸骁的名字更開心了些，起身去迎。

“哎喲。”坐的時間太久，聊天時沒感覺，這會兒腰酸得站起來覺得有點吃力。

已經進門的陸骁一把扶住她：“不急，慢慢站。”

周桃兒抓住他的手臂，笑眼彎彎：“這麽晚，是衙門忙還是先回家啦？”

“剛從衙門出來。”

“許婆婆告訴你了嗎？昨晚上小魚生了，母子平安。”周桃兒笑呵呵地同陸骁分享。

“是嗎，什麽時候去看看他們？”察覺到周桃兒的開心裏不帶一絲陰霾，陸骁臉上也挂了笑。

“這個月不合适，我們約好年前再去看他們娘倆。”

周桃兒在傻樂，劉掌櫃回答完陸骁的話，問：“回去吃還在在我這簡單吃點？”

周桃兒眨巴着眼看陸骁，等他決定。

“我沒讓許婆婆留晚飯，我來燒火。”陸骁撸袖子準備幹活。

小翠放下掃帚趕忙往廚房裏跑：“我、我來、我來！”

周桃兒和小翠來的時候順路買了菜帶過來，劉掌櫃也一早買好菜，中午幾個人激動，只簡單吃了點，現下廚房裏兩籃子菜，夠幾個人好好吃上一頓。

“娘子，我、我廚藝不太拿得出手……”

等周桃兒到廚房，小翠湊到她耳邊小聲說。

劉掌櫃替她解圍：“陸骁，好久沒吃過你的手藝了。”

陸骁來廚房就是做菜的，自然點頭。

“咱們一起忙活，早點吃上飯，小翠你來生火，我和掌櫃摘菜，陸大哥下廚。”周桃兒去拎菜籃子。

“天黑水冷，我去洗菜，在廚房等我就行。”

小翠着急：“我洗！我去洗！”

剛剛她在竈膛前擺弄木柴，根本趕不上陸骁出去的速度。

劉掌櫃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說：“好了，你安心生火吧，人多好辦事，多幹點少幹點沒人同你計較。”

“我去幫他。”周桃兒想陪着陸骁。

小夫妻相處，劉掌櫃識趣：“衣裳夠嗎？仔細腳下，牆邊有個小凳，你坐着幫他就行。”

“夠，今天不冷。”

清朗月光灑在四方的院子裏，陸骁背身在院中的水井旁打水，廚房昏黃的燭光朦朦胧胧地落在他寬闊的脊背上，映出他虬結的肌肉。

周桃兒端着小凳到他身邊坐下，手托着下巴，靜靜看他。

“冷不冷？”

提水上來，陸骁把外袍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周桃兒想把袍子還給他，“你別凍着。”

陸骁蹲到她旁邊洗菜：“幹活，穿着不方便。你穿，省得我擔心。”

“嗯。”周桃兒揪着袍子兩邊，整張臉埋進去。

陸骁手下利索：“不是不冷的嗎？”

隔着袍子的悶聲也掩不住她的好心情：“聞聞你臭不臭。”

“小魚生了，你這麽高興啊。”

“我特別特別高興。”周桃兒露出只眼睛，盈着月色，晶亮清透，“噓，回家跟你說。”

“好，回去再說。”

“能不能牽牽我？”周桃兒把手探出去，指尖點他沾水的手背。

她今天格外黏人，陸骁受用得很。

把手甩幹，帶着潮濕涼氣的手裹住她暖和的手掌。

“一只手方便嗎，洗得過來嗎？”雖然這麽問，但她沒有撒手的意思，伸出另一只手要去拿菜，“我幫你，湊成一雙。”

“你坐好，我洗得過來。”陸骁擒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塞進堆在身前的袍子裏。

他握得急，在周桃兒腕子上留下一圈井水。

“好嘛，我是怕餓到掌櫃的和小翠。”

手腕上微涼的井水逐漸變暖，留下酥麻癢意。

“要不要我們搭把手啊！”劉掌櫃扒這門框喊話。

再讓他們膩歪下去，今兒晚上甭想吃上飯了。

被這麽一喊，周桃兒沒來由地心虛，飛快地把陸骁的手甩開，嬌嗔：“你動作快點。”

他倆端着洗好的菜進來時，劉掌櫃打趣道：“要不是桃子挺着大肚子，我還以為你們剛成親呢！”

“掌櫃別笑我了。”周桃兒推陸骁的腰，“快去做菜，我們都餓了。”

劉掌櫃笑話她：“還知道餓啊，早知道就不放你出去了。”

在小翠的笑聲裏，周桃兒默默捂住逐漸變熱的臉頰。

陸骁的手藝一如既往地好，幾個人都餓了，一桌子菜吃得幹幹淨淨。

吃完後周桃兒他們沒有多留，幫劉掌櫃收拾好碗筷後道別歸家。

路上周桃兒和陸骁沒有太多話，只并肩慢慢往前。

很尋常的情形，可跟在他倆後頭的小翠就是覺得他們的小動作裏處處透着恩愛。

不自覺地咧嘴笑，生怕打擾他們，放慢腳步，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走了兩步覺得時辰太晚，小跑着超過周桃兒和陸骁：“娘子慢慢走，我先回去燒熱水。 ”

看着小翠跑遠的身影，周桃兒停下：“小翠真的挺好的，事事都想着我。”

陸骁攬住她的腰：“你中意就好。 ”

寒風輕微，月光映在水面，粼粼波光在兩人臉側躍動。

一道波光恰好落在陸骁的刀疤上，周桃兒盯着看了一會兒，忽地扭頭确認四下無人，猛地勾住陸骁的脖子，親了那刀疤一口，随後鑽進他懷裏。

“桃兒。 ”

周桃兒在他胸口拱來拱去，陸骁捧起她的臉，指腹落在她柔嫩的眼底，輕輕摩挲。

“哭過了。 ”

很肯定的語氣。

“ 唔……嗯。”周桃兒把臉藏進他掌心，“你怎麽知道？掌櫃告訴你的？還是小翠？ ”

“為什麽哭？ ”陸骁問她。

她打算回家再說這事來着，不過現在說也一樣。

貼着陸骁掌心蹭了兩下，周桃兒擡頭看月亮：“你們都以為我悶悶不樂是因為害怕和擔心對吧？ ”

“ 嗯。”陸骁替她撥開繞在眼睫上的發絲。

特別是今天，她的心情因為趙小魚順利生産而大好，陸骁更篤定這個猜想。

“我才不怕，有你在我身邊，我沒什麽好擔心的。”周桃兒使勁搖搖頭，“ 一直都跟你們說我不怕，你們不信，我差點都被你們帶偏了，也以為我是在害怕。”

陸骁疑惑：“那是因為什麽？”

周桃兒眼睫顫顫，望月輕嘆：“好想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