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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次見面，是在年級辦公室。

新學期開學，學校照例要舉行開學典禮，年級主任召開會議，各班班長都要參加。

陳曦意外地在那裏見到了江寄餘，他是代表九班來參加的。

九班居然選了個小混混當班長，不得不說，陳曦有點佩服他們班主任的開創性。

參加這種會議，大家一般都要帶紙筆，不一定要記點什麽，至少裝個樣子。

可江寄餘居然什麽也沒帶，兩手空空地就來了，弄得年級主任在說話時，總是時不時地朝他瞥來，陰陽怪氣地內涵他一通。

江寄餘居然聽不出主任的言外之意，只是好奇大家為什麽總是看他，最後露出個友好笑容，舉手打招呼。

這傻子……

陳曦忍不住趴在桌上笑起來。

主任氣得臉色鐵青，點名批評了他。

江寄餘這才聽明白，原來他之前那通廢話都是在說他不帶紙筆，便只能找人借。

他環顧一圈後，最後拉了拉陳曦的衣袖，壓低聲音說：“喂，同學，借張紙行不行？”

陳曦還在因為他剛才出的洋相偷笑，忽然被正主找上，笑意收不回去，散落在眼睛裏。

“嗯？”

江寄餘以為她沒認出自己，“我們見過的，在衛生間，你說我把學校弄得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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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還是聽見了。

見他還打算說下去，陳曦趕緊撕了張紙給他。

他收了紙，卻不轉回去，繼續期待地看着她。

陳曦只能咬牙：“沒有了，我只帶了這一支筆。”

“好吧。”

他遺憾地轉過身，又去找別的人借筆了。

散會後，江寄餘将那張紙還給她，陳曦不打算要，他卻将紙強行塞進她掌心。

“謝了。”

出門前，他又忽然回頭一笑：“我叫江寄餘。”

那一刻，有金色的陽光在他眼底眉梢跳躍。

陳曦低下頭，不安地搓了下手指。

“陳曦。”

她說得很小聲，不确定他有沒有聽見。

回到教室後，陳曦打開那張被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上面并不是空白的，被人用藍色圓珠筆畫了一張抽象漫畫，是一個嚣張的男生倚靠着窗戶抽煙，旁邊還用箭頭标注了四個字——

一中毒瘤。

陳曦看着畫，再一次不小心笑出聲。

窗戶突然被人敲了下。

她擡頭，是老朱。

陳曦立馬收斂起笑，紙張被她扔進課桌抽屜裏。

“笑什麽呢？”老朱問。

“沒什麽。”陳曦面無表情。

老朱狐疑地看了她好幾眼，最後說：“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陳曦大概明白他找她什麽事，應該是開學典禮上致辭的事。

作為年級第一，陳曦已經習慣了在各種典禮上作為好學生代表發言，不料老朱找她卻不是為了這事，開學典禮的發言人選已經确定了，不是她。

陳曦多少有些意外，雖然她并不在乎這次發言，但還是問了一句：“那是誰？”

“九班那個江寄餘。”

“他？”

陳曦的聲音因為吃驚拔高了些。

老朱掀開茶杯蓋，處變不驚地喝了口茶：“你還不認識他吧？他是這學期新轉來的。”

陳曦還處在震驚狀态中。

江寄餘？他不是小混混嗎？

當班長都算了，上臺致辭是不是就太驚悚了，他怎麽看都是被教導主任拎上主席臺做檢讨的主兒。

老朱見她實在意外，便解釋了一句：“你不知道吧，他就是上學期期末聯考中考了全市第一的那家夥，你們王老師運氣好搶走了他，這幾天臉都要笑開花了。”

王老師人稱“隔壁老王”，是九班班主任。

高二年級理科就兩個尖子班，八班和九班，也是競争班的關系，兩個班經常為了年級前一百名誰占的名額多、年級前三是哪個班上的而争得頭破血流，連老朱和老王兩個班主任也互相別苗頭，各自鼓着勁要超越對方。

想到這裏，老朱多少有些不是味道，給陳曦上眼藥：“陳曦，你可要加把勁啊，守好你年級第一的寶座，別讓別人給搶走了。”

陳曦機械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十分茫然。

“學習不怎麽樣。

倒是想在這種旁門左道上吸引女生注意。

學校就是被這種人弄得烏煙瘴氣。”

…………

那天她說的話還在耳畔回響不絕。

陳曦捂住臉，心想自己這回真是丢臉丢到姥姥家。

-

那天上午，開學典禮上果然是江寄餘致辭。

這還是陳曦頭一回站在人群中，看別人上主席臺發言。

不得不說，感覺還是挺新奇的。

也許是被老王耳提面命過了，江寄餘這回倒是把校服好好穿了，扣子規規矩矩地扣到第二粒，看着有幾分好學生的模樣。

他在臺上發言的風範迷倒了一衆女生，至少陳曦致辭時，下面認真聽的學生就沒幾個。

陳曦甚至聽見自己班的幾個女生都在那兒說“好帥”。

梁晶晶湊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八卦：“孟詩好像要追江寄餘。”

