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章

第 84 章

尋了個風和日麗的天, 陸骁和周桃兒備好祭品紙錢,一道去水原村掃墓。

這半年裏周善帶着一家子搬去城裏住,周老太又傷了腿, 墳地一圈的枯黃雜草無人打理, 冬日尤顯凄涼。

陸骁放下手裏的東西,先墳前收拾幹淨, 把祭品擺好後和周桃兒一起燒紙錢磕頭,随後尋了塊平整地方, 讓周桃兒坐在一起帶來的小馬紮上繼續燒紙和她說話, 他則四處打理枯枝雜草。

燒紙錢的火光和煙氣熏得周桃兒眼圈發酸, 她一邊往火堆裏添紙錢,一邊呢喃:“娘, 我們來看你了, 你當外婆了呢。”

輕聲把這段日子的大小事情說了一遍。

陸骁把周圍一圈都收拾幹淨,随性蹲在周桃兒邊上, 聽她絮語。

“冷不冷啊?”周桃兒替他拉下撸起的袖管。

“幹活不覺得冷, 撸起來方便。”

他頭上有一層細汗, 周桃兒拿帕子幫他擦:“歇會兒再去看爹娘, 還是現在去啊。”

難得回來一趟,正趕上年前, 他們商量好把兩家的墳都拜一下,省得多走一趟。

“多陪你娘說會話再去。”

陸家日子過得比周家好,墳地修得氣派些,陸骁爹娘的墳前雖然也冷清,但不像周桃兒娘的墳似的荒涼, 應該是族人上墳時會順帶拜一拜。

陸骁不像周桃兒有那麽多話要說,燒完紙錢敬了兩杯酒就打算要走。

牛車停在西邊, 往西邊走的時候,有陣哭聲越來越明顯,走近後看見是個女子伏在一座新墳前哭得傷心。

不想打攪別人,周桃兒垂下眼,挽着陸骁速速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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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沒走兩步,一道帶着哭腔的聲音喊住了她:“桃子姐!”

那女子應該是新孝,一身素衣,耳側別一朵白花,光暈裏周桃兒不太看得清她的臉,只覺得她鬓邊落下的發好不可憐。

“是誰啊?”趁那女子還沒走近,周桃兒小聲問陸骁。

雖然隔得遠沒看清臉,但應該是不認識的人,偏又叫她叫得這麽熟稔,倒把周桃兒叫懵了。

陸骁皺眉盯着來人:“不認識,應該是四姨婆家裏人。”

近來就陸骁的四姨婆家辦過喪事,上個月她小兒子得急症走了。

“桃子姐,表哥。”那女子擦了淚,怯生生喊他們。

陸骁不怎麽和親戚走動,周桃兒連四姨婆都沒見過,壓根不知道怎麽安慰眼前的女子,只能幹巴巴地說:“哭多傷身,你節哀順變。”

“嗯,我就是忍不住。”那女子低着頭,“你們不用擔心表姨媽和表姨夫,反正我天天來,會跟他們說說話的。”

巧得周桃兒忍不住驚嘆:“原來是你幫着打理的,我說怎麽那麽幹淨。”

“村裏都知道桃子姐有喜的消息,我沒什麽本事,幫不了什麽忙,就順路幫着照看一下。”她哭腔已經弱了,平靜許多。

周桃兒對她好感頓生:“太麻煩你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下回進城記得來我家吃飯。”

“不用,我都是順路看看。桃子姐和表哥準備回去了嗎?我就不耽誤你們,也該收拾收拾回去吃飯了。”

她出現得突然,離開得也突然。

坐在牛車上,周桃兒還一陣發懵:“都忘了問她名字了,該好好謝謝她。”

“應該是四姨婆的孫女,有機會打聽一下。”陸骁實在沒什麽印象。

“多好的姑娘啊,我給她繡兩方帕子,下次見她好謝謝她。”

牛車前行,陸骁替她擋風:“買些女兒家喜歡的東西也行,仔細你的眼睛。”

“女兒家就喜歡帕子,買的不夠誠心。”

見陸骁還要說,周桃兒兩手圈住他的手腕:“你還不知道嗎,現在我都是動動嘴皮子,都是教小翠動手,難得才碰針線一次。”

小翠勤快好學,周桃兒也樂意教她。

今天有陸骁陪着,周桃兒特意讓她好好休息一天,結果她閑不下來,送走他們後就去繡鋪給劉掌櫃幫手,順便練習最近新學的技法。

原來想着回去的時候去繡鋪轉一圈,但現在精力不如從前,出去這麽一趟周桃兒也累了,直接回家。

剛到巷子口,就聽裏面鬧哄哄的。

周桃兒疑惑地看一眼陸骁,覺得不尋常。

他們回來得晚,已經錯了午飯時辰,按道理來說該出門的都出門了,沒出去的要不忙點自己的事,要不睡會兒午覺,不該這麽熱鬧。

“聽着像在吵架。”隐約有罵聲傳來。

陸骁擋在周桃兒前頭,審視地往巷子裏看一眼:“去看看。”

就算最好了準備,但拐進巷子裏,看見裏頭烏泱泱的人,周桃兒還是倒抽了口涼氣。

前後左右幾條巷子裏的人都擠在周桃兒家門前看熱鬧了,一時間他們想回家都擠不進去,只能在外頭看看。

左鄰右舍日子都穩穩當當的,論起來只有周桃兒的突發事件多,所以她下意識以為又是家裏哪個人來找她麻煩才搞出這麽大陣仗,不自覺攥緊了陸骁的衣袖。

陸骁觀察得細致,護住她讓她安心:“別怕,看,他們眼睛都朝着萬家門裏看,應該是他家裏出事了。”

全面看熱鬧的人聽見他們說話,扭臉一看是陸骁,立即往巷子裏高喊:“衙門來人了!”