孟詩是她們班的班花，不是原來高一尖子班的學生，而是從普通班考進來的，長得小頭小臉，骨架纖細，笑起來還有兩個小梨渦，剛進來就讓八班男生集體狼血沸騰，一致票選為班花。

陳曦回頭，果然見幾個女生坐在孟詩周圍，嘴裏說着什麽。

孟詩一臉羞澀地笑着，擺手拒絕。

“你覺得她追得上嗎？”梁晶晶問。

陳曦搖搖頭，不是覺得追不上，而是她對這種無聊話題不感興趣。

梁晶晶卻誤解了她的意思，“我也覺得追不上，江寄餘看上去就眼光很高，應該看不上孟詩這種清粥小菜。”

陳曦從她這一句話裏至少品出了八分醋意。

-

梁晶晶的打臉很快到來。

三天後的傍晚，陳曦正伏桌與一道數列題奮戰時，右邊的窗戶突然被人大力推開。

教室裏開着空調，外面的熱風倒灌進來，撲了陳曦滿頭滿臉。

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點思路被打斷，陳曦很暴躁，扭頭想看看來人是誰，一張熟悉的俊朗面龐就那麽撞進眼眶。

“陳曦！”江寄餘驚喜出聲，“是你。”

陳曦不耐煩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叫她名字，看來那天是聽見了？

“你來幹什麽？”她問。

江寄餘說：“你們班孟詩，可以幫我叫一下嗎？”

陳曦下意識回頭，孟詩坐在教室中間，現在是晚飯時間，她正和幾個要好的小姐妹一起吃飯後水果。

她心想江寄餘怎麽不自己叫，又突然反應過來，他興許是還不認識孟詩。

本着做好事的心理，陳曦幫他叫了人。

孟詩出去時，同學們大聲起哄起來，托她那幾個小姐妹的福，她要倒追江寄餘的事現在已經全班皆知了。

這種熱鬧陳曦向來不參與，她埋下頭，打算重新做那道數學題，可這一次，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去思考了。

不知過了多久，孟詩滿面紅暈地走進來，被她的朋友拉去圍成一圈，興奮地問她結果。

陳曦心想，梁晶晶恐怕要失望了。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看上去眼光很高的江同學，偏偏就喜歡吃“清粥小菜”。

她正出着神，窗戶卻被人敲了三下。

她轉頭，江寄餘站在外面，窗玻璃因為剛剛湧進來的熱氣，已經結了一層霧，他兩眼含笑，伸出食指，在水霧上劃了一個“C”。

C？什麽意思？

陳曦低頭，看着自己被難了半天的選擇題，翻到最後一頁的答案。

選C。

陳曦愕然擡頭，窗外的人不知何時離開了，只剩下玻璃上那一個孤零零的C，已經快要消失不見。

他是怎麽做出來的？

從剛剛他推開窗，站在窗外不過一分多鐘吧？這就做出來了？

這可是最後一道壓軸題！

陳曦握緊拳頭，忽然覺得她年級第一的寶座也不是那麽穩當了。

她來了一個勁敵。

從那一天起，陳曦就默默關注起了江寄餘，把他作為了自己潛在的競争對象。

她關心他每一次的小測成績，甚至托九班認識的人借來了他的試卷。

結局是可氣的，江寄餘的成績好到不像話，數學幾乎次次滿分，物化生更不用說，妥妥的理科天才，唯一稱得上弱勢科目的，只有語文，基本盤桓在八九十分左右，還老是因為字醜而扣卷面分。

陳曦感覺到了濃濃的危機感，連老朱最近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擔憂。

她就像曹魏大軍馬上要攻破成都的阿鬥，八國聯軍眼看要打進北京的慈禧，國将不國矣。

為了保住年級第一的位子，她只能将每晚的睡覺時間又推遲了一個小時，每天做題做到淩晨才上床，熬得兩眼青黑。

可饒是如此，在開學後的第一次月考，她還是敗給了江寄餘，他比她高二十分。

從高一進校起就一直是年級第一的陳曦，就這麽變成了年級第二，而這個老二的名號居然伴随着她度過了整個高二。

從這次考試開始，無論是周考、月考，還是期中期末考，她一次也沒考贏過江寄餘，不管她多麽努力，他總是比她高出幾分。

更氣人的是，據九班的同學說，他根本不學習，上課睡覺，下課打球，誰也不知道他的好成績哪裏來的。

他的游刃有餘将陳曦的勤奮襯托得更加可笑，即使她學得兩眼發黑有什麽用，她還是萬年老二，還是考不過他。

連老朱都放棄了，隔壁老王每次遇見他都要得意一番。

兩個班一起上體育課，陳曦坐在看臺上背單詞，注意力卻被在球場上踢球的江寄餘吸引走。

他籃球打得好，足球也踢得不錯。

陳曦有時會惡劣地想，希望來個球砸在他那顆聰明腦袋上。

他變成傻子了，就不能跟她搶第一了。

自己怎麽學都學不過，她只能寄希望于江寄餘變蠢這種事上，這種機會居然真的到來了。

江寄餘早戀了，對象是孟詩。