“啊,都報官啦!看來是真不見了!”

“可不是,老太太罵了半天,指定不能有假。”

“她兒子呢?怎麽還不回來?”

“人在大戶人家做賬房先生,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吧。”

“說不定還沒收到信。”

“啧,衙門都派人來了,肯定收到了,說不定直接去找人了!”

擠在前頭的以為陸骁是來辦差的,漏了條小縫給他們進去。

看熱鬧的人多,話更多。

十幾張嘴在議論,叽叽喳喳,聽得周桃兒摸不着頭腦。

“周娘子,你可回來了,出大事了!”

壓根沒人知道萬家有沒有人去報官,只知道陸骁是衙門的人,一到前頭就被人拉去了萬家主持公道。

王嬸子抱着她的小孫女和趙二嫂一起站在周桃兒家門前的臺階上,給她讓了個空,招手喊她過來。

“發生什麽事?誰走了?”人擠人,周桃兒護着肚子走得小心。

王嬸子把她孫女的襁褓裹嚴實,湊到周桃兒耳邊小聲說:“宋娘子帶着妞妞離家出走,老婆子氣得罵了半天了。”

“什麽?”周桃兒吃驚得瞪大眼睛,“又吵架了嗎?”

趙二嫂說:“不知道啊,這不都湊過來看熱鬧了,就是聽了半天沒聽出個頭緒,只知道宋娘子帶着妞妞走了。”

王嬸子若有所思:“我估計這事大發了。”

趙二嫂踮腳想看清萬家院子裏的狀況:“怎麽個說法?”

“你們細想想,咱們幾天沒看見宋娘子娘倆了?”王嬸子一臉高深莫測。

趙二嫂回想了一下:“嘶,好像這兩天都沒聽見聲兒。周娘子你說呢?”

“是不是回娘家了?”這幾天又是小魚順利生産,又是要準備回村祭拜,周桃兒還真沒注意到周娘子家的動靜。

趙二嫂跟周桃兒說:“打從宋娘子住過來,我就沒見過她娘家人,也沒聽她提過娘家的事。”

王嬸子也不贊同周桃兒的話,沖萬家努努嘴:“你聽聽,要是回娘家能是這動靜?”

萬家老太太以為宋娘子帶着孩子鬧失蹤是在下她的面子,進門起一直罵到現在,恨不得把八百年前的舊賬翻出來數落,好讓街坊四鄰給她評評理。

趙二嫂一聽着急了:“不好,不會帶着孩子尋短見了吧!要不讓他們去河邊找找?”

年尾各個鋪面忙着清賬,萬先生脫不開身,上次在巷子裏碰過後就沒再見過,算起來也有十來天不在家了。

這十來天裏,一向安靜乖順的宋娘子突然和她婆婆起了争執,把萬老婆子氣回鄉下老屋,還把家裏伺候的人全都帶走了,走前還放狠話說讓她們母女兩個自生自滅。

這幾天王嬸子她們是想找機會勸慰幾句,可惜宋娘子是個內斂的,平日裏也不常出來說話,她們一時沒找着機會開口。

現在想來,宋娘子身邊一直有人伺候,突然間家裏幫手的人都不在了,一個人帶孩子肯定累,又累心裏又憋悶,還真有可能想不開。

王嬸子本來想說宋娘子是氣大了,可能早幾天就走了,估計萬先生得費番力氣才能把人哄回來。經趙二嫂這麽一說,她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人命關天,經不起耽擱,王嬸子和趙二嫂趕緊擠到萬家院兒裏去,邊走邊嚷:“別在家罵了!是不是被你氣得尋短見啦!快到處去找找!”

她們走了,剩周桃兒站在臺階上愣神。

畢竟相處了大半年,說不擔心是假的,但是她心裏隐隐有個猜測,和王嬸子她們說的完全不同。

巷子裏擠的人多,萬家院裏的響動傳不出來。周桃兒沒繼續在外頭站着,心事重重地等陸骁回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外頭的人忽然激動了起來,聽動靜像是萬先生回來了。

不多時陸骁推門回來,趙二嫂跟在後面漏了個頭:“應該沒尋短見,她帶了衣裳和銀錢走。”

看熱鬧耗了大半日,家裏的活都耽誤了,趙二嫂說完便走。

家醜不可外揚,萬先生一到家就冷臉把人都請出去,關上大門處理家事。

看熱鬧的人意猶未盡,對着緊閉的大門都津津有味地議論了好久才散。

嘈雜的人聲裏,周桃兒拉着陸骁進屋。

微涼的指尖上覆着一層汗,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略帶猶豫地說:“你說,宋娘子和妞妞……她們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大半年了,在周桃兒看來宋娘子在萬家逆來順受,怎麽偏偏這時候和她婆婆紅了臉,偏偏家裏伺候的人全部都不在。

巧合到不像是巧合,倒像是精心謀劃後的結果。

周桃兒以為,宋娘子這一走,根本不是王嬸子和趙二嫂所猜的負氣離家,而是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